第一百零九章暗護

一隊車馬很快就出了平陽城,一路向京城而去。

平陽縣守目送車隊遠去,直到走得沒了影,他才對兩側的跟隨的人一擺手,匆匆向對麵的一座小樓上走去。

那座小樓在靠近城門的方向,不甚顯眼。

平陽縣守很快就上了小樓,在一處門前停住,對裏麵小心翼翼地喊,“錚二公子!”

裏麵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嗯”聲。

平陽縣守輕輕推開門,入眼處,秦錚站在窗前,負手而立,頸長的身軀猶如秀雅的青竹,房間內青山煙雨的水墨畫成了他的背景,整個人有一種靜如雲山高如雲海的寂然之感。

他一怔,他與秦錚打交道雖然不多,但是每次都是近距離地切身親臨了他的眷顧,這樣的錚二公子他卻從來不曾見過。

愣神片刻,他連忙收回視線,垂下頭,稟告,“錚二公子,謝雲瀾和芳華小姐出城了。八皇子、王公子、鄭公子也跟著一起走了。謝雲瀾並沒有推脫不帶三人。芳華小姐也收下了那隻貓。”

秦錚又“嗯”了一聲。

平陽縣守見他出聲之後卻不再多言了,抬起頭,伸長脖子瞅了一眼他麵前的窗子,想著他的話真是多餘,在這麽好的位置裏,城門口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得清。這位公子爺自然知道這些事情。

等了片刻,還是不見秦錚說話,他琢磨著秦錚的心思,可是琢磨半天,隻看到他靜靜地站在那裏。他試探地開口,“錚二公子,回府吧!”

秦錚從窗外收回視線,慢慢地轉過身,看著平陽縣守。

他的目光太過深邃,似乎裏麵是一片深海,當隻看著一個人的時候,似乎裏麵的漩渦會從海底深處湧出來,將那個人給吸進去。

平陽縣守徒然感覺到了濃濃的壓力,他不敢對視秦錚的眼睛,連忙低頭避開。

秦錚目光輕飄飄地看著平陽縣守,即便他低著頭,他依然注視了他頭頂片刻,直到將他看得額頭有細微的汗溢出,他才淡淡開口,“你來平陽城十年了吧?”

平陽縣守連忙道,“回錚二公子,到今年秋季,正好十一年。”

秦錚點點頭,漫不經心地道,“平陽城距離京城僅三百裏地,十年前的平陽城就甚是富饒。十年後的平陽城依舊如此。這十年來,你其實也沒多大建樹。”

平陽縣守聞言心裏一涼,連忙道,“下官慚愧。但下官……”

秦錚擺擺手,打斷他要說的話,聲音寡淡,“謝氏米糧雖然起步於京城,卻是繁盛於平陽城。對於謝氏米糧來說,這十年來你可是功不可沒。”

平陽縣守連忙惶恐地道,“錚二公子,謝氏米糧可是不關……”

“你想說謝氏米糧繁盛不關你的事兒嗎?”秦錚不容他辯駁,淡淡揚眉,“十年前,謝氏米糧也不過是謝氏米糧而已,十年後,謝氏米糧可是有著天下糧倉之稱了。這個糧倉的據點,可是平陽城!你想否認?”

平陽縣守頓時一噎,額頭的汗擰成了水珠。

“我竟不知道了,原來你是謝氏米糧的人。這般幫著謝氏米糧,反而忽略了平陽城的一城建設。”秦錚看著他,繼續道。

平陽縣守身子頓時顫了顫,這麽多年,他確實是受了皇上的密令暗中扶持謝氏米糧,將謝氏米糧全部由皇權接收過來。其實名義裏謝氏米糧還是謝氏米糧,可是如今,謝氏米糧卻是皇室的糧倉了。當然,這件事情他做得很好。可是也有一個敗筆,就是一直讓皇室耿耿於懷的是謝雲瀾竟然脫離出了謝氏米糧,自立了門戶,尤其還是黑虎掏心的一招。反而讓他將整個平陽城控製在了手裏。

他想著這件事情雖然是秘密,但是對於英親王府這位手裏攥著好幾股勢力的錚二公子來說,卻不見得是秘密了。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如今他這樣一說,卻是隱去了自己知道的來質問了。而他又不能說這件事情是皇上讓他秘密做的。他一時無言以對,隻能連連搖頭,冷汗森森地冒,“錚二公子,下官是朝廷命官,怎麽會做有損朝廷之事,您……您誤解了。”

“誤解?”秦錚看著他,懶洋洋地道,“我倒不認為是誤解。”

“您真的是誤解了……”平陽縣守冷汗浸濕了後背。

“既然你一力說是誤解,那麽你拿出個證據,證明我真的誤解了你。”秦錚慢慢地轉過身,繞過他,一邊說著一邊向門口走去。

平陽縣守一時間雙腳呆木地站在原地,他拿出證據?拿出什麽證據證明這不是誤解?將皇上搬出來?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僵硬地扭頭,見秦錚出了小樓,向外走去。他站了片刻,眼見那人要走得沒影,而且看著像是向城外的方向,他一驚,連忙追了上去,“錚二公子,您要去哪裏?”

秦錚頭也不回地道,“你難道還管著爺去哪裏不成?”

平陽縣守一個趔趄,連忙道,“下官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秦錚繼續向城外走。

平陽縣守不敢再言聲,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這位公子爺是軟硬不吃。侍候了這麽多天,他也沒在他麵前買個好。可是偏偏越是接觸,他越是不敢在他麵前放肆。無論是他怒也好,笑也好,雖然看起來脾性陰晴不定,可是卻讓他這個圓滑了幾十年的人覺得深不可測。

“你跟著我做什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秦錚擺擺手。

平陽縣守停住腳步。

眼看秦錚獨自一人出了城,身邊沒帶任何人,連往日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玉灼也不見了。他不由納悶他要去做什麽。站原地掙紮了片刻,還是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道,“錚二公子,您一個人出城太危險了。就算下官不跟著您,您也要帶著人。”

秦錚嗤笑了一聲,“你是在說你的平陽城內外太不安寧了嗎?你想早點兒告老還鄉?”

平陽縣守臉一僵,他咬了咬牙,“錚二公子,下官雖然沒多大本事,但是這麽多年來,確實是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兒。平陽城……目前的確不安穩。”

“你為皇叔辦事兒,卻把謝氏米糧捧成了一座高山。”秦錚不鹹不淡地道。

平陽縣守幾乎要哭出來了,“錚二公子,您明明知道……”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城門內外進進出出的人,還是止住話,求饒道,“您就饒了下官吧!”

秦錚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瞥了他一眼,輕飄飄地道,“你忠於皇叔,原也沒錯。”話音一轉,他道,“隻是你就沒想過春過完就夏了,夏過完就秋了,連秋也過完的話,那麽就該是冬了。”

平陽縣守麵色頓時一變。

秦錚看著他變臉,勾了勾嘴角,繼續輕飄飄地道,“謝氏米糧可真是讓我喜歡。”

平陽縣守麵色有瞬時變了幾變。

“你回去吧!我去郾城!你個一城之主難道跟我去郾城不成?”秦錚轉回頭,又對他擺擺手。

平陽縣守驚醒,“您……要去郾城?”

“你這麽囉嗦,難道真是老了,不堪大用了?”秦錚不再看他,向城外走去,軟袍輕揚,“官海沉浮,瞬息萬變,怎麽能一直依靠著一棵樹?平陽縣守,你說是也不是?”

平陽縣守頓時驚醒,看著秦錚,驀地睜大了眼睛。錚二公子的意思是……

他是要撬皇上的牆角?

他沒聽錯吧?

秦錚卻不再說話,似乎不需要他回答,步履輕慢地走向官道。

這時,他才看見在極遠的一處地方,一棵樹下,隱隱約約拴著兩匹馬。樹上有兩個人影。他恍然,看來錚二公子的貼身之人早就出了城等在那裏了。看來他是真的要去郾城。

可是他要去郾城幹什麽?

他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眼看著他走遠,許久後,到了那一棵樹下,果然樹上跳下來兩個人。秦錚上了一匹馬,飛雁帶著玉灼上了另一匹馬,三人向郾城方向而去。

平陽縣守看著兩騎三人走得沒了蹤影,才動了動站得發麻的腿腳。

他是皇上的人誰都知道,所以,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對他說這樣的話!

就算四皇子暗中踏入平陽城,見了他,請出皇上的密旨,他安排他扮作十二花仙子,直到今日他跟隨謝雲瀾回京,也未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錚二公子可真是敢……

且還是在如此晴天朗日下!

他站立許久,望著前方雖然有些泥濘,但是卻不阻礙同行的官道歎了口氣。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老人!皇上老了,他也老了。

他轉回身向城內走去,到城門口,對跟隨他的幾個人招招手,幾人簇擁著他返回了城內。

秦錚、飛雁、玉灼三人騎在馬上,向郾城而去。

玉灼坐在飛雁身後,行了一段路,到底是沒忍住,對秦錚好奇地問,“表哥,你對平陽縣守說了什麽?老遠看來把他嚇成了那個樣子?”

秦錚攥著馬韁,急行了一段路後,悠閑地走著,聞言淡淡道,“就是問問他跟不跟我?”

“跟你什麽?”玉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秦錚瞥了他一眼,“你的腦袋再這麽笨,就給我滾回去繼續做店小二。”

玉灼又重新品味了一番話,咳咳了一聲,嘿嘿一笑,“表哥,你竟然要和皇上搶人。你可真不怕皇上打斷了你的腿!”

秦錚嗤笑一聲,“他如今還有心思理會我嗎?”

玉灼眨眨眼睛,“為什麽沒有心思?”

秦錚回頭向京城方向望了一眼,“秦鈺回京了!法佛寺失火和刺殺案還在追查。謝氏長房如今還被禦林軍困著。更何況沈妃的人被抓了,柳妃的人沒在郾城被抓,也是查出來郾城是假的四皇子了。如今秦鈺跟著謝雲瀾回京,柳妃一招不成,為了兒子,還會坐得住?秦鈺豈能不會出手?”

玉灼恍然,“那他跟你嗎?”

“由不得他!”秦錚冷哼一聲。

玉灼看著秦錚騎在馬上那副輕灑張揚的樣子,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須臾,回過頭來,又嘻嘻一笑,“我也覺得那平陽縣守很好玩。你奪過來後,讓我多玩玩吧!”

秦錚涼涼地看著他,“你若是有本事將平陽城的謝氏米糧給我攥在手裏,我就將他給你。”

玉灼聞言頓時蔫吧了腦袋,他自小在平陽城長大,對於平陽城的水多深,他可是知道得很。平陽城的謝氏米糧既然被謝雲瀾攥在手裏。謝雲瀾能從皇上的掌控下黑虎掏心脫離謝氏,可見本事,他一個初生牛犢,就算不怕虎,可是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秦錚不再理會玉灼,又開始縱馬疾馳。

飛雁連忙催馬跟上。

玉灼立即抓緊飛雁,耳邊呼呼風響,他暈乎乎地想著表哥這是有多惱恨謝雲瀾啊,才要奪他手中的謝氏米糧!

秦錚離開平陽城前往郾城,剛出城不久,消息便傳到了離開平陽城往京城的一行人耳中。

謝雲瀾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箋,眉目微動,然後,想了想,遞給了一旁懶洋洋看起來沒心情的謝芳華。

謝芳華拿過信箋,看罷後蹙了蹙眉,幾日調養,他武功滿打滿算也就恢複了五成。就算帶著玉灼和飛雁,論武功來說,飛雁也不是一頂一的。他竟然就這樣輕裝簡行去了郾城。他想去做什麽?

她正看著,隱隱聽到後麵的馬車傳來低淺的聲音,她捏著信箋的手緊了緊,抬頭對謝雲瀾道,“雲瀾哥哥,秦錚貼身隱衛被他派出去了,顯然還同時派走了他近身最主要的護衛隊。如今他身邊隻飛雁一個人,若是有人暗中對付他,他恐怕不足以應對。你派人沿途暗中保護他吧!”

謝雲瀾聞言點點頭,挑開簾幕,對跟在馬車一側的一個人低聲吩咐了一句。

那人猶豫地看著他,但是見他強硬地擺擺手,那人還是點點頭,離開了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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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慘了,昨天睡了大半天,下午懶洋洋的,大約要休息兩天才能調整過來。更的雖然少,但不斷更也值得表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