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關中地區幹旱少雨,北方洪澇雪災,糧食減產,這一切與今上所預料災情一致,不過大家不用擔心,小冰期的活躍並不會持續太久,朝廷有完備的平抑措施,不必擔心糧價暴漲……”“不必擔心糧價暴漲……”

一座集鎮內,當收音機的聲音在牌坊下回響,整個集鎮人煙稀少,街頭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頂著烈日走動。

沿街鋪子大多關閉,為數不多開著的一間鋪子外則是插著一麵旌旗。

【延安府鄜州縣白水鎮……隆慶三年四月初六】

“這地方,看來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唏噓響起,一名身穿圓領衫的老年人走到了牌坊下,將收音機抱起來的同時,轉身看向了鎮外。

鎮外,太陽像個潑了油的火球,火辣辣的懸在天空中,向外散發著灼灼火氣,就連僅剩的一絲遮蔽的雲彩,也在太陽的蒸騰中,飛灰煙滅。

地裏早已沒有了蒸汽,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處綠意,有的隻是因為多年酷熱而幹旱開裂的大地。

這樣的氣候環境,別說人,就連動物都得向南遷徙,而這就是隆慶時代的背景……

“自從去年入秋以來,陝西、河南、山西、北直隸、山東部分地區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幹旱災害,直到現在幹旱情況仍未緩解,現已導致四千多萬人飲水困難,五億多畝耕地幹旱,大量土地減收甚至絕收。”

“今年入夏以來,上述地區平均降水量累計75.2毫米,較常年285.1毫米,減少74%……”

“東北有洪澇,東南有水患,西南鐵路修建緩慢,朝廷隻能依靠從北洲和東洲、南洲、南洋運糧食來緩解中原問題。”

北京紫禁城奉天殿內,七十三歲的朱翊釴正在以皇帝身份,傾聽著麵前戶部尚書畢自嚴的奏報。

除了他以外,六部其餘尚書、左右侍郎,殿閣、六軍都督都在此陌聲聽從。

“北洲和東洲今年也出現了旱情,臣建議是不再從二洲調動糧食,而以南洲和南洋、山南為主。”

“另外對外糧食貿易這塊……”

畢自嚴有些猶猶豫豫,畢竟昔年糧食貿易中斷導致的後果還是比較嚴重的,他一個人做不了這個主。

群臣也都知道,但沒有一個人敢於開口。

見狀,朱翊釴隻能自己拍板:“禁酒令頒布,對外的糧食貿易,隻對屬國進行。”

“當下乃數百年未有之局麵,朝廷首要保證的是先活下去!”

朱翊釴這話有些嚴重了,畢竟大明朝依舊是這個時代的霸主,並且還有三十八億畝耕地作為支撐,不應該有那麽誇張才對。

不過就眼下的情況來看,朱翊釴恐怕說的保守了。

隆慶三年四月初十,大明朝頒布“禁酒令”,並將對外糧食貿易限製到大明屬國的單的範圍。

這代表嘉靖年間剛剛形成的世界貿易聯盟開始中斷,西洲除早早朝貢的瑞典、波蘭、匈牙利以外,便再也沒有一個國家能通過合法途徑獲得大明朝的糧食。

這種情況,使得承平二十餘年的世界陷入了一種亂象中。

隆慶三年七月十七日夜,湖廣長沙、常德、寶慶、嶽州、衡州等府發生地震,常德、澧州尤甚。

常德府武陵地區夜半地震有聲,黑氣障天,井泉泛濫,地裂孔穴,漿水湧出,倒塌榮府宮殿及城垣房屋無數,壓死百姓數百人。

同夜,澧州震聲如雷,地裂沙隨水湧,房倒樹拔,壓死人畜無數。

荊州府在洪武年間營造的城垣被破壞五裏餘,民舍垮塌壓死軍民數百人。

此次地震波及湖廣荊州府、夷陵州,承天府鍾祥、景陵、潛江……等六十餘府州縣,死難者近萬人,造成損失不低於七百萬兩。

隆慶四年二月,西洲爆發第二次西洲大戰。

同年,暹羅、占城、甘孛智三個中南半島國家糧食被大明朝派官員接管,一切可以用於貿易的糧食都被用於與大明的貿易。

七月,嘉靖三十八年督造的黃河孟津段決口十二裏,造成三縣四十餘萬百姓無家可歸,軍民商戶死傷、失蹤八千七百二十四人。

得知消息,朱翊釴命楊漣等人調查,處斬並抄家二百七十四戶,查獲錢糧八十五萬四千餘兩,盡數用於賑災。

此外,朝廷另外調撥六百萬兩賑災,蠲免當地三年賦稅。

隆慶五年四月,給事中吳甘來上疏言:

“山西、陝西自去年八月至今,數月不雨,赤地千裏,田畝絕收,雖有朝廷平抑糧價,然當地糧價依舊每石錢八百,非尋常百姓可長期生活之價,故當地百姓皆南走,臣所居西安府,僅半年來,南走百姓恐不下百萬……”

麵對奏疏,朱翊釴令人清查受災地區人口變化。

十月,幹旱向江淮地區蔓延,四川東部地區也出現了旱情。

同年,河中、波斯等地多多少少都遭遇了旱情,而北洲和東洲更是因為幹旱而出現盜寇搶劫的事情。

這個時期,朱翊釴唯一能慶幸的,就是南洋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南洋和南洲的六億畝耕地,能在自給自足的同時,向中洲提供足夠便宜的五億石糧食。

朱翊釴雖然注重研究,帝王心術和政治手段卻並不差。

對於這筆糧食,他以當地每石二百到三百文的價格收購,以五百文的價格販賣災區。

刨除運輸費,朝廷每石糧食能賺錢十到二十文。

這並不算多,而之所以要賺這筆錢,也是為了更好的賑災。

大明朝在嘉靖年間基本沒有積攢餘財,所以朱翊釴上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發行五十億兩的國債來渡過難關。

這筆國債至今沒有發完,但每一筆錢都用向了災區。

例如隆慶五年,大明朝全年采購九億六千餘萬石糧食,另外還有大量的油鹽、肉食運往災區,用於平抑糧價。

這每年的花銷在三億兩左右,比大明朝一年的財政收入還要多。

如果不發行這五十億兩國債,那朱翊釴隻能調動銀行中的錢糧來賑災。

這樣的舉動放在平時沒什麽,但放在大災之年就不行了。

萬一有人走漏消息,那百姓們人心浮動,難免發生擠兌事情。

發行國債,用富人的錢來賑災,這就是朱翊釴能動用最好的辦法。

他不是什麽武皇帝,也沒有那麽高的威望來興大案,所以他能做的隻有在妥協中尋找辦法。

麵對自然,大明朝依舊那麽弱小……

隆慶六年,陝西、山西、河南、山東旱情依舊,並且部分地區爆發蝗災。

同年,江南海水倒灌,但由於洪熙時期製定了完善的河堤製度和束水閘的設計,江南並沒有遭受很大災害。

六月,東北地區大雨不斷,東北的河流引起洪澇,但並未造成太大損失。

十月,西洲爆發維也納會戰,神聖羅馬帝國與奧斯曼帝國在此交戰。

同月,肇州侯陳會上疏稱東北氣候不斷降溫,昔年每畝田地使用機器耕種並播灑肥料,到了十月都能收獲三百斤水稻。

然而自隆慶二年開始,糧食產量每況日下,今歲每畝僅收獲約二百五十斤左右。

根據吉林農學院統計,小冰期活躍以來,東北糧食總產從嘉靖十八年巔峰的七億四千二百餘萬石,下降到了如今的五億七千六百餘萬石,整體下降23%……

如果沒有尿素、鉀肥、磷肥,這個糧食產量還會下降約30%左右,每畝產量不會高於140斤。

這還是有了機械後深墾的產量,如果依舊使用畜力耕種,那估計連畝產120斤都達不到。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東北的糧食卻還能每年向關內輸送二億石,也全賴大明自洪熙年間開始對東北的開發。

隆慶七年二月,畢懋康成為太學院長。

四月,戶部奏報朱翊釴,陝西、河南、山西、山東及北直隸部分地區百姓在過去七年時間裏,斷斷續續向南遷徙數量三千萬人,大多數前往了江南,南洋、南洲甚至昆侖洲。

五月,戶部奏報南直隸、浙江、江西三省人口分別為六千六百餘萬,四千四百餘萬,四千二百餘萬。

三地人口約占據大明朝總人口17.8%,三地貢獻稅收為27.6%……

八月,翰林學士溫體仁彈劾燕黨禍亂朝綱,浙黨與燕黨再度黨爭。

十月,西班牙吞並葡萄牙,大明依舊稱其為弗朗機。

臘月,河南布政使阮大铖遭浙黨溫體仁彈劾貪腐賑災錢糧,朱翊釴怒命溫體仁查案。

溫體仁借機打壓燕黨,阮大铖、王世貞、惠施揚等二百餘名官員被查,查獲錢糧宅邸折色為七百八十餘萬兩。

朱翊釴將阮大铖等人處斬,錢糧充入賑災款項。

隆慶八年三月,大食地區爆發蝗災,常平倉糧遭到哄搶,大食布政使袁崇煥下令兵馬司鎮壓饑民,引起民變。饑民烏代·默罕默德自稱阿拉伯王室後裔,聚饑民三十餘萬發動叛亂。

大食地區是嘉靖十六年,武宗朱厚照率軍平叛而設置的新行政區,然而在嘉靖六十七年的時間裏,大明並未對這塊地方進行太多基礎建設,導致當地並沒有鐵路和公路,賑災糧食無法運抵災區。

烏代的叛亂範圍不斷擴大,很快就占據了大食地區的內陸地區。

四月二十四日,大食布政使袁崇煥上疏彈劾大食都指揮使毛文龍養寇自重,請求準許自己帶兵平叛。

奏疏上疏過後,朱翊釴大為惱怒,下旨罷免袁崇煥,調陝西按察使盧象升任大食布政使。

五月初七,兵部尚書袁可立上疏稱:“國朝危難間,當穩軍隊,穩軍隊則天下穩。國朝軍隊兵卒自永樂年間至今,軍餉二百餘年未增加,而物價上漲四成有餘,當加軍餉以定軍心。”

朱翊釴聞言十分認可,遂將內地兵卒軍餉由每年二十兩調整為三十兩,邊疆由五十兩調為六十兩。

軍餉調整後,八十五萬明軍歡欣鼓舞。

九月,袁可立又上疏請求改革並精簡兵馬司兵卒,並將兵馬司兵卒軍餉提高。

有了上次的效果,朱翊釴對袁可立的話十分信服,遂準許其改革兵馬司。

十月,袁可立將兵馬司改革,設兵馬司衙門,兵部侍郎一位,員外郎四位,主事十二位。

地方上,分別設兵備三十九道,每道負責一省,每省兵備道不定數,編製以衛、團、營、旅、隊、什為主。

小縣設一兵備旅,數量一百四十二人。

中縣設一兵備旅,數量四百二十六人。

大縣設一兵備團,數量一千二百七十八人。

若是省會,則是設一衛三千八百餘人。

諸如兩京這種地方,則是東、西縣各設一衛,合計七千六百餘人。

至於兵馬員俸祿,也從原本的每年十五兩增加到了二十兩。

經過袁可立的改革,兵馬司從原本臃腫的一百二十四萬,裁汰為了八十六萬。

從軍隊到兵馬司,朱翊釴的改革成效顯著。

不出意外,隆慶九年二月,兵部左侍郎孫傳庭成為了皇帝對天下的傳聲筒,宣布對吏治進行裁汰改革。

盡管誰都知道皇帝接下來要對吏治進行改革,但誰都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站在皇帝那邊。

要知道現在不是洪熙、不是景泰、也不是成化正德,如今的皇帝沒有軍功,朝野內外也不太平。

在這種節骨眼上站隊皇帝,這並不是什麽好選擇。

大明立國已經二百六十九年,這個時期的西漢已經成了東漢,甚至連東漢都進入了滅亡倒計時。

這個時期的大唐距離滅亡也不過二十年時間,而兩宋距離滅亡也不過五十年。

盡管人們知道不能以古論今,但卻總避免不了對比。

更別提如今大明遍地災情,全靠南洋和南洲、東北不斷輸送糧食才得以渡過過去八年時間了。

盡管朝廷一再再說小冰河期的活躍期持續不了太久,但眼看江南都積雪尺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小冰河期恐怕不會那麽快結束。

孫傳庭的站隊行為,在許多人看來,無疑很愚蠢……

三月,孫傳庭被拔擢為吏部尚書,兼任京察巡撫。

朱翊釴發天子旗牌,準孫傳庭便宜行事。

五月,孫傳庭艱難招募了六千名五司京察官員後,便開啟了浩浩****的京察行動。

他從北京開始著手,這與前幾次的京察不一樣。

此前的京察是從下往上查,而孫傳庭卻從上往下查,並且先拿宮廷動手。

對此,孫傳庭與朱翊釴交代出自己的想法。

孫傳庭認為,內廷之中的太監貪婪成性,並且時常泄露消息給外廷之人,所以京察必須先從內廷太監宮女動手,其次便是對在京勳臣文官動手。

隻要在京官員倒下,地方上的官員就沒有了靠山,而陛下已經通過提高軍餉和兵馬司俸祿積攢了民心,哪怕地方有叛亂,也很難形成氣候,隨時了鎮壓。

孫傳庭的想法很危險,但朱翊釴卻認為很有道理,故此批準了他由上到下的京察思想。

五月二十四日,孫傳庭正式開展京察。

僅一個半月時間,便有內廷太監大小七百多名被京察招供,吐出贓款二千四百二十六萬兩。

得知消息,朱翊釴震怒不已,在下旨處死這群太監後,竟氣鬱不豫,一病不起。

倒下前,朱翊釴令皇太子朱常清監國,並讓朱常清繼續支持孫傳庭京察。

百官聞言,隨即開始向朱常清彈劾孫傳庭,然而朱常清卻反問:“傳庭何罪有?”

顯然,朱常清也是個明白人,他清楚不解決吏治問題,賑災的事情就無從說起,不管發下去多少錢糧,最終還是會落入貪官汙吏的口袋。

正因為有了他的支持,孫傳庭信心大增,隨即開展京官及勳臣的京察。

九月十八日,孫傳庭上奏曹國公李懷玉,成國公朱純成、殿閣大學士張縉彥、陳演等勳臣文官二千七百六十五人皆有受賄罪行,並移交罪證於乾清宮。

彼時在京勳臣文官不過九千六百餘人,孫傳庭不過查了四個月,便查出如此多貪腐之人,這令朱翊釴震怒之下嘔血不止,令孫傳庭依法辦案。

九月十九日,孫傳庭與錦衣衛指揮使胡能率燕山衛、吉林衛對在京涉事官員展開緝捕。

十月初九,貴州都指揮使王崇明舉兵叛亂,邀天下共討孫傳庭,以清君側。

十月十五,老撾都指揮使李邦彥響應王崇明。

十月二十二,北洲衛王朱載堼起兵靖難,以清君側。

一時間,西南及北洲狼煙四起,朱常清令各地都司兵馬進行平叛,但各地都司武官陽奉陰違,唯陝西都指揮使曹文詔、河中都指揮使曹變蛟幾人請命平叛。

冬月初二,孫傳庭乞請統兵平叛,朱常清準允。

消息傳出,地方震動不已,孫傳庭也成為自王守仁後,第一個統軍文臣。

冬月十四,王崇明攻掠貴州全境,麾下兵卒雖不願叛亂,但木已成舟,而逃兵基本被處於槍決,故此無人敢不聽調令。

冬月十七,孫傳庭率燕山衛、吉林衛趕赴重慶,於宴席間殺四川、湖廣都指揮使左良玉、賀人龍。

冬月二十,孫傳庭統帥湖廣、四川等地兵馬圍剿王崇明,兩軍交戰於播州,孫傳庭令空軍投放招安告示。

彼時王崇明麾下兵卒本不願作亂。眼見朝廷既往不咎,紛紛臨陣倒戈。

孫傳庭見狀,重兵壓上,於播州海龍關大破王崇明,擊斃頑抗者一千六百餘人,招撫叛軍三萬八千餘人,王崇明死於轟炸中。

臘月初二,孫傳庭收複貴州全境,向老撾進兵。

臘月初五,孫傳庭率兵抵達普洱府,老撾都指揮使李邦彥被其部下擊斃,老撾叛軍投降。

對於叛亂的武官,孫傳庭將其一並處死,中下層的軍官和士兵則依舊任職。

隆慶十年二月,孫傳庭平叛歸來,時衛王朱載堼攻城掠地北洲二十四府淪陷八府。

北洲都指揮使鄭芝龍本在觀望,得知王崇明、李邦彥叛亂被平,遂出兵與朱載堼交戰。

雙方交戰於玉河(密西西比河),擁有海陸空軍的鄭芝龍卻被朱載堼擊敗,幸虧其子鄭森率兵抵達戰場,擊退了朱載堼的進攻,掩護中彈的鄭芝龍撤退。

二月十八日,鄭芝龍傷重去世。

朱常清本欲調動西軍前往北洲平叛,兵部尚書袁可立卻認為鄭芝龍兵敗身死,鄭森年紀雖幼,但剛剛沒了生父,恐怕與叛軍死戰,所以建議讓鄭森接任北洲都指揮使之職位。

如袁可立預料一般,鄭森接任北洲都指揮使之職後,重新募兵備戰,並於白水河擊敗朱載堼,連克十二城。

北洲布政使張煌言率兵馬司突襲朝歌府,生擒衛王親眷,衛王朱載堼率軍投降。

戰後,朱常清令孫傳庭繼續京察,並削北洲諸藩所有護衛,每府僅保留三百人。

隆慶十年三月初八,朱翊釴駕崩於乾清宮,享年八十歲,太子朱常清即大位,並為大行皇帝朱翊釴上廟號穆宗,諡號契天隆道淵懿寬仁顯文光武純德弘孝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