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盞的嘴巴說話不好聽,早在進宮前霍清荷便見識了,她是一直隱忍放縱的,隻是人做了什麽自然便要有承受後果的準備的。
金盞自大輕狂這麽些日子,真要說起來不過是她自食其果。
雖說借周嬪之手處置了金盞或許會落得個管教不嚴的名聲,但對於如今的霍清荷來說名聲顯然是沒有那麽要緊的。
後宮上下,見了她最先想到的都是她的嫡姐霍儀芸。
或許官家也是如此……
思及此,霍清荷陷入了沉思。
綠槐離去的早,回來的卻有些晚,中間鹹福宮霍儀芸還叫人來問了問今日禦花園發生了什麽,也不知她是怎麽知道霍清荷去了禦花園的,左右是被霍清荷拿話給搪塞了過去。
畢竟禦花園那麽大,沒遇上也是有的。加之她這樣膽小的性子,聽見什麽動靜避如蛇蠍自然也是說得通的。
綠槐回來的時候她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內監,幾個小內監都是滿臉的喜色,看衣著應當是內務府的人。
早間薛皇後才派人送了王嬤嬤來,這又是做什麽?
霍清荷站起身,她望向同樣嘴角快咧到天邊去的綠槐:“這幾位是?”
綠槐先讓開了路,隻解釋著:“娘子,這幾位是敬事房的公公。”
敬事房的人?那就是負責官家召幸的?
霍清荷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還是得明知故問一回:“公公這是來?”
為首的公公打千兒道賀:“霍美人大喜。今日陛下翻了您的牌子,等到了時辰鳳鸞春恩車便會來接娘子的。”
聽內監說出心中所想,霍清荷竟然有種“這一日終於到了”的緊張之感。
“多謝公公了,難為公公們辛苦跑一趟傳話,去吃盞茶吧。”霍清荷客氣頷首。
幾個內監自然不敢應,隻掬著笑臉添了句說屆時會有嬤嬤來伺候。
邊上的王氏則是熟練地上前塞了荷包。
等小內監把人給送走,幾個丫頭和王氏她們都笑著恭喜霍清荷。
霍清荷這回留了王嬤嬤在跟前,有些事情自然還是得問王氏這樣有資曆有年歲的嬤嬤的。
此時也已經將近用晚膳的時辰了,綠意她們壓著喜色去禦膳房提膳。
霍清荷並沒有早早便知會霍儀芸,而是等著晚膳用過,簡單洗漱過了才叫綠槐去鹹福宮說了聲。
夜色如巨獸包裹著後宮,坐上鳳鸞春恩車霍清荷才知曉所謂的聲響原來是來自於春恩車的車軲轆,一聲又一聲壓過宮道。
直到在福寧殿前停下,霍清荷猛地睜開眼。
來了。
“霍娘子。”外頭有老嬤嬤在喚著霍清荷,此時霍清荷身邊是並沒有跟著任何人的。
她沒有應,隻是掀開簾子下了車架。
夜裏的風有些涼,吹得青絲跟著晃動,她沒有去撥弄,下車架時對著邊上候著的嬤嬤輕頷首。
那老嬤嬤也並沒有多話的意思,恭敬行禮後便扶著霍清荷往裏走,有小內監在邊上拎著六角宮燈照亮。
“官家還在福寧殿批折子,奴婢先侍候霍娘子去沐浴。娘子這邊請。”
霍清荷很輕聲地應了聲好。
老嬤嬤見狀便柔聲道:“娘子別怕,依著您的姿容,委實不必怕什麽的。”
她說著同時又暗暗借著宮燈光亮將霍清荷看過一回,單是這一身弱骨仙姿,更不必說那檀口鹿眸,真真兒一眼便看得人心尖兒都軟了。
實實在在的雲鬢花顏、花容月貌啊。
再沐浴一回,霍清荷又換了一身月牙白寢衣,她被扶著進了西暖閣,嬤嬤叮囑的話她又聽過了一回,到底還是有些害臊。
她壓住萬般情緒,坐在床榻邊靜靜等候。
半晌,她挪了挪,往玉枕邊靠了靠。
這樣隻要她一抬頭,不遠處高懸的燭火光就能映照在她臉龐。
霍清荷不知道官家什麽時候會到,於是一刻也不敢懈怠,此時唯一的消遣大抵就是把屏風旁那博古架上的古玩給數了一遍又一遍。
約莫過了兩刻鍾也或許是更多的功夫,霍清荷聽見了規律輕巧的一陣腳步聲,不知是宮娥們還是小內監,她並沒有聽見通報聲,隻是在外頭暖閣門被推開時便本能地站起身。
她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等著官家的到來。
此時行禮的儀態一如那日裴元徽在鹹福宮時初見霍清荷。
這回寬大的寢衣沒能勾勒出腰身,隻是雪一樣的下巴兒尖卻不改,請安時檀口也跟著翕了又闔。
“嬪妾恭請陛下聖安,陛下萬福。”
裴元徽抬了抬手,散漫地叫了起。
他身後的晉陽也打了個手勢,在上了一盞溫茶之後便領著宮娥們退下了。
裴元徽撩袍寬坐,他先喝了口茶,茶盞遞著懸空。
霍清荷有眼色地接過捧著,仍舊規矩地站在一旁。
在她接過茶盞時兩人指尖有一瞬的相碰,她頓時羞怯地如水鳥捕食般曲頸低垂著腦袋。
裴元徽一隻掌在膝頭虛握:“手這麽涼?怎麽,要抱著暖手?”
他說話時也直直看著霍清荷,鬢青顏明,還有那膩白的一截頸。
像是要望穿似得。
霍清荷自然道不敢,小步去將茶盞放下,再回到官家跟前時聽見官家叫她坐。
她頓了頓,像受驚地小兔般坐在官家身旁。
官家嗓裏溢出一聲短促的笑:“小霍?”
這並不是官家第一次稱呼霍清荷為小霍。
她垂著眼,眼中無波,說話聲卻怯怯:“嬪妾不是小霍……”
大抵是沒料到霍清荷會反駁,官家“哦”了聲,像是來了興趣:“不是小霍那你是何人?”
他說著輕佻地去扯了扯霍清荷耳上的瓷白米珠耳墜子。
因著侍寢鬢發並無打扮,嬤嬤便隻在她耳上添了對小墜子。
這會兒倒是被官家給盯上了。
並不疼,逗小貓似得微癢。
霍清荷抖了一下:“嬪妾是霍二,不是小霍。”
裴元徽側目,逗弄的動作也跟著停了,忽的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