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語跑得快,不大會兒借來一匹高頭白馬。

陸尚先上去,拉上秋語坐在身後,問秋語怕不怕,秋語說不怕,然後拍了一下馬屁股,陸尚差點拽不住韁繩。

但是,你看他的樣子,分明不是生氣,而是無奈。

他其實是喜歡秋語的,他喜歡孩子,喜歡男孩,他說不在乎,可是看到秋語這麽好看的男孩,還是很歡喜。

你說,我該放手對吧,就算不同意收養秋語,也不能不許他和別的女人生,前提是我必須和離,我不要像娘一樣憋屈。

馬受驚跑了一裏路,逐漸慢下來,但也挺快,大概跑了一刻鍾,終於看到林子。

一個半月前,還尚有綠色,現在,則見到了真正的秋天。

白天的樹林具有觀賞性,但這兩個人都沒有心情,因為,他們看到了胡嚴的屍體。

胡嚴的腳上有獸夾,全身隻有輕微擦傷,脖頸無痕跡,口鼻無異物,仵作初步判定是無法取下獸夾,失血過多導致的死亡。死亡時間在兩個時辰到三個時辰之間。

侯府。停屍房。

陸承和陸尚站在蓋著白布的胡嚴麵前,陸尚瑟瑟發抖,陸承則神色淡然。

大哥,我覺得胡嚴的死沒那麽簡單。

陸承並沒看他:你覺得?

對不起,大哥,我……

繼續說。

胡嚴是被真凶滅口。

根據什麽。

我不認為他傻到不掰獸夾,他的手上沒有痕跡,又不像誰不許他掰開。

再想。

想不到。

陸承把寬大的袖子纏在手腕上。

這,我沒想到。

秋語走了進來,說:你沒想到溫莞下手這麽快吧。為了掩蓋罪行,胡嚴也不放過。

陸尚:她在牢裏,怎麽動手。胡嚴他並不傻,他的身份也沒那麽簡單。

胡嚴或許是可以證明我清白的人,就這麽死了,陸尚他得多難受,你能看到他的心在流血。

大人,鬆仁村村長求見。

他找本官何事?

回大人,他沒說,他隻說一定要見到您,見不到不走。

你讓他稍等片刻。

是,大人。

陸尚問秋語:你們村長是什麽人。

秋語:他是好人我們村能那麽窮嗎?

大哥,把你的官服借我。

不妥。

他又不認得誰是官誰是商,有何不妥。

秋語:你去村裏沒見到他?

沒見。

那你怎麽知道他沒見到你?

這……

陸承:看你粗心大意,還不如孩子。

你是不是也以為,陸尚粗心?

你以為錯了。

陸尚:我看這樣吧……

客廳裏,不惑之年的村長坐立不安,管家讓他喝茶他也不喝。

他像是從春天等到現在,這麽冷的天,居然冒汗。

終於,門開了。

你看到陸尚和陸承都穿官府走進來。

陸尚是商人,因此穿官服有些不倫不類,你看了也不順眼對吧。這種搭配讓他不但沒有靠衣裳更帥,反而官服的威嚴和權威讓他的臉很冷,很怪。總之,他並不適合。

但是,你看,他樣子裝的還挺像。

村長向他兄弟倆走過來。

看陸尚:怎麽幾天不見,陸老板也成了官了?

陸尚:穿上看看為官是何感覺。

你聽到他心裏想:還好我聰明。

村長又看向陸承:你就是陸大人吧,草民,給您跪下了。

本官不接受無端下跪。有何事,講。

草民看到胡嚴離家,沒在意,不想,已經數日未歸,他生死未卜,草民不知和他父母如何交代。

陸承:他父母是何人?

他本是花蕊村人氏,因為一夜之前痛失妻兒,神誌不清,咬掉一半舌頭,失蹤了三年,我到花蕊村喝喜酒,認識了花家夫婦,他們同我講幫忙找兒子,我一聽,不就是胡嚴,可沒想到,我回村找,人卻不見了。

陸承:數日未歸,為何你今日才來?

草民認為,他又瘋又啞,官府不會管,就自己找,但一無所獲,他父母那邊也瞞不住了,這才過來,請大人一定要找到他,他的父母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了。

陸尚:他死了。

什麽!他怎麽會死呢?這,我怎麽和他父母說啊!好端端,怎麽就……

村長連連歎氣,好不無奈。

陸尚問他:他父母還有一個兒子?

也沒了。

怎麽沒的。

得病,那天下大雨,他和妻子大吵一架,一口氣沒上來,就沒了。也就是那一年,他弟弟瘋了。

痛失妻兒,是沒了還是走了?

沒了。走了還能見。他就不至於瘋了。說是妻,也沒成親,那女人懷著孩子,又不願意跟他了,後來也不知為何想不開,跳了河,撈上來,哎!嚇人呢!

這時,仵作走了進來:大人,刑部派來救兵了!

仵作一向沉穩,很少有這麽興奮的時候。

那是因為,你看到的,就在外麵,來的是朝廷頂尖的驗屍高手。在沒找到證據之前,就要想辦法讓屍體開口說話。

所以,仵作超級開心的!

來的這位還是他的師父!

年近半百,比不惑的他看起來還精神,三角臉,續著山羊胡,一臉邪氣,但,本事不容小覷。

陸大人,久仰大名。

本官常聽程方說起你,曾經到刑部一看,卻無緣相見,此番一同查案,還請不吝賜教。

小人隻是無名小卒,該小人向您請教才是。

陸尚:大哥,我先走了。

陸尚已經換了自己的衣服,一身很順眼的青色紅紋交領袍。

陸承:當心,快去快回。

陸承要去哪,我想,你也猜到了。

是的,他要去花蕊村。

問村長,村長說沒見過胡嚴的妻子,陸尚就請命去打聽一二。

去之前,還去見了我一麵,問我,有無人可作證那晚我沒出門,我沒給他好臉色看,因為我覺得他在懷疑我,拒絕回答,事實上,我也沒有什麽想說的,又沒人來張珍珍家,除非誰在她家院裏坐到秋語他們回來,即使真有這麽一個人,就能證明我不是幕後主使嗎?

你也聽到陸尚重重歎氣離開了牢房,順利到了花蕊村,順利找到了胡嚴的爹娘,告訴他們會盡心找胡嚴。

其實,不告訴他們,不對,告訴呢,傷心欲絕,兩位老人的身體都受不了,還是不對,喪子之痛,不如一直失蹤,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孩子,喝水。

謝謝嬸子。

你是官府派來的,一定想了解什麽,問吧,我和你叔知無不言。

令郎緣何英年早逝。

花嬸生氣地說: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是她害死了我兒子,現在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孫女也不還給我們。

恕晚輩直言,孩子是您兒媳所生,理應留在您兒媳身邊。

你聽,我夫君是講理的,知道孩子是娘身上的肉,不能分開。

哼!若是孫子,搶也要搶回來!

花叔:你說的啥話,讓孩子笑話你。

我說啥了,憑什麽嫁過來不給生孫子,她生了,咱大兒子就不會死。

你看陸尚無奈的表情了吧,剛才客客氣氣迎他進門的親切嬸子,痛失兩個愛子的半百老人,原來竟是如此這般。

您兒媳改嫁了,從來沒回來過嗎?

花嬸:改嫁了,孩子的姓都改了,一輩子不會踏進門來了。我看她能一輩子過舒坦日子?遲早有報應。

花叔:你就口下積德吧,這麽說,芮芮也不回來了。

您二老的孫女是芮芮?

花嬸:你認識,她好不好啊,後爹沒給她受氣吧?

我不清楚。

花嬸重重歎氣。

陸尚喝口水,說:想盡早查到令郎身在何處,我想,最好知道他妻子所住之處,他的情況,很有可能去那等候。

我們沒見過那女人。花嬸說,我們聽說那女人逮誰跟誰,她選男人就兩種,一是有錢,二是有貌,我兒子才貌雙全,人傻,上了她的當,鬧了個瘋癲的下場。

您二老連背影都不曾見過?

花叔:我們不想見,也不帶回來,就沒見過。

你聽到陸尚在心裏說:這不正常。

你也覺得不正常對吧。

那,您可知她是哪裏人氏?

她自幼父母雙亡,四處流浪,要不咋就學壞了,逮誰跟誰呢?

得,一問三不知,還了解什麽,走吧。

陸尚剛站起身,秋語走了進來,花嬸見他哎呀一聲,問陸尚:帶孩子來的,咋不讓進屋,一定是等你等著急了。

這是我侄子。

然後過去摟過來小聲問:你怎麽跟來了,小尾巴似的。

你聽,有必要這麽寵溺嗎,真跟他兒子似的,若我在現場,白眼能翻到天靈蓋。

我不來,你帶假證據回去,證明溫莞無罪。

陸尚戳了一下他的頭:叔叔哪有那麽卑鄙。

跟什麽人學什麽人。

你莞姨不是那種人。

花嬸:孩子,你吃西瓜嗎,奶奶給你拿去。

陸尚:現在還有西瓜吃?

大棚的,晚西瓜,放在陰涼。

陸尚:我們這就回去了,不吃了。小語,咱們走。

花叔:著啥急,吃了西瓜再走吧。

秋語:謝謝爺爺奶奶,我肚子不舒服,吃不得寒涼之物,等下次有機會。

……

他們是芮芮的爺爺奶奶啊。

是不是後悔沒吃西瓜,卷了未來爺爺嶽父和奶奶丈母娘的麵子?

你怎麽又說這?

我看老兩口挺喜歡你。

說和案子有關的話吧!

回去說。

但是,你知道的,按照套路,不可能這麽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