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郡,如意客棧,十月十二,酉時。
遠寧趴在桌上摳桌子。
藍紅:腦袋抬起來。
遠寧抬起腦袋,問藍紅:怎麽才能讓一個人振作起來。
我看你都蔫,還秋語振作呢。
我是心累。
十月十一,秋語知道秋昇失蹤,回家拿了小金庫就去雇車,遠寧也在。
秋語無視她,直接向夥計借馬。
遠寧看他眼睛紅且腫,問他:發生什麽了,你要去哪兒?
秋語不理他,給了銀子,就和夥計去看馬。
遠寧想了想,也去馬棚,她的馬還在咀嚼食料,在無賴客棧,夥計照顧的一點不經心,她經過這看到可以讓馬吃飽,就進來了。
懂馬之人搭眼一瞧就看出好賴。
秋語很快就選中了一匹,牽著走出去,這才想起來家裏有馬。
遠寧的馬對食料非常貪戀,怎麽哄怎麽勸都不走,遠寧一氣之下也雇了一匹,這邊銀子快給了,它也不吃了,召喚遠寧,遠寧就隻給了食料的錢和看馬費,趕忙追了出去。
秋語竟然沒走遠。
籲!
秋語說:我要找到秋昇。
他逃獄了?
不知道。
你準備怎麽找。
不知道。
那,莞姨知道嗎?
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嘖,狀態這麽差,我幫莞姨看著你點吧,別丟了。
秋語沒說同意,也沒拒絕。
遠寧突然起身:我得看看他去,是不是偷偷走了。
還沒出門,秋語過來了,說:我想回去了。
遠寧:不找了?
找不到的。剛才,我冷靜分析了一下,昨天,我太衝動了,現在想來,秋昇不管是死是活,都不可能回鮮城。
遠寧鬆了口氣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傻了。
如果我傻了,你就不嫁我了吧。
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我打蒙你!
鮮城,十月十五,戌時,滿月當空。
我和陸尚在秋家客廳落座,秋夫人睡衣外穿了一件外袍,打著哈欠,不太高興的樣子。
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我問:秋昇回來過嗎?
他怎麽可能回來,那個女人的孩子沒找到,他不會管我們,他的女兒沒了他都不管。她說完,問:你們看到他了?
你看,她這麽說,還是有些激動和期盼的。
我說:秋昇的孫子就是我們收養的秋語。他是殺害我父親的真凶。本已入獄,不料懸梁於獄中,送去驗屍房,而後不知其蹤。
他沒死?
我:他真沒回來過?
我沒看見。
你最好不要騙我們。
他到底死了還是失蹤?
失蹤是肯定的。
總不能是詐屍。我想。
隨便吧,他愛怎麽樣怎麽樣,走了三十五年了,回來不回來有什麽分別?
她站起身,按住桌子:這麽晚了,你們在這住下,明天趕快走。
我問她:秋將軍在嗎?
去看她妹妹了。
我們在路上就看到了秋飛。
他對我和陸尚怒目而視,然後就一聲令下,讓他的人殺我們。
十月十二,酉時。
回如意客棧的路上,秋語突然停下來。
你又改變主意了?
去鮮城。我娘很有可能去鮮城找我了,她思想單純,不會考慮的很周到,她還好衝動,隻怕秋夫人和秋飛都得得罪了。
你聽這孩子居然在背後這麽說我。
你回吧。
我跟你一起去,我會武功。
你為什麽要和秋昇學武功?
我……
她還沒反應過來,秋語已經跑出很遠了。
喂,我又不知道他是誰,他做什麽我也不知道,你遷怒於我,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不娶就不娶,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秋語不理她,馬脫韁了似的跑。
什麽人啊!
你聽到遠寧心裏嫌棄地不行,但還是不放心秋語一個人。
此刻,我們身陷險境,秋語就出現了。灰頭土臉,我差點沒認出來。
住手!秋飛又是一聲令下,他的手下像木頭人一般定在那。
小語,他們害死了你爺爺,殺了他們。
害死爺爺的,是我,爺爺害死外公,我無法坐視不理,我不能讓娘難過,不能讓外公在天之靈得不到告慰,我根本不應該出生,我有罪。
秋飛一時無言。
我說: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不是你,早晚他也要入獄,你送他,要比別人,讓他心裏舒服些,他和你在一起的幾天,是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光。
秋語泣不成聲。
我抱著他,讓他哭個痛快。
十月十七,溫家,辰時一刻。
溫玉自己轉輪椅從房間出來,看著疲憊不堪的我,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
二姨娘和趙彩衣一起過來,詢問我,我說:我想休息,待會再說。
但我根本睡不著,躺了一會就醒了。
秋語半路從馬上掉了下來,身上有擦傷,好在沒傷到筋骨,他說沒事,我也不信,請了李郎中來看過,才放心。
秋語躺都沒躺,在自己房間,坐**發呆。這孩子,越發不聽我的話了。
你還學會離家出走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娘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
我是去找你。
找我?
你思想單純,肯定以為我去鮮城了。
呀,臭孩子,這麽說你娘。
是我爹說的。
他說你也不能說呀!你倆都欠揍!
你們複合吧。
冷不丁說這幹啥。
你也不能一直在娘家住。
別管我了,趕緊躺下休息。
你好好考慮考慮。
知道。快睡覺。一天天,別總像個大人,你是孩子。
遠寧回去了嗎?
回去了。
她咋不和我說一聲。沒禮貌。
睡吧,明天早起,送你外公。
娘。秋語跪下來,我帶爺爺向您賠罪。
我沒有拒絕,這樣,他心裏能好受些。
十月二十九,溫心客棧,三樓廚房,午時。
十位顧客試嚐新菜品,通過七位,嚴苛要求的我決定重新再做,必須九位,否則,隻能家裏麵吃,這是我的規矩。
李程:掌櫃的,菜單。
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水裏的綠豆,隻能先做菜單上的。
我這邊鍋裏冒火,李程竟然還沒走,說:掌櫃的,三少爺等您呢,在一樓,跟個乖巧的小姑娘似的。
他說話挺大聲,別人都憋不住笑。
我把菜盛出來。剜了他一眼:別說話了,鹽沒放。
現在放。
你當拌涼菜呢,這收汁了。
你為什麽不放鹽就收汁呢?
我:……
他看我臉色不好,還是說:您快點吧,三少爺等著呢。
你的視角,一樓。
陸尚和秋語都在,秋語看賬本眼睛疼,到外麵通風,回來看到陸尚。
陸尚剝花生,秋語吃。
爺倆一起等我。
勸你娘了嗎?
勸了。
她啥態度。
不嚷嚷揍你了。
陸尚:……又歎氣道:隻要能複合,天天挨揍也行啊。
爹。
哎,兒子你有話就說。
二伯的事,你過去了嗎?
想通了,當初那麽對你娘,是爹有錯,爹準備負荊請罪。
徹底放下了?
陸尚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幫你勸娘。
勸我什麽?
秋語看著我,說:勸你回到我爹身邊。
從送走父親那天開始,我就在客棧住了,陸尚拋下酒樓也差不多一天來一次,我依然心如磐石,總覺得這樣跟他回去,太賤,雖然他道歉,悔過,真心的。
陸尚今天好像勢在必行,必須把我帶回去不可,他連話都不說了,直接把我抱了出去。
他也知道,道歉的話說多了,我煩,不過,這麽簡單,我就忘了?
開玩笑。
你記得吧,他扔休書的時候,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扔出去。
他把我塞進馬車,然後也上來,讓車夫趕車。
溫心客棧的人,路對麵的人,以及所有看我們的人,紛紛露出了各種各樣的神情。
你要帶我去哪?
回家。
我跟你和離了。
和離書沒簽字,不算。
我:……
沒簽字嗎?
我記得簽了。
不對,他扔我身上我就走了。
我說:我現在簽。
小莞,我真知錯了,我混蛋,不是人,欠揍,你打我,罵我,隻要你跟我複合,怎麽著都行。
他快哭了。
我就心軟了?
我說:我沒辦法和一個把家人看得比妻子重要的人過日子,我們不適合在一起,你放我回去吧。
如果我對家人都不在乎,又怎麽可能真心在乎你。
這話說的還挺有道理。
你沒有錯,我也沒錯,錯的是二哥,是鮮豔,秋昇。小莞,咱們的事還沒完呢,還得查。
查案,得靠陸承,你不原諒他,怎麽溝通?
他默了,臉色不好看。
停車!
我喊了一聲,車夫就跟沒聽見。
大概說好了,我怎麽喊都不停。
我又不能跳車,便隻能回去。
你看到我婆婆一見馬車就從房裏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被他灌藥灑衣襟上的我公公,這場麵特別像我嫁過來那天。
我看著他們,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婆婆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我就這麽和她回了客廳。
我公公說:小莞,父親是山,你父親走了,公公也是山,你就把我當成親爹,老三要是欺負你,爹幫你出氣。還有你娘。是不是,孩子他娘。
我婆婆說:我們也沒想到,老三會那麽對你,我們以為他頂多生氣,不會那麽過分,他休你,我們真不知道,我們當時,喪子之痛,腦袋裏什麽都不想,一句話沒說,就讓你那麽走了。
那天的情形,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噩夢裏,讓我夢魘,婆家人仿佛都是青麵獠牙的魔鬼。
那天,我沒哭,此刻,我卻想哭,眼淚控製不住,我婆婆讓我趴她肩膀,有點硌下巴,我再看她的臉,原來她竟然瘦了那麽多。
哭完了,就把眼淚擦幹,待會把東西搬來,秋語也接來。
我說:我爹剛走不久,死因不明,我不複合。我還要為爹守孝三年,三年內,不談兒女情長。
陸尚眼神失落,但是說:我願意等你。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已經度過了十個三年,但這三年,我想應該是我人生當中最漫長最難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