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都頭,”張文遠正色道,“你說奸賊曹操是個大英雄,有何證據?”

白月生笑道:“你覺得劉邦怎麽樣?”

張文遠道:“劉邦推翻暴秦,建立大漢,自然是英雄!”

白月生道:“你如何評價嬴政?”

張文遠道:“焚書坑儒,暴君。”

“那麽,你如何評價姬昌和紂王?如何評價李淵和楊廣?如何評價王莽?又如何評價武則天?”

“你說的這些人,和曹操有什麽關係?”

白月生不答反問:“你對趙匡胤陳橋登基,又有何評價?”

張文遠怒道:“太祖名諱,豈是你信口能叫的?白都頭,你身為公人,言語檢點一些!”

宋慧娘道:“聞聽白都頭例舉的這些古人,使慧娘茅塞頓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白都頭,高見!”

白月生笑道:“二姐過獎!”

看張文遠一臉的不解,白月生道:“夏桀*,成湯反,立商。商紂*,姬昌反,姬發立周。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天下亂,諸侯視君王若無物。秦嬴政造長城、修阿房,陳勝反。成湯、姬昌、陳勝、劉邦、李淵、本朝太祖皆為英雄,為何曹操獨為奸賊?”

張文遠啞口無言。見宋慧娘對白月生讚口不絕,張文遠隨即改了口風,端起酒杯,恭恭敬敬道:“白都頭高論!文遠才疏學淺,甘拜下風!”

白月生剛剛有了一點攪局成功的感覺,滿以為張文遠會暴走,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肯低頭認錯。看來這家夥表麵上是在跟宋慧娘談論曆史,而實質上是司馬昭之心,垂涎的隻不過是宋慧娘的美貌罷了。為了得到宋慧娘的垂青,他可謂是見風使舵、忍大丈夫之不能忍。給唐武當了兩年幹兒子,除了享受到幹娘的滋味外,倒也跟唐武學來了不少城府。白月生縱使在口舌上勝得了他,也絕沒有本事讓他的形象在宋慧娘麵前受到絲毫的損傷。

白月生道:“話雖如此說,但二姐寫的《滅曹》,月生還是仔仔細細拜讀過的。我也不喜歡曹操,倒是對賈詡情有獨鍾。”

“為何?”

“因為賈詡就是我,我就是賈詡。”白月生開始扯皮了。

宋慧娘掩口而笑。

說笑間,忽聽得院門外喊道:“二娘在家嗎?”話音未落,但見一位濃妝豔抹的老胖女人如風般走進了院子,一眼瞧見了宋慧娘,頓時堆起了滿臉的笑容,道:“二娘,老身找你找得好苦啊!今日前往宋家莊,聽說你來了三郎這裏,老身連口水都沒顧上喝,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老身不辭勞苦跑斷了腿,非為它事,還是前些日子跟你說過的那位王公子,他已備下了十萬兩彩禮、一百匹絹、一百匹布,隻要二娘點一下頭,這門親事便圓滿了!”

“奴家已說過很多次,不談婚嫁!”

“二娘,非是老身多口,你守寡十年,如今才三十一歲,正當青春年華……”

“你走吧!”不等媒婆說下去,白月生便插嘴道。

在場三人齊齊望向白月生,但見白月生手中亮出一塊玉佩。

虎形白玉。

見得此物,宋慧娘一愣。

“這是慧娘給我的定情信物,你就別多費口舌了,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就你?”媒婆嗤笑一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白日鼠,全鄆城誰不認識你?一個臭要飯的踩了堆臭狗屎,遇上個不開眼的縣太爺封了你個都頭,你就不叫白日鼠了?——怎麽著?當個都頭了不起了?我就說個媒,你敢抓我麽?少來嚇唬我!不怕告訴你,老身姓艾,人稱‘艾被告’的便是!縣衙的門檻都被我走爛三塊了!你少跟我在這兒充大尾巴狼!”

白月生懵了。老子說什麽了?這媒婆就一套一套的?

卻見宋慧娘盯著那塊玉佩,道:“這是三郎給你的?”

白月生點頭。

宋慧娘對媒婆道:“您走吧。我確實已跟白勝定親。——文遠,你也請回吧,失陪!”說完話,便站起身向書房走去。

媒婆和張文遠麵麵相覷。

“怎麽個情況?”媒婆問張文遠。

但見張文遠一臉的失落,眼瞅著宋慧娘走進書房後,又轉回頭來,衝白月生招了招手。張文遠頓覺失了三魂,散了七魄,捧起桌上的酒壺一飲而盡,垂著頭晃晃悠悠走出了院子。

書房內。

宋慧娘坐在書桌裏,重新打量著坐在他對麵的白月生。

“我喜歡喝酒,”宋慧娘道,“經常喝醉。”

白月生道:“二姐,剛才是我冒昧了。”

宋慧娘搖頭,笑道:“有一次,我和三郎都喝醉了,那天是我前夫的三周年祭日。——請幫我拿一瓶酒過來——謝謝——三郎問我,青春尚在,何不再找一個?我說,青春固然在,但能入我眼者,除前夫外,並無第二人。三郎問我,什麽人能入得我眼?我說,文韜武略,官至一品,心係天下者。三郎笑道:‘你這是打定主意,要守寡一輩子了?我那死去的姐夫,也不過是跟我一樣的小小押司而已。’我說,如果他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符合我條件的人,我不介意再嫁。三郎便問我:何以為憑?於是我把這塊玉佩給了三郎,告訴他,如果找到這樣一個人,就讓這個人拿著這塊玉佩來見我。”

宋慧娘說一句話,喝一口酒,端莊白淨的臉上,漸漸泛起了酒後的紅暈,說話的聲音也從開始的溫聲柔語,不知不覺間提高了一些音調。

聽她說出這個故事,白月生才知道,宋江並沒有騙他。

而他,騙了宋江。他並不是宋江的救命恩人,宋江也並沒有“親口”把姐姐許配給他。這一切,都是因為宋江酒醉而造成的。

但是現在:“我相信三郎的眼光。你雖然其貌不揚,但三郎肯把這塊玉佩給你,你就一定能達到我的要求。你的事跡,我也聽說了,發現金銀地道,不起歹心;又連同嶽都頭、雷都頭破了唐七拐賣少女大案,足以證明你心係天下。至於文韜武略,剛才對於曹操的交談中,我也感覺到了,你並不是一個沒有思想的人。那麽現在,你隻需要做到最後一條:官至一品。我可以等你一輩子。”

一席話,說得白月生暈頭暈腦的。這都哪兒跟哪兒呀?剛才拿出那塊玉佩,不過是借機刺激張文遠一下,哪成想這位寡婦就當了真了?還官至一品?這不擺明了是鏡中花水中月?

宋慧娘說這麽多,總結起來就倆字: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