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生走進寺廟,站在了六個和尚的麵前。
望著這個一絲不掛的男人,那六個和尚並沒有做出白月生想象中的任何一種事情。
他們看見白月生後,沒有對他做出任何無禮的舉動,也沒有對他說出任何無禮的言語。——年紀最老的和尚隻不過愣了片刻,其餘五個小和尚隻不過尖叫了幾聲,這六個和尚便齊齊跪在地上,給白月生嘭嘭嘭磕了十來個頭。
在這之前,偏殿中,六個和尚圍坐在蒲團上,正中的老和尚正在給五個小和尚講故事。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正在給小和尚講故事。講的是什麽故事呢?”
白月生聽過這個故事。這個故事是他所聽過的所有故事中最最無恥最最下賤的一個,發明這個故事的人若是讓楊戩看見,一定會對他欣賞有加。這個故事的內容就那五句話,隻要老和尚的嘴不爛,故事就可以無限重複下去。直到小和尚長大後,“我就成了你”,隻要他的嘴不爛,他會把這個故事繼承給下一個小和尚。
幸運的是,這個廟裏的住持老和尚並沒有那麽缺德,他隻不過是用這五句話開了個頭,然後就講起了真真正正有內容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叫“赤身羅漢”。顧名思義,這位羅漢爺不穿衣服,而且長得很個性,而且還有著一頭飄逸的長發,而且喜歡手持一片梧桐葉用以遮蔽自己的下體。故事的內容便是圍繞著這位赤身羅漢,展開了一係列相當純潔的劇情。
正當故事講到**的時候,老和尚猛一抬頭,便瞧見了白月生。
五個小和尚順著老和尚驚詫的目光望去,便齊聲尖叫起來。
“彌陀我的大活佛!羅漢爺真身現世了!”
在這一瞬間,白月生生出一種錯覺:老子進了精神病院了?
就在白月生剛剛生出逃跑的衝動時,老和尚相當及時地為他解釋了他們大呼小叫並對他下跪的原因。白月生在如此詭異的時間出現,在他們看來,這絕對是赤身羅漢降世,而且這位羅漢與老和尚所描述的形態一模一樣!
當白月生搞清楚狀況後,哭笑不得,但見他們一個個虔誠無比的模樣,索性不去費那跟他們解釋的口舌,直接就承認了自己是“赤身羅漢”。
然後,他就張口跟老和尚要衣服穿。
老和尚很納悶:“赤身羅漢穿衣服嗎?”
白月生很鬱悶:“赤身羅漢為什麽就不能穿衣服?”
但是老和尚一口咬定,赤身羅漢是不需要穿衣服的,於是白月生隻能繼續光著屁股,繼續用那片梧桐葉假冒著現世的羅漢。
然後,隻有五歲的年紀最小的和尚請求“羅漢爺”給他變個純金的木魚,白月生說木魚是木頭做的,變不出金的來。小和尚就請求他給變個純金的銅鑼,白月生說銅鑼是銅做的,變不出金的來。小和尚就又請求他給變個純金的牛皮鼓,白月生就開始懷疑這小子到底是想看“純金”還是真不懂什麽叫“材質”了。事實證明,小和尚不傻但很天真,他想看的就是純金:“那不管什麽,你給我變個純金的出來!”
眼瞧著“赤身羅漢”的神色越來越難看,老和尚適時地嗬斥了小和尚一句,便見小和尚嘴巴一咧,嚎啕而去。
緊接著,第二個年僅七歲的小和尚請求羅漢爺給他複活雙親,把個白月生感動得,年紀輕輕就懂得孝順,比頭一個可愛多了。
第三個小和尚請求羅漢爺給他變個人參果吃,第四個請求羅漢爺教他一套騰雲駕霧的神功。把個白月生恨得,老子要有這麽多能耐,至於光著屁股來這兒裝神棍嗎?眼看著月亮升起,晚飯時間到了,他們怎麽就一點覺悟都沒有呢?跟和尚蹭一頓飯這麽困難呢?
但和尚們可不管他那個,他們認為羅漢爺是不需要吃飯的,就像赤身羅漢從來不需要穿衣服一樣。於是,小和尚們的要求還在繼續著,但由於前四個小和尚提出的要求太過離奇,於是第五個學乖了,他沒有要求純金,也沒有要求騰雲駕霧,更沒有要求人參果。他隻不過說:“我想看看你的法寶梧桐葉。”
不等白月生拒絕他,還算正常的老和尚就把這個好奇的孩子罵哭了。——“羅漢爺,您光臨敝寺,小僧倍感榮幸!但望您莫要跟黃口童稚生氣。——那個……小僧對許多經文的理解不是很通透,煩勞羅漢爺指點一二。比如這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四句經文,困擾了小僧二十年,一直未曾參透其真意,故而那本經書,小僧在看過這十二個字後,便再也未敢看下去。求羅漢爺指點!”
白月生納悶道:“這本經書的名字是啥?”
老和尚道:“《道德經》。”
白月生無語。
老和尚看白月生不作聲,不明就裏,繼續腆著臉道:“還有一句,小僧亦未曾參透其真意:‘子曰’……”
白月生怒了:“你應該做的不是參悟那十二個字和那個什麽子曰,而是回去找賣給你經書的那個混蛋,殺光他全家!”
老和尚一愣:“為什麽?”但見白月生處在暴走的邊緣,老和尚頓時不知所措。
“吃飯!”白月生怒吼道,“本羅漢要吃飯!”
目送老和尚慌慌張張去準備素齋後,白月生回到廟門口,抬頭看了看匾額:廣學寺。
吃完了素齋,白月生便強行霸占了一間禪房,把跟在他身後的六個表露出極強求知欲的和尚全部關在了門外。翻箱倒櫃,找出一件略為合身的僧衣穿在身上,隻聽得外邊“純金”、“人參果”、“騰雲駕霧”喊成一片,其中還夾雜著“子曰”和“道”。白月生算是聽出來了,這些倒黴和尚除了佛經,他們似乎是無所不想學。
白月生爬到**,用被子捂住耳朵,自己睡自己的,不管他們。在吵吵嚷嚷的聲音中睡去,又在哄哄鬧鬧的聲音中醒來。
醒來時,已是後半夜。
卻聽得小和尚們還在外邊叫,但是叫的內容已有了變化:“我們要睡覺!趕緊讓我們進去!冷死啦!冷死啦!”
白月生毫不猶豫,揭開後窗戶,跳出院子,爬上一棵大榆樹,順著榆樹枝扒上院牆,跳出這個博學的寺廟,落荒而逃。
不久後,這座“廣學寺”照著**“白勝”的模樣建起了一座赤身羅漢的泥塑,然後改了招牌,改名為“赤身羅漢顯靈之寺”,簡稱“羅漢寺”。關於赤身羅漢現世的傳說,在當地流傳開來。未幾日,信徒大增,香火大旺,求赤身羅漢保佑者不計其數。此乃後話。
話說白月生夜半逃離了廣學寺,穿著灰色的僧袍僧鞋連夜趕路,至天亮時,總算看到了一座城池:
陽穀縣。
楊戩還活著沒?如果活著的話,他應該到了這裏了。
白月生一路打問,來到陽穀縣衙,還未來得及打聽楊戩的消息,在門口曬太陽的一個衙役就跟他說,讓他把頭發理一理再來騙錢。
白月生說他不是和尚。
衙役說道:“你不是和尚你穿什麽僧衣僧鞋?”
白月生說這是個誤會,但一時又跟他解釋不清楚。於是無聊到曬太陽的衙役來興趣了,就非要讓白月生給他解釋清楚。
結果,白月生解釋不清楚他不是和尚卻為什麽穿著和尚的衣服,主要是他覺得沒必要跟他解釋這個,隻是說:“我是來找楊太尉的!”
“楊太尉?這裏沒有楊太尉!”
“禦史中丞,太尉楊戩楊大人啊!他沒來這裏嗎?”
“沒有啊!你誰啊?”
“我是楊太尉的虞候!”
“哦。”
這位衙役招手叫過一位在鳴冤鼓下看螞蟻打架的同伴,又叫過一位騎在衙門門檻上低聲自言自語的同伴。
“瞧瞧他這模樣!他說他是什麽太尉的虞候!像嗎?”三人哈哈大笑。緊接著就呼朋引伴:“弟兄們,來樂子了!”
瞬間湧上來十多個衙役,圍住白月生。
這幫無聊透頂的家夥把白月生架起來,到了個剃頭房,把他往椅子裏一按,就給他剃成了光頭。
“現在,有點和尚的模樣了!”
“嗯!更像虞候!”
眾衙役哈哈大笑,簇擁著那位給他們帶來樂子的“王都頭”揚長而去。
白月生摸著自己澄明瓦亮的腦袋:“真要當唐僧了?——孫子們!等著你爺爺!等老子找到楊戩,一定回來玩幹淨你們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