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大汗,我不是敏於,我是賀敏珍。”這話像一個巴掌一樣,狠狠的打在了格日桑耶的臉上。
格日桑耶最討厭聽到賀敏珍這三個字!
明明是自己先認識她的,明明是他們先有了交集,為何在她心裏,她不能是自己的敏於,非要做一個死人的賀敏珍!
一個負了她的死人!
格日桑耶把即將宣泄而出的恨意壓了下去,以前他這樣做過無數次,因些也算得上是駕輕就熟了。
他要的不是違心的話,他要的也不是一具沒有心的軀殼,他要的是她的心!二十年他都等了,難道還忍不得眼前這點小事?就算現在她心裏沒裝著自己,未來的二十年,他也一定會讓她的眼裏,心裏,隻有自己。
格日桑耶緩緩的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眼中的怒意已退。隻有這個女人,能讓他一再忍讓,也隻有這個女人,能讓他讓步。
“好了,這裏有風,回去吧!”格日桑耶的聲音很輕柔,仿佛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在千方百計的哄著自己的心上人。
可惜的是,賀敏珍並不領情,她搖了搖頭,隻道:“我想再坐一會兒。”
格日桑耶欲言又止,看了看敏珍的一頭耀眼銀絲,最終沒有再說什麽。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腳步聲傳過來,那步子又輕又穩,可是格日桑耶聽到。還是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
“大汗。”暗衛在格日桑耶身後跪了下來。
沒有天大的事,這暗衛根本不會,也不敢來尋他。
格日桑耶挑眉道:“何事?”聲音中的威嚴讓跪在地上的暗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這……”暗衛看了一旁的賀敏珍一眼。沒敢說話。
“說!”
“是。”那侍衛不敢有異,連忙道:“二王子及賽托造成,把王庭控製住了。二王子遷怒於人,把頓珠大妃身邊的人全殺了,六王子的部屬無一能幸免,其他的人,全部歸順。”
格日桑耶冷笑。唇邊不由得綻放一抹詭異的笑容來,“老二還是忍不住動手了。”誰也不知道他此時的心情是怎麽樣的。不過,暗衛覺得,二王子懸了。
格日桑耶揮了揮手。
那暗衛暗暗鬆了口氣,退下去了。
“敏於。我先去處理正事,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我再回來看你。”格日桑耶期望著,希望賀敏珍能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囑咐一句讓他萬事小心。
可惜,賀敏珍始終沒有動,她依舊靜靜的坐在那裏,仿佛一尊石雕一般,沒有生命。
格日桑耶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他輕歎一聲,轉身走了。
好久以後,石洞中才傳來一個輕喃的女聲:“我早已不問世事。這些事,又何必讓我知道呢!”
格日桑耶出了石洞,一路在彎彎曲曲的地道中穿行,石壁上昏暗的油燈,把格日桑耶的臉龐照應得分外陰狠幾分,他身上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好像一不注意,就會把人凍傷似的。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把腳步放得很輕。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大汗遷怒的對象。
路越走越寬,眼前的光亮越來越盛,格日桑耶從地道中走出,踩著碎石子,轉了個方向,順著山路往山頂上走。
山路難行,漫山遍野都是荒蕪景色,枯枝遍地,一片衰敗。眾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蜿蜒山路突然變得寬闊起來,滿山的樹木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腳下的碎石,沙土不見了,道路突然變得平整,寬闊起來,讓人無法想象自己竟在山上走著。不遠處,一座平整的石樓映入眼簾。
在山上蓋石樓,這樣的手筆簡直讓人咂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石樓後麵便是一處絕好的觀景地,站在高處向下看,可以看到腳下的絕壁,還有一大片山穀。
這座山並不高,山腳下的山穀卻很大,很大,整齊的號子聲不停的從山穀中傳出,震耳欲聾!
格日桑耶居高臨下向下看去,隻見山穀中,士兵們正在操練,隊形整齊,偶爾變幻卻很有規律。密密麻麻的士兵像螞蟻一樣,不斷變幻的隊形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格日桑耶翹起嘴角,問身後的人道:“本汗手下的兵,可是好的?”
“大汗的兵,自然都是好的。”
格日桑耶不知道想到什麽,眼睛突然折射出幾抹玩味的神采來,“隻怕老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本汗真正的兵力,全在此處。”王庭的兵力,不過是用以掩人耳目罷了,他手下真正的兵力,幾乎都在這裏,老二也好,賽托也罷,隻怕他們雖然猜出自己另有兵力,卻也絕想不到這些人都藏在此處。
攘外必先安內。
看來要出兵大雍之前,要先來一場內戰了。
石室中的白發女子,靜靜的坐著,她仿佛不知道累一樣,哪裏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之久,她也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坐姿,一動沒動。
有人從石道的那頭走來,手裏捧著一碗湯藥。
白發女子鼻翼微動,覺得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股苦味兒。她轉過身,看到了一直照顧著自己的那位大夫。
“又該吃藥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那般冷清,好像聽不出一點情緒一樣。
可是紀婉兒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是有起伏的,她其實應該是歡喜的。
紀婉兒上前,把藥碗輕輕的遞過去,隻道:“是啊,大妃,該吃藥了。”
賀敏珍接過藥碗。
藥不涼不熱,微微冒著熱氣,溫度剛剛好。
賀敏珍似乎是抬眼看了紀婉兒一眼,接著便垂了眼瞼,把碗中的藥喝了。她喝得很慢,給人一種十分優雅的感覺。
賀敏珍出身雖然不好,可是做細作的,就得有千張麵孔,況且她做了十多年的妃子,又在王庭做了近二十年的汗妃,行走坐臥都是有最有儀態的。即便此時她看起來不那麽年輕了,一頭的銀絲更是透著詭異,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喝藥動作,卻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一般,特別美好。
紀婉兒也是有些看呆了,接受的越久,她越是能在賀敏珍的身上嗅出貴氣來,她相信,這個女人就是秦黛心說的那位太妃。更何況,她的五官,實在與慕容景太過相像了,還有那位六王子曼格台,也有五六分像她。
紀婉兒思忖的工夫,賀敏珍已經把藥喝完了。
紀婉兒回了一下神,連忙接過藥碗。
賀敏珍輕聲道:“我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紀婉兒連忙道:“足有一個多時辰了,大妃,回去休息吧!”
賀敏珍笑笑,“我不累,天天不是睡,就是躺著,骨頭都要生鏽了,在這裏坐坐也是好的。”
紀婉兒擔心的看了一眼洞頂的陽光,那隻是一束淡淡的,極其柔和的光,可是對賀敏珍來說,這光是致命的,哪怕現在的她,經過治療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是太久的接觸陽光,對她來說還是不利的。
賀敏珍中毒了,其實早在邊蕪鎮的時候,她就中毒了,隻不過毒量輕微,沒能致命。後來頓珠大妃對她下手,給她下了一種極厲害的毒藥,這種藥非常烈,中毒之人會在一瞬間致命。隻是誰也沒有想到,賀敏珍命不該絕,前後兩種毒藥竟在她體內發生了反應,相互製衡,彼此約束,竟奇跡的讓她活了下來。
隻是,命雖然保住了,可賀敏珍卻不能再接觸到陽光,否則皮膚就會潰爛,人痛苦不堪,甚至會活活被陽光燒灼而死,所以她隻能在黑暗中渡過餘生。
格日桑耶寵她,二十年前專門為她在這裏開僻了一座山中王國,一有時間就到這裏陪她。二十多年來,格日桑耶遍尋名醫,就是想替賀敏珍解了她身上的怪毒,隻可惜格日桑耶撒出去的探子,無一人能找到名醫,還因此弄出了像紀,李兩家那樣的血案。
紀婉兒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多年前紀,李兩家的血海深仇,皆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她有恨,有怨,卻無法把這一切的過錯都安到賀敏珍的頭上去!在紀婉兒眼裏,世上可憐的人固然多,但像賀敏珍一樣身世曲折,命運淒慘之人,也不太好找。再加上她本就不是知情人,又是慕容景的生母,是秦黛心的準婆婆!所以紀婉兒固然是恨,卻不會恨賀敏珍,反而因為慕容景和秦黛心的關係,對她多有照顧,不僅僅照顧她的身體,也照顧著她的情緒。
“您的身體剛剛見好,別因為一時貪鮮再受了傷害。”紀婉兒微微上前一步道:“我扶您回去吧,您要是悶的話,我陪您說話。”紀婉兒此時的聲音雖然難聽,可卻是賀敏珍唯一的慰藉,況且她自己本就是可悲不全之人,有什麽資格去嘲諷,嫌棄旁人?
“好好,我聽你的就是了。”沒有陽光的日子裏,賀敏珍的身體雖然虛弱,可是卻能自理,比起頓珠大妃來,可好太多了。
可是二十年不能見太陽的苦楚,誰能清楚?更不要提那每隔半個月就要發作一次的痛苦,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兩人相扶而行,慢慢的離開了石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