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小產(下)

戌時三刻,天已經黑透了,此時方氏的院子裏,卻依舊燈火通明。

正廳的席麵剛被轍下,方氏正在花廳裏與眾人喝茶,除了幾位在偏廳裏用飯的姨娘不在以外,連一向早早退席的秦倩心也乖乖的留在廳裏,難得安分。

方氏難得有興致與眾人閑話,雖說每月的初一,十五秦府眾人都陪她吃素,但是像今天這樣飯後還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時候還是很少的。除了方氏身體困倦,習慣早睡以外,更多的時候是秦家父子一向應酬不斷,很難湊到一起。再加上秦子信馬上就要參加今年的秋闈了,話題自然而然就多了起來。

眾人正回首往日趣事,說的不過是秦子誠和秦子信小時候如何如何調皮,如何如何惹人疼愛。說到趣處,大家不免捧場笑上一陣。

正說到開懷處,突然萬媽媽神色異常的走了進來,走到方氏跟前耳語了幾句。

方氏的笑突然就僵住了,用眼睛看了一下方婉茹,見後者也是一頭霧水的模樣,不由得放下心來。

“讓子信回去休息吧!免得誤了明日書院裏的課。”方氏的話沒有什麽溫度,任誰都看得出來這隻是她的一個說辭。

秦子信自然不會質疑她說的,連忙給方氏行了禮道:“孫兒這就回去了,祖母好好休息,明日再來給祖母請安。”說完又給秦從文和方婉茹行了禮,這才帶著隨從的小廝離開。

秦倩心見狀,也道:“祖母,我也乏了,孫女也想回去休息可好?”這屋子悶的要命,她早就想走了。

“去吧去吧!”方氏又衝秦黛心和秦若心道:“你們也回吧。”

秦黛心自然不會有異議,連忙起身行禮,趕在秦若心前頭離開了方氏的院子。林清月是懂事明禮的人,見狀知道方氏定是有事不便當著大家的麵說,便率先起身道:“祖母,孫媳的身子倒是不乏,隻是最近剛得了一本棋譜,稀罕的不行,想先回去好好研習一下,您看可使得?”

方氏知她故意如此說,便道:“是個癡的。使得,使得。你們一同回去吧!”這個“你們”說的自然是秦子誠了。

夫妻倆一同起身,給方氏行了禮,又辭了秦從文和方婉茹,便一同離開了花廳。萬媽媽親自送了二人出去,此時廳裏就隻剩下秦從文,方婉茹二人。

“母親把孩子們支走,可是有事?”

方氏這才正色道:“齊氏院子裏剛傳來話,說是小產了。”

方婉茹這才明白,方氏剛才看她那一眼是別有用心的。隻是秦子誠已經成年,庶子最大的也才十三歲,最小的不過三歲。就算蘇氏,齊氏都懷上孩子,也與她再無利害關係,犯不著在去做下那樣的孽事。

“方才席間還好好的,怎麽轉眼就小產了?”方婉茹看向秦從文道:“老爺可聽說齊氏有了身子?”

秦從文還來不及消化齊氏小產的消息,聽方婉茹這麽一問,才道:“沒聽她說過啊!”

“怎麽這麽不小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摔著了。”方婉茹起身道:“娘,您先歇著吧!我過去看看,有了結果明個兒再來回您。”她想透露給方氏一個信息,這次這事兒與她無關。

方氏大概也聽明白了,沒再說什麽便讓二人離開了。

秦從文著急知道結果,步伐難免走得快了一些。方婉茹跟著,自然吃力,難免說幾句酸話:“老爺怎麽的這般心急,已經小產了,此時去有什麽用?女人小產,那是見了紅的,不如您回去歇著,我自己處理就好。”

秦從文哪裏肯,也不理會她,隻管自己大步走著,二人間很快便拉開了距離。

方婉茹心裏這個恨,卻又發作不得。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李媽媽上前道:“夫人快跟上去看看吧,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

方婉茹知道事情輕重,此時正是要緊的時候,耽誤不得,隻是暫且放下心裏的不快,帶著人追著去了。

二人來到齊氏的院子時,婆子們已經處理完畢,隻說是兩個月的身子,掉下來時不過是團拳頭大小的血肉,齊氏失了血,暈了過去。郎中已經看過,開了藥方,已無大礙了。

方婉茹又問:“誰在齊姨娘身邊侍候來著?”

珠果忙不迭的跑到方婉茹近前來,行了禮才道:“回夫人,是奴婢一直跟著姨娘的。”

方婉茹看清了是齊氏近身的大丫頭,轉頭對秦從文道:“老爺,齊姨娘已經暈了過去,您在這裏也於事無補,不如早點回去歇息,等明個兒屋裏的血氣散散,您再來探她也不遲。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妾身吧!”

秦從文連看也沒看她,隻問珠果道:“你快說,怎麽就小產了?姨娘有了身子,你們近身照顧的都沒發現嗎?今天都去了哪裏?姨娘都吃過些什麽?”

方婉茹急道:“老爺,您這樣亂喊一通,丫頭嚇都嚇怕了,哪裏還能回您的話?您不如先回去休息,事情我來辦,必定給您一個交待。”

秦從文想了想,大概是覺得方婉茹的話有道理,隨即又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強硬,難免傷了她,便安撫道:“夫人辛苦了,這裏就交給夫人處理了。”說罷轉身出了齊氏的院子。

方婉茹看著秦從文的背影,氣得胸口生疼,這個男人,一輩子隻會拈花惹草,出了亂子便丟給她來處理。他對他的那些個鶯鶯燕燕到是個個溫柔軟語,隻到了自己這裏,便成了焐不熱的石頭了。

罷了罷了,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孽。方婉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對著李媽媽道:“留下兩個婆子看著齊姨娘,帶著其他相幹的人到廳裏來。”

珠果知道這是要追究姨娘小產一事,不敢怠慢,忙幫著李媽媽把一幹相關的人喊到花廳。

方婉茹坐到小花廳裏,無心用茶,隻用眼睛把廳裏的人掃了一遍。

隻有珠果,一個婆子和一個郎中模樣的人在,她不自覺的蹙眉,問一句:“珠果,你家姨娘今天都去了哪裏?怎麽會小產的?平日裏都是誰在伺候,怎麽這般不小心?”

珠果忙上前,跪到了正中,低聲道:“是奴婢們的疏忽,姨娘平日裏癸水就不準,以前也常有一兩個月沒信兒的時候。今天白天一天都好好的,晚上奴婢便同姨娘去了太夫人處,原本一切正常,隻是,隻是姨娘與王姨娘吵了幾句嘴,便先回了院子。途中遇到了太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頭去給蘇姨娘送吃食,我們姨娘這才想起有日子沒去蘇姨娘處坐了,便去了蘭園。”事關重大,珠果不敢隱瞞,忙把齊氏如何不痛快的離了席,如何去了蘇氏那裏,如何帶了點心回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方婉茹聽了,怒火中燒,“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兩盒點心,也巴巴的帶回來。可曾用過了?”

珠果點頭道:“每盒都用了一點。”

方婉茹又問那郎中:“齊姨娘小產,可與那點心有關?”她一心想著要把蘇氏扯進來,卻忘了這點心本就是方氏賞下的。

郎中回道:“與食物無關。”一句話就否定了方婉茹的計劃。

“那是如何小產的?好好的,又沒磕碰著,怎麽就小產了?”

“姨娘身子孱弱,生上一胎時落了病根一直沒養好,這胎懷的本就不是時候,今天又動了氣,這才沒能保住。”那郎中沉思了一下,又道:“就算今天沒有動氣,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即便是早早的發現了,用安胎藥保著,也絕不會超過六個月。恐怕這位姨娘,以後再也不能生養了。”

珠果聽了,不免替齊氏難過起來,姨娘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懷上了,誰知又小產了,她若是知道了,指不定難過成什麽樣呢!

方婉茹聽那大夫這麽說,知道定然捉不到蘇氏的痛腳了,不免覺得有些遺憾,至於齊氏能不能再生養,卻不是她關心的事了。這蘇氏有著身子,就算有牽扯,誰又能把她怎麽樣?算了吧!好在事情總算有了了結,她也可以交差了。對方氏,對老爺,總算有個交待。

“都下去吧!”方婉茹交待珠果,“好好照顧你們姨娘,有什麽短缺的,我會讓人送來,千萬讓她保重好身體,不為別的,她還有五小姐呢!”說完便離開了。

珠果明白方婉茹的意思,這分明是說齊氏自作孽,警告她別尋死覓活的惹人心煩。她雖然覺得夫人如此做難免有些人情薄涼,但她隻不過是一個奴婢,哪裏能說什麽,也隻能規矩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方婉茹帶著李媽媽回了自己的院子,剛坐穩,還未來得及梳洗,海棠便報來一個消息。

“老爺從齊姨娘院裏出來,先是去了蘇氏那裏,坐了一盞茶的工夫,轉身便去了李氏的院子,到現在還沒出來,今晚上,怕是歇在那兒了。”

方婉茹心頭燒起一把火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杯碟聲聲作響。

“他倒是快活。”幾個字咬得狠狠的,生生的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

海棠見夫人如此盛怒,又見李媽媽在一旁,知道此時輪不到自己說話,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夫人,看開一些吧!哪個男人不是如此?就算老爺惦記蘇氏,也不過是顧著她肚子裏懷著秦家的骨血而已,更不要說李氏了!”李媽媽跟在方婉茹身邊已久,哪裏不知道她在氣什麽。

“我這一輩子,什麽沒見過?”方婉茹雖然生氣,但卻很快平靜下來。她嫁到這個家這麽多年,看過多少花開花落,物事人非,哪裏還看不透男人這點心性。

“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方婉茹自言自語道:“他若是個長情的,蘇氏哪裏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