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姑侄婆媳
從古至今,府裏下人藏私一直都是個重罪,處罰辦法和結果都要看主人的性情和下人到底藏了什麽。一般來說,下人們是不敢動府裏的財物的,這事兒無論放在哪個府裏,都是要命的重罪,偶爾有些膽大的,也隻是小偷小摸的克扣一些食材,或者是打打秋風,根本不敢把主意打到主子頭上去。
像薑氏這樣,藏著汙穢物件兒的藏私,又是另一種情況,雖然這事兒一樣是主子不能容忍的,但同竊取府裏物品相比,罪要輕一些,一般來說隻是打發出去,或是轉賣給人牙子,主家的氣也就消了。
隻是薑氏運氣不好,出了海棠那檔子事兒,方婉茹正在氣頭上,氣得就是下人不知道檢點,勾引了秦從文,哪裏還會像平常一樣處理事情?她下令給李媽媽,要好好的審。
李媽媽不敢怠慢,連忙審了薑氏,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了個清清楚楚,這才稟給方婉茹。
“不過是記恨三小姐不肯把愛蓮那丫頭嫁給她兒子,還打了她,因此心生怨恨。趁著奴婢們整肅的空檔,她想渾水摸魚,把那帕子趁機放進愛蓮屋裏,哪知道還沒有所行動,便讓三小姐發現了她的鬼祟行徑,讓奴婢抓了個現行。”李媽媽把事情的經過講給方婉茹聽,麵對一直沉默不語的方婉茹,她心裏很沒底,如果此時夫人發些脾氣,那薑氏或許還有些活路,隻是麵對一直沉默不語的夫人,一向自詡了解她心思的李媽媽此時也不知道方婉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方婉茹沉默不語,手指不停的撫摸著椅子的扶手,似乎在思考什麽。
李媽媽見她神情凝重,知道夫人是在考慮天大的要事,不但不敢出聲打擾。還忙放輕呼吸,聲怕驚著了她的思路。
“三丫頭是如何發現那婆子行徑鬼祟的?”方婉茹突然出聲詢問,聲音難免顯得有些突兀。
“三小姐隻是把奴婢們叫進屋裏,也沒問什麽特殊的話,奴婢看她隻是簡單地打量了一下眾人,似乎是那薑氏目光略有閃爍,再加上以前討過三小姐的打,因此三小姐特別注意她也不一定。”李媽媽仔細了回憶了一下,便挑著重要的跟方婉茹說了。
方婉茹的眼神不著痕跡的閃了閃,麵露沉思之色。
“你下去吧!”
李媽媽有些意外。低聲問了句:“夫人,那薑氏如何處置?”
“醃臢的東西,留著無用。押到院子裏打五十大板。若是還有命活著,此事便罷了。”
李媽媽的心不由得狂跳了幾下,五十大板呢!就是年輕力壯的也可能挨不住,何況那薑氏都四十多了,她這條老命怕是要交待了。
“是。奴婢這就去辦。”李媽媽抬眼望向方婉茹,見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不願在這件事兒上多做計較,便不在說什麽,屈膝下去了。
不多時,院子裏便傳來陣陣哀嚎之聲。那薑氏不斷的求饒,隻是夫人下的令,又有哪個敢違抗?板子一下一下落在薑氏的身上。落在秦府眾下人的眼裏,更是落在依舊跪在院子裏請求方婉茹原諒的海棠心上。
她跪在這裏有些時候了,水米未進,嘴唇幹裂,已經沒有了往日明眸皓齒的模樣。日頭照在頭上,晃得她睜不開眼睛。身子似乎也要開始打晃了。
方婉茹身邊的紅人,心腹丫頭海棠,那是園子裏首屈一指的人物,雖說平日裏她盡心盡力的侍候著方婉茹,可誰不知道她身邊也有好幾個使喚丫頭和婆子,都是圍在她身邊打轉,服侍她的。她身上的衣裳物件,件件都是主子賜下的,就是吃的東西,也比一般人精細了不少,若是不可口,隻管讓身邊的丫頭去廚房裏言語一聲,誰還不是上趕著做了她愛吃的送過來?若不是海棠還頂著丫頭的頭銜,那待遇可都要比一般的姨娘好了!
這樣一位堪比主子的人,何時受過現下這種委屈?
海棠側耳聽著薑氏的哀嚎聲,剛開始還如殺豬一般的叫聲,漸漸的低了下去,隻能聽到低低的哼哼,聽起來有力無氣,人怕是不行了。
海棠心裏越發沒有底氣,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裏不成?
就在這時,方婉茹的房門突然開了,方婉茹穿戴整齊帶著兩名丫頭從裏麵走了出來。
海棠不敢起身,忙跪直了身子,往前挪了兩步,低聲道:“夫人。”
哪知方婉茹連看也沒看她,順著抄手遊廊往院外走去。
海棠隻能看著方婉茹的背影,漸漸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院裏的板子聲終於停了,那薑氏早已痛得暈了過去,背後一片血肉模糊,海棠看了兩眼,隻覺得胃中翻攪,陣陣作嘔,頭似乎更暈了,眼睛也花了起來,她連餓帶困,再加上見了薑氏的下場心裏害怕,一個堅持不住,整個人便暈了過去,直挺挺的倒在了院子裏的青磚上。
方婉茹帶著兩名丫頭去了後院,當然不知道院子裏發生的一切。
方婉茹在佛堂裏見到了一直閉門謝客的方氏。
對於自己的這個姑母兼婆婆,方婉茹一直很依賴,也很忌憚,但凡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她都會來請教方氏,方氏也總會幫她出主意,想辦法,每每總能替她想出應對的計策,替她解燃眉之急。雖然方氏很偏疼秦鳳歌,但後者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相比較之下,她這個親侄女得到了照拂並不少,親上加親的優勢得到了明顯的體現。
可就算是這樣,方婉茹也免不得在暗地裏揣測方氏一番。
她這個婆婆,太怪。
放著上房不住,偏喜歡躲在後院裏吃齋念佛,躲進佛堂裏一待就是一天,除了初一十五的家宴以外,幾乎看不到她,就算是晚輩們過來請安,也要看方氏的心情,有時候就算是自己來請安,也有不招待見的時候,老太太脾氣一上來,幾乎十天半月不見人影,若不是還有萬媽媽傳話過來說方氏身子健朗,她幾乎要懷疑方氏是不是被悶壞了。方氏對家人尚且如此,就更不要提那些外府的人了,有人寫了貼子專程請她過府聚聚,十回有九回是被方氏婉拒的,日子久了,眾人便也漸漸知曉她性子怪誕,便很少有人再請她,關係匪淺的,又或是念及祖上那點情分的,每每到了重要節日時,還是會寫貼子意思一下,人家明明知道她會拒絕,這麽做也不過是顧及一些舊情分罷了。
方婉茹看著虔誠誦經的方氏,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
方氏手裏當下一頓,停止了誦經,緩緩的睜開雙眼,輕輕的放下手中的木魚,雙對著佛龕拜了幾次,這才讓一旁的萬媽媽攙扶起來。
方婉茹連忙起身迎了一下,從萬媽媽手裏接過方氏,輕聲道:“媳婦魯莽,擾了您修行,您別怪罪。”
方氏擺了擺手,晃得手裏的翡翠佛珠聲聲作響,“隻要菩薩不怪罪就好,說吧,又遇著什麽難事兒了?”
方婉茹扶著方氏到一旁坐好,自己走到方氏對麵坐下,唉歎了一聲,便把李媽媽帶著人去查奴婢的事兒,薑氏欲陷害愛蓮的事兒都一一說了。
萬媽媽親自送了茶來,她待在方氏身邊幾十年,知道這婆媳二人有私話要說,所以放下茶杯後立即轉身出了佛堂。這裏是方氏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也是她的禁地,除了少數幾個人能進來以外,其他人一律不許靠近,所以端茶送水的活兒也就隻有勞動萬媽媽親力親為了。
“這不過是件小事兒,也值得你跑到佛堂來煩我?”方氏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語氣有些不悅,她最討厭誦經時被無故打擾。
“娘親有所不知,我擔心的是三丫頭。”方婉茹眉目之間,倒真是有了幾分著急的樣子。
方氏一聽“三丫頭”三個字,當下明白了方婉茹是為何而來,心想這丫頭還真像她爹,聰明的時候比誰都聰明,蠢鈍起來又比誰都蠢鈍,當真是壞頑石。
“三丫頭怎麽了?”方氏明知故問,就是想看看方婉茹究竟知道多少。
方婉茹道:“這丫頭變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說話辦事竟不再冒冒失失的,人規矩多了,做事也有了章法。”方婉茹不自覺的蹙眉道:“像今天這事兒,若是放在往常,隻怕那婆子是要得手了,可如今……”她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如今竟然還沒動手,就被三丫頭發現了,可見這孩子竟也學會了察言觀色,變厲害了。”
方氏轉動著手裏的佛珠,閉目養神,好像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
方婉茹見慣了方氏這個樣子,倒也不在意,繼續道:“早先我也覺得她似乎不大一樣了,隻是當她吃虧以後學乖了,並沒在意,隻是這丫頭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發展到現下這種地步,她聰明機靈了倒也不打緊,隻是苦了倩兒,這孩子心高氣傲,又隻長著一副實在心肝,我真她怕以後會著了三丫頭的道。”
方氏手裏一頓,當下睜開眼睛道:“這話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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