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兄弟情斷

紀笑海在人印象中是個隨性的人,隨性的有些厲害,說好聽些,他那是不拘小節,說難聽點,根本就是不要臉。

愛蓮初到春暉園,讓她手足無措,時刻如芒在背的人不是秦子贏,也不是別的什麽人,而是這個一臉嘻嘻哈哈的紀大夫。

愛蓮總覺得,好像這個紀大夫什麽都知道了似的,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小盤算,都一絲不差的落在了他的眼裏,他明明什麽都知道了,可卻揣著明白裝糊塗,人前人後似有所指的打趣自己,讓人想惱都找不到地方。

她能怎麽樣。

愛蓮退後一步,似乎著急著和紀笑海拉開距離一樣。

紀笑海也不介意,把手中的白汗巾一拋,看著它準確無誤的落在一旁的銅盆裏,濺出一些水花,這才滿意的笑了笑。

“小丫頭且莫心急,一會兒就輪到你了。”說完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銀針盒大搖大擺的走到內室。

可憐愛蓮在外室又羞又惱,卻是一點鬥法也沒有。

秦子贏在內室退了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來,他端坐在榻上,淡淡道:“有勞先生了。”

紀笑海並不理會他,自顧焚香,取針,將盒子裏長長短短的銀針在火苗上反複熾烤,然後才熟練的找準穴位,對著秦子贏的背或輕或重的紮下去。

秦子贏麵無表情的受著,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那尖針刺破皮膚的痛,怎比得上手足反目這痛?

紀笑海忙了半個多時辰,才把秦子贏背上的針一一拔除。

“好了,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施針,隻要再吃三天藥,你便痊愈了。餘毒已清,你的內傷也好得差不多,紀某總算沒辜負了三小姐的囑托。”紀笑海把銀針一一收好,不冷不熱的說著。

秦子贏一身的汗。皮膚上粘稠的**讓人作嘔,好像每次排毒的時候,他的身體裏都會流出這種粘膩的東西,隻是隨著排毒次數的增加,這種東西也越來越少,謝天謝地,這是最後一次了。

秦子贏隨手從一旁拿了幾塊早已經準備好的汗巾來,在身上胡亂擦了幾下,才站起身為,鄭重的朝著紀笑海行了個大禮。“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紀笑海抿著嘴唇。隻道:“不敢當公子如此大禮。你有功夫跟我在這兒磨牙,不如想想自己如何中的毒。三小姐和你一奶同胞,總不會害你……”說完也不理會秦子贏是個什麽表情,自徑掀了簾子出了內室。

秦子贏隻覺得口中發苦。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外室這會兒又響起對話聲,紀笑海大概在收拾他那寶貝藥箱,邊收拾邊對愛蓮道:“你這丫頭手慢腳也慢,不就是調個泡澡的藥汁子,怎麽這麽辦天?”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沉默。

愛蓮那丫頭也不知道是嘴笨,還是不屑與他爭長論短,總之紀笑海喊十句,她都不帶回一句的,回應紀笑海的。永遠都是她的沉默。

大概也因為這一點,紀笑海才會樂此不疲的玩著這個遊戲,不管愛蓮對或不對,他總會刁鑽的挑她的錯處,希望著有一天這丫頭能跟自己吵上一架。

秦子贏皺了皺眉毛。這紀笑海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

果然,外室又傳來了紀笑海的聲音。

“這個再加一些,說了多少次了,總記不住。”

“這個比例不對,三比一,三比一啊!”

“嗯,這是什麽?我說了經細心一些,細心一些,你怎麽還是把他們弄混了?”

紀笑海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高,可愛蓮依舊沉默著,了不起給他一句“是,知道了”一類沒有營養的話。

過了一刻鍾的時間,外頭終於清靜了。

愛蓮端著一隻小木桶走了進來,裏頭裝著七分滿的黑紫色**,是紀笑海精心調配出來的湯藥,據說是專門為秦子贏的傷量身打造的外用藥。

每次施針後,愛蓮都要按照紀笑海的要求幫著他調配這種湯汁,然後端進來,給秦子贏用。

這差事對於愛蓮來說,其實是有困難的,她雖然愛慕秦子贏,可到底是黃花大姑娘一枚,自幼也沒侍候過男主子,因此每每對著秦子贏**的上身,她都會覺得手足無措,一張臉像是要燒起來似的,連呼吸都不穩了。偏偏大少爺要上藥的地方在後背上,紀大夫說了,要把藥汁子一點點的揉進去,順著後背施過針的穴位一點點滲透進去才有效。本來這個活兒也可以讓大少爺手下的小廝來做,可不知道怎麽的,他們揉藥的時候紀大夫不是說力道重了,就是喊力道輕了,要就然就說方法不對,反反複複幾次後,這幫著大少爺揉藥的差事就落在了她的頭上。

愛蓮曾經偷偷的想過,莫非紀大夫是故意的?她總覺得這差事來的蹊蹺。

“大少爺,上藥了。”

秦子贏打量了愛蓮一眼,見她穿了件半新不舊的青色束腰長裙,上頭隻繡了幾朵清秀的蓮花,看起來極為淡雅,一頭青絲編成一個辮子垂在腦後,上頭隻戴一朵絹花,再無旁的。這丫頭不愛打扮,身上隻有淡淡的皂角味兒,看著倒比那些身上香得能熏倒人的丫頭順眼些。

“嗯。”秦子贏收了心思,轉身坐到榻上,背對著愛蓮。

愛蓮把裝著藥汁子的小木桶放穩,又拿出一個用紗布,棉花自製的小藥包沾了小桶中的藥汁子,開始在秦子贏的背上拍拍打打起來。

這個小藥包是紀大夫教給她做的,最外頭是三層紗密的紗布,裁成三寸大小的正方形,緊挨著裏頭鋪的是上好的棉花,把棉花按實了,一層鋪著一層做成與紗布大小相同的形狀,然後在棉花的正中央放一個杏子大小的木球,最後再把棉花和紗布裹著木球紮起來,沾著藥汁子在肌膚上輕揉,那被棉花吸收了的藥汁再通過規律的拍打和輕揉進入皮膚之中,倒是方便又省事兒。

愛蓮輕輕的拍打著秦子贏的後背,眼睛隻敢盯在小藥包上看,不是她膽小怕事不敢做為,實在是當日小姐的告誡還在耳邊,她不敢不聽。

小姐說不做就是做,她一直謹記著這句。

現在看來,小姐是對的,聽聞大少爺飲食起居頗有講究,他不喜歡陌生人,特別是陌生的女人靠近整理自己的東西,好像以前在京城時,大少爺的院子裏便沒有丫頭侍候,除了小廝,隻有幾個粗使婆子,連衣裳上的針線也都是針線房統一做的。可自己進了春暉園後,大少爺對自己尋雖然沒有另眼相看,但至少也沒有排斥,就連屋子裏一些細微的改變,他也沒有排斥,這不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嗎?

愛蓮斂了心神,專注的敲打著秦子贏的後背。

那裝藥汁子的小木桶不大,可要想把裏麵的藥汁全部用完最少也得一個時辰的時間,這一個時辰的時間也是自己離大少爺最近的時間,是最幸福的時間,雖然給大少爺用完藥以後自己的手,胳膊又酸又麻,可愛蓮卻一點也不覺得累,隻覺得胸腔裏都是滿滿的歡喜。

愛蓮悄悄抬起眼眸看了秦子贏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去,手裏的動作卻是沒有一點的停頓,大多時候,他們兩個都是這樣一言不發的待著,一個靜靜的坐著,身形比直,寬厚的肩膀好像一座大山一樣,一個靜靜的站著,似乎隻是一個會拍打藥汁的木頭人一樣,她從不主動跟秦子贏說話,更不敢做出什麽僭越之事。

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之間固定的相處模式。

一個時辰的時間再長,也總會過去,終於小木桶裏的藥汁子見了底,愛蓮手裏的小藥包也有了開裂的跡象,好在,藥汁子拍完了。

愛蓮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腕,才低聲道:“大少爺,藥已經拍完了,奴婢這就下去吩咐人送水來。”

秦子贏習慣在拍藥後沐浴,以往也是愛蓮下去吩咐小廝們進來送水侍候的。

“嗯,聽紀大夫說你廚藝不錯?”

這樣的對話以前是沒有的。

愛蓮受寵若驚,這還是大少爺第一次主動跟自己說話,不是吩咐事情,而是一句問話。

“奴婢略會些家常菜,比不得府中的珍饈,上不去台麵。”她的聲音不大,回答得也中規中距。

可不知道怎麽的,秦子贏竟覺得這樣的答案很合他的心意。

“方才在母親那兒沒吃幾口,這麽折騰了一會兒,倒是餓了,你下去做幾個菜,清淡些就行,順便煮些粥來吧!”

愛蓮內心激動不已,能親手為大少爺做菜了嗎?是真的嗎?她費勁全身力氣壓製著自己內心的激動,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平靜的“是”來!

愛蓮轉身下去了。

秦子贏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暗想這丫頭倒是個老實的,也不像旁的丫頭長著張巧嘴,自己讓她做些吃的來,她竟隻說了一個是字,半點討巧裝乖的話也沒說,母親還擔心她是個狐媚子,哪有狐媚子像她嘴這邊笨的。

有多時有小廝擔了熱水進來。

秦子贏把人趕了出去,三兩下便把自己剝得隻剩下一條貼身的短褲,然後抬腿跨進浴桶之中。

他靠在浴桶上,想起了紀笑海說的話。

餘毒已清……

你有工夫在這兒跟我磨牙,還不如想想自己是怎麽中的毒……

秦子贏眼中冷光一閃。

難道二十多年的兄弟情,真要斷了?

ps: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