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繁雜瑣事

對於很多重刑犯來說,死亡並不可怕,死亡是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救贖和解脫,是一種新的開始而不是結束,真正讓他們感到恐懼和害怕的,是宣判的過程,那是一種說不出滋味的等待和煎熬,是人心理承受極限的一種挑戰,這就是為什麽許多優秀的間諜和特工,能經受住各種嚴酷刑罰的折磨,卻經受不住宣判前夜的等待,那種痛快的死去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而等待,像一條撲麵而來的火龍,你隻能看著它一點點的逼近你,吞噬你,最後把你化成一堆灰燼!

薑氏不是特工,也沒受過什麽專門的訓練,自然更承受不住秦黛心這種無言的折磨,她心裏的恐懼不斷加大,腦海中不停的閃過自己有可能受到的各種懲罰,心裏一緊,連忙跪了下來,不住的給秦黛心磕頭,“三小姐,是老奴糊塗了,衝撞了您,您貴人大量,就當老奴是個屁,把老奴放了吧!”媳婦茶在好,也得有命喝不是嗎?府裏傳言三小姐打了蘇姨娘院裏的一個小丫頭,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都要斷氣了。開始她還不信,這會兒倒是相信了幾分,自己這把老骨頭要是挨上這麽一頓打,還不得把命丟了?

屋裏沒有人敢笑,隻聽得薑氏的頭磕在地磚上嘣嘣作響,卻仿佛響在她們的心頭一般,一個個都斂著氣息,低著頭,生怕被殃及池魚。

秦黛心懶洋洋的說了句“罷了”,便讓薑氏起身站在一旁,嚴厲囑咐道:“今日你逾越之事,我就不追究,可你也得給我長個記性,我身邊的人不是你能惦記的,回去之後閉緊你的嘴巴,要是讓我聽到一丁點的風聲……”

秦黛心麵色一沉,一改剛才那副風輕雲淡的懶散模樣道:“我就扒了你的皮。”

薑氏心裏有小小的不甘,卻又發作不得,隻好認命的道:“奴婢知道厲害。”

這一場鬧劇就這樣收場了,兩個婆子回了自己當值的地方,細細的回想了剛才的一幕,腿腳不盡有些發軟,背後隱隱生出了一層的汗,略表不提。

打發了薑氏,秦黛心自然也要安撫愛蓮一番。

“兩年前的事,你惦記到今天,心裏有不痛快跟我說就是了,若不是今兒個她來鬧了這一場,我早忘了還有這麽個事兒,哪裏還想著把你許給什麽人?”

愛蓮又驚又喜,沒想到小姐早就不怪她了,她就知道兩人的情分是不同的,這兩年來是她小性了,主子說了“以後不用在屋裏服侍了”的話,自己就當真不敢進正屋來,真是木頭腦袋。

如意知道秦黛心性子變了也就是這半年來的事兒,要是放在以前,也是會說到做到的。可不管怎麽說,今天這事兒算是圓滿解決了,沒有比這個更讓人高興的了。

愛蓮激動不已,鄭重的給秦黛心磕了三個頭,一臉的感激。

屋裏氣氛一時間歡快起來。

秦黛心覺得有些餓了,便吩咐廚房給她做碗麵吃,如意嫌這樣的安排有些簡單,便讓人細嫩的鮮肉做了小巧的肉丸子添進麵裏,又挑了二樣簡單的小菜,配著讓人端了上來。

愛蓮執意要在一旁侍候,如意理解她的心情,不好佛了她的意,見秦黛心沒說什麽,便笑著應了。

一頓飯下來,主仆幾個有說有笑,倒也看不出之前的間隙來。

小丫頭們撤下桌杯碗碟,又上了香茶,主仆四人坐在屋裏敘話,秦黛心還惦記著如意說得那幾件有意思的事兒,便讓她一一說來聽聽。

如意想了想,言道:“有件事,到是有幾分意思,隻怕說出來,小姐不高興。”

秦黛心眼皮子也沒抬,便道:“聽你這話裏的意思,隻怕還是與我有關的,盡管說就是了。”

如意轉身拿了一盤子柿餅,趁這個空當看了春麗和愛蓮一眼,二人心領神會,轉身退下了。如意把柿餅放在炕桌上,這才道:“出了正月,姑奶奶怕是要回來了。”話說得輕聲細語的,怕惹得秦黛心不快。

這個姑奶奶除了秦鳳歌還有哪個?

“怎麽回事?”語氣很平靜,隻有好奇,並無一絲一毫的怒意。

如意鬆了一口氣,趕忙道:“聽說是姑姥爺要辭官了,從任上回來以後便要過幾年輕鬆日子。”

秦黛心的眼神當便是一暗,這個姑姥爺就是她的那個便宜姑丈公孫泰興了。

公孫家她是知道的,雖然是世代書香的門庭,但也隻是族裏一個沒落的旁支,好幾代裏就出了公孫泰興這麽一個中舉的,卻是個同進士,先是做了縣丞,後來才升做了縣令,隻是這公孫泰興政績一般,做了這麽多年的縣令一直沒找到遷升的機會。

如今他既然辭了官,怕也是知道自己升遷無望了。

如意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秦黛心的臉色,見她隻是沉思,並無不快,多少放下心來。屋內氣氛一掃先前的輕鬆和愉悅,多少有些沉悶。

表少爺對秦黛心賊心不死,姑奶奶三番五次的設計陷害,這些如意都是知道的。

小姐怕也是在擔心吧!

秦黛心倒是沒太在意這件事,在她的認知世界裏,從沒把這一家子當過是自己的親人,公孫錦和秦鳳歌幾次置自己於危難中,下手之狠,目的齷齪,其心可誅!公孫泰興雖然沒有參與其中,可他身為一縣之首,縱子行凶,知法犯法,想必也不是什麽好鳥,若不是自己已經不在是從前的秦黛心,隻怕此時已經身陷囹圄,再也拔不出來了。

隻盼著這一家子失去了官帽的庇佑後,能神智清明一些,若再來犯,她怕是也難做到手下留情了……

“這也不算什麽稀罕好玩的事兒,不過你倒是上心了,從何處聽來的。”秦黛心早就感覺到了屋內的氣氛有些不暢快,因此便玩笑般的問了問。

如意明白她的意思,當下道:“要說這事兒,還真不是奴婢打聽到的,是雪晴無意中聽人說起的,就悄悄告訴了我。”

雪晴?她差點忘了,自己年前還買了一對母女進府的事兒。

“你不說我還忘了,這母女二人是如何安置的?”聽起來很感興趣的樣子。

如意道:“這母女二人倒也聰慧,規矩一教便會了,我把府裏的事兒簡單和她們說了說,她們也都記下了。按規矩,雪晴該從最低等的丫頭做起的,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識字,聽說他爹以前教她讀了不少書。奴婢犯了愁,不知道該如何安排了。若是讓她打灑,怕委屈了她,可直接讓她到屋裏侍候,又有些擔心,隻等小姐拿個主意呢!”

秦黛心想了一下,覺得這事兒倒也不難辦,就道:“那丫頭看著挺伶俐的,又是個識字懂禮的,就讓她直接從二等丫頭做起吧!月例照比春麗和愛蓮的,先不用她照看屋裏的物件,先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看看吧!”

如意有些吃驚這樣的安排,卻不敢不應,連忙答道:“是,奴婢記下了。”

“她母親燕氏如何安排的?”

“暫時安排在廚房裏。”

不妥。

秦黛心心裏這樣想著,麵上卻沒露出來,隻是隨意道:“燕氏也識字?”

“識得。”

“打發到莊子上去吧!暫時也別讓她插手什麽事,差兩個婆子把人送過去,在讓人遞個信兒給鄭管事,隻說讓她在莊子上熟悉著,先別派什麽活計給她做,其它的事我自有打算。”語氣裏有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如意強忍著心裏的震驚應了下來,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亂哄哄的,燕氏派到莊上去,雪晴留在了小姐身邊,聽著那意思也不像是個會被重用的,隻是跟在她身邊,難道小姐不信任這對母女嗎?要不然的話,為什麽要把她們拆開?

小丫頭的身影在簾外微動,如意看見了,迎了出去,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回來了,對秦黛心道:“小姐,李公子離府了,席間說了什麽不得而知,隻知道他離開時,是老爺親自去送得,二人談笑風生,都很歡愉。”

秦黛心並不覺得意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吩咐如意自己累了,要休息一會。

如意服侍她歇在炕上,又給她蓋上紅底繡了金鯉魚戲蓮的被子,這才退了下去。

屋內溫暖如春,隻聽得見秦黛心綿長平穩的呼吸聲。突然間,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聲音模糊不清,卻讓她身體滾燙了,全身發熱了起來。她神智清明,卻動彈不得,隻能夠任那股熱浪一波又一波的擊打著自己的身體。

恍惚間,那說話聲又遠遠的傳過來,堅定有力,渾厚洪亮:

“天地之道,欲與無極含帶虛,其無論南北,靜心絕憂,盛數衰則走神庭,法於陰陽,知於數術,神通走百匯之精進,行任督之妙法;靜慮寧神,清靜如海冠天樞,清虛無障,知乃天命,五行弄壺中之日月,搏掌上之陰陽,故長存……”

其內容晦澀難懂,深奧無窮。

秦黛心隻覺得頭暈暈的,身體卻沒有那麽熱了,一股清涼如水的細流在身體內循環奔走,她不自覺得跟著腦中的那個聲音念著,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子卻越來越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