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之後,蔡水擇、唐寶牛、張炭、朱大塊兒聚議,研判敵情。

張炭:“元十三限一定不在甜山。”

唐寶牛向來習慣“造”張炭的“反”,“何以見得?”

張炭:“如果元十三限在,他早就率眾發動攻勢了,何必在那兒諱莫如深、扮老虎嚇狼,窮耗時間?”

唐寶牛:“說不定他正是要叫我們上釣,叫我們入陣,他早已布好埋伏一舉伏殺我們之計。”

張炭笑了,“如果元十三限不在那兒,想他們能夠一舉格殺得了我們嗎?”

張炭的話充滿了激將意味。

唐寶牛的豪氣來了,“就算元十三限在,隻要我也在,你們有啥可怕!”

張炭:“那麽,如果元十三限在對山,他隻要殺過來便是了,何必弄了這麽一個悶局,把雙方的人都拖死在這兒。”

唐寶牛豪情勃發,“對!我們就攻殺過去,砸了個稀巴爛再說!”

朱大塊兒:“我看,咱們還是審慎點好。居士隻要我們守,能拖則拖,不是著我們行險犯難。”

唐寶牛火大,“難怪你長得牛高馬大,魁梧氣勢,能攀得上我三分,卻是這般膽小懦弱畏怯沒種!你要是怕,回家抱娃娃去!”

朱大塊兒滿臉委屈,“我不是怕,我隻是不想作無謂戰鬥,更不要有無謂犧牲。”

唐寶牛:“說得好聽,世上所有怯於做事的人,一定不會承認他們不能,而隻會推諉於他們不屑;世間一切不敢承擔責任的人,一定不會說自己不敢,隻會說自己不願。難怪咱們‘七大寇’名震天下,個個光耀萬丈、名動八表,咱沈虎禪大哥不論,光是我唐巨俠寶牛,就膽色過人、膽大包天、視死回歸、勇者無懼、仁者無敵、義者無悔,而你們‘桃花社’有你姓朱的這種人,真是,嘿嘿嘿……真是積弱不振得來有道理。”

這一下,可同時激怒了張炭和朱大塊兒。

他們兩人都是“桃花社”的成員。

張炭一張黑臉變紅臉,“你少來磨損我們‘桃花社’,論武林清譽,‘七大寇’還遠比不上‘桃花社’!”

朱大塊兒則一激動起來就口吃:“你你你……你別別別……”

“別”來“別”去,一時張口結舌,仍“別”不出來。

唐寶牛倒口齒便給:“你就別了。別忘了,你們老大是個女子,難怪社員們都帶點娘娘腔了。喂,你臉色變紅倒比平時有瞧頭呢!”

張炭這回可真火了,“我們賴笑娥賴大姐是女的可不輸男!你敢瞧扁了咱,有本事找天搬‘七大寇’來較量較量、比劍比劍!”

唐寶牛原是激人上火,卻給人激得火上頭了,大聲道:“好,有朝一日,我們‘七大寇’就來會會你們‘桃花社’七道旋風!誰輸了是孫子,誰不敢的是耗子,誰是女人就站一邊去!”

張炭臉色陣紅陣黑,“誰不敢應戰的是你孫子!好,待我們這幾戰事了,你去找你的大哥,我去報我大姐,我們來決一勝負!”

唐寶牛:“好,就決一死戰!就算今天要上,我唐巨俠也無有不奉陪!”

張炭:“今天大敵在前,犯不著先傷和氣,而且你隻落單一人,咱們‘桃花社’從不以眾淩寡。”

唐寶牛又上火了,“我唐巨大俠天下無敵、武功蓋世,你人多我就怕你!要真敢幹的就來,來來來來來,我唐某退一步不算好漢!”

蔡水擇見兩邊已鬧個臉紅耳赤,怕雙方真的幹上了,忙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大敵當前,豈可內鬥?對手設這悶局,就是要我們沉不住氣。咱們還是商議如何對敵為要!”

張炭一向對蔡水擇就有成見:當年“桃花社”為大義而冒險全麵發動攻勢之際,當時蔡水擇身在“七幫八會九聯盟”中,既不發兵支援,自己也袖手旁觀,“生死不知,枉為兄弟”,有過這樣的“前科”,張炭是極瞧不起蔡水擇的,於是說:“你怕生事,我也不怪,我隻不想有負居士所托。這兒不怕好漢,隻怕孬種混著攪和。老唐雖荒唐些,還算得上條好漢。”

蔡水擇一聽,垂下了頭。

唐寶牛則大喜過望,笑嗬嗬道:“咱們畢竟還是老戰友,好兄弟,待先打過這一場,咱再來約定兩邊人馬,一定輸贏。”

卻聽朱大塊兒道:“……你你你……你別自自自大……總有一天,我朱大大大大大塊塊塊兒兒……教你知道誰才是真漢漢漢子!”

原來他給激怒了,一路憋著結巴到現在,才能把話吐出來。

唐寶牛見朱大塊兒漲紅了臉,像頭會臉紅的牯牛,便哈哈道:“是了,你朱朱朱朱大大大大大塊塊塊塊塊塊兒兒兒兒兒兒兒的厲害極了!”

他這樣一打趣,場麵反而輕鬆下來了。

隻朱大塊兒仍咕嚕嘰裏地咬著舌,不能把話透過舌根和牙齦變作他要說的話。

張炭也覺不該再這樣鬧下去,便說:“他們搞了咱一個悶局,差點使自家人沉不住氣,鬧了個窩裏反。”

唐仁牛興致又來了,“對了,不如咱們反守為攻,殺過去,破了悶局,豈不痛快!”

蔡水擇突然道:“不可以,要退。”

張炭冷笑,“果然懦夫。”

蔡水擇:“我們拔營而去,事實上卻不走,他們敢追來,咱們正可攻襲之;如不攻來,彼營必弱,咱們正可掩殺過去。”

唐寶牛:“真費事,打就打,殺就殺,進就進,退就退,這麽多的裝作、矯飾,卻短了英雄氣!”

張炭沉吟了一陣子,肅然對唐寶牛道:“這倒是好計。就算元十三限在對營,咱們引他來犯,總比冒險搶攻的強。要是對方不敢追,其勢必弱,咱們正好可殺他個措手不及!”

然後他對蔡水擇說:“你這是妙計。”

蔡水擇:“謝謝。”

張炭:“但我仍不喜歡你。”

蔡水擇:“我知道。”

朱大塊兒:“我我我也讚同‘火孩兒’的戰略。”

他顯然餘怒未消,說話仍有結巴。

唐寶牛卻湊過去巴結他:“好哇,你朱大塊頭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然後又感慨道:“哎哎,想我誌大才高,偏生遇陰謀陽謀,隻空負了英氣誌,豪傑氣!”

張炭白了他一眼,問蔡水擇:“你看咱們應當怎麽做?”

蔡水擇:“拔營,而且要讓敵方知道,咱們要溜。”

張炭心中默算,“今晚有風。”

朱大塊兒忽道:“而且風大。”

張炭:“今夜也有月亮。”

唐寶牛嘩然,“喂,你們以為在江畔乘涼賞月嗎?”

張炭:“咱們引他們來幹啥?”

唐寶牛一呆,“伏襲啊。”

張炭:“伏襲不用布置嗎?布置能不理天時地利嗎?有月亮好比敵人頭上全掛了盞明燈,能不顧慮嗎?”

唐寶牛愣住了,“這……”

朱大塊兒忽又道:“有月光也有好處。”

張炭:“哦?”

朱大塊兒:“一個老江湖,摸黑反而曉得提防。月亮不比太陽,我們大可隻讓對方瞧見該瞧見的,看不見不該見的。這樣,敵人就會做不該做的事,並且不做該做的事了。”

大家都對朱大塊兒刮目相看。

朱大塊兒忽然慘叫了一聲。

“救命啊!”

他大叫,直跳起來拚命甩手。眾人定過神來,發現他手背上正爬著一隻蜥蜴。

一隻小小小小的、無傷無害的小蜥蜴。

然而他卻像遭毒蛇噬著一般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