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指一彈:“叮”的一聲,真是一支針。

——真有一支針。

“嗖”的一聲,那支以氣凝成無形的針,竟飛向老林大師。

有形的暗器易擋。

無形的針難防。

雷陣雨以折斷的“天火神刀”迎斬氣針。

氣針突然消失。

兀又在背後陡起。

神出鬼沒。

雷陣雨反手以刀背砸針。

針又消失。

遽又折回。

鬼神莫測。

針射雷陣雨印堂。

這次雷陣雨凝立不動。

他等“氣針”已攻入中門,離印堂才不過半尺時,他才揮刀力斬!

不是斬針。

而是斬氣。

針為氣所帶動。

沒有了氣,針就不存。

所以先斷了氣,就不怕針了。

他決意要行險一試,但首先得要等針鋒逼近。

這很危險。

也極冒險。

但對方隻不過用一支無形的針,已把他逼到這樣子。如果不及早了斷,不如就死在當堂,爽快作結。

——一個人雖無權決定自己生,但卻有權決定自己死。

而一個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使自己快樂,當然。如果也能使別人得到快樂,抑就更好不過了。

雷陣雨大半生來都不快樂。

他本來野心太大。

誌大最怕才疏。

誌氣高昂但才能平平的人是痛苦的,因為他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

雷陣雨卻是本領大,誌氣也大。所以他不甘蟄身於長幼有序、製律森嚴、新人難以冒出頭來的江南“霹靂堂”雷家堡——雷門十分講求法度,保守循規,遂層遞升,分級管轄。跟講求年輕化隻要有才華的人都可以迅速擢升的“蜀中唐門”,風氣完全不同。

是以雷震雷另立門戶,同時也為“霹靂堂”勢力進駐京城辟路時,就帶同了兩大好手:他和雷損前赴,不消多久但曆盡艱辛加上無盡奮鬥,終於建立了“六分半堂”。

他也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展布所能。

可惜,他少年時在“霹靂堂”裏鬱鬱不得誌,年輕時還投身沙場,領兵作戰,卻招嫉幾乎成了叛軍,俟人近中年才得雷震雷不次拔擢,幾經掙紮,終於在壯年時創立‘六分半堂’,但旋又在內鬥中輸給了雷損。他為了急於挽救名望,竟去挑戰‘關七聖爺’,結果幾乎被關七打成了廢人。

——幸有天衣居士,悉心治好了他:但醫好這個病,也花了十幾年,俟恢複得了七七八八,人也進入了晚年了。

雄心呢?

——賣少見少了。

壯誌呢?

——消磨幾盡矣。

他一直未得誌過。

——每次稍有成就、稍見成績就給打下來。

而今,他已擬青燈古佛,伴此一生了。

——一生的劇情已演了個七七八八,剩下來的結局也可以測知八九不離十了,更難有意外可言;就算意外,也肯定決非意外之喜了。

如今,他決心要做好這件事。

——保護天衣居士。

——沒有天衣居士,他早就死了,不然,早也廢了——作為武林人,廢了不如死了。

雷家子弟都有這個烈性子。

這是他們共同的特性。

——在剛才與元十三限兵刃交擊,星火四迸,互喝相叱的一擊中,反而使他頓悟了這些年來敲木魚念佛經卻仍未悟的事情:

死中得活!

——世上一切貪欲迷情,到頭來白鷗終不染紅塵,隻要可以慈悲心,無牽無礙約為活人而不惜死戰,這氣魄足以懾蓋震碎一切繾綣迷假之情。

人在世間,不怕冒險,隻怕沒有值得你去冒險的事:無懼艱任,隻怕沒有什麽事值得你去肩任的。

雷陣雨現在卻有了。

他決心要打好這一仗。

雖然他明知道結局:

——必敗無疑。

元十三限本就太強,更何況他剛透悟了“傷心一箭”的最高境界,並與達摩金身合而為一——那不是人可以擊敗的了。

對付元十三限這種敵人,敗隻有死。

——既然是死,就讓我好好地去活這一刹那吧!

雷陣雨揮刀斫“氣針”的後勁。

這一刀,斫對了。

——氣勁一斷,“氣針”就消失於無形。

雷陣雨一招得手,馭刀飛瀉,追搠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忽然拔出一根頭發,用手一抹,即漾起一道青光。

他叱道:“可見‘氣劍’?”

然後他的手一揮,“劍”若青龍,飛射向雷陣雨。

——一支空的氣針,已使雷陣雨疲於應付了,何況這還是有形(雖然隻是一根頭發)的“氣劍”?!

氣劍一發,元十三限已掠到了天衣居士麵前,舉掌欲劈。

天衣居士縷緩合起了雙目。

元十三限真的就一掌拍下去。

這一掌,就拍在天衣居士的天靈蓋上。

天衣居土陡地睜開雙眼。

——因為這一掌竟把他身上所封的穴道都一氣拍開了。

這“結局”至少是大出雷陣雨等人的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