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牽涉到孟榮,閆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眼前的趙滎芝滿臉通紅,略微有些蜷縮的身體顯示她此時的緊張心理,但是那表情卻有一絲倔強,一點猶豫,卻沒有一絲愧色。
但隱約間,閆果甚至覺得她還有一點點挑釁。
閆果愣愣地看著趙滎芝,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女學生,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壓下心中那微不可察的一點惶恐,開口詢問,“這跟孟老師有什麽關係?他給你買的?”
趙滎芝抿緊嘴唇,什麽話也沒有說,但是不自覺用右手撫摸手鐲的動作說明了一切,她低垂眼簾,一副任你毆打的姿態。
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閆果的意料之外,從上午到下午,再到現在,一樁樁一件件事,讓她的神情亢奮,整個人像個陀螺一樣旋轉個不停,有時**,有時低沉,有時開懷,有時憤怒,她覺得自回國以來,就沒有像今天這樣,原以為很悠閑,但繁忙程度卻空前。
孟榮和趙滎芝?送手鐲?看趙滎芝這副表情,表麵緊張,似乎是心理早有所準備了。
但這樣離奇的事,她不信。
這裏麵一定有一些事情她不知道,如果換作其他人,或者換一個時間,也許她會暴怒地一腳踹向孟榮,先發泄了再說,可是上午下午,很多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閆果隻是性格大條隨性,又不是一個衝動的弱智。
她於是繼續詳問趙滎芝事情經過,但是趙滎芝卻什麽都不肯說,問多了,她就來一句,“這事跟孟老師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要的。”
這句模棱兩可的話讓閆果無法理解,想要追問更多,卻得不到明確的回答。其實如果此時,趙滎芝把話說明白,把事情的原委講清楚,幾句話就能描述清楚,但不知道為什麽,趙滎芝就像是神經質發作,不想把話講清楚,甚至在她內心深處,也在期待著發生一些什麽事情一樣。
閆果最後不耐煩了,厲聲問喝,但得到的卻是趙滎芝趴在一旁的欄杆上哭起來,看著她柔弱、纖細的身體因為啜泣而抖動著,閆果雖然盛怒,卻也無法再追問下去了。她隻能負氣離開。
如果是電視劇裏的狗血劇情,此時的閆果應該會因為一個誤會就直接將孟榮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飽受刑獄之苦才甘心,但是閆果的粗線條神經在此時卻給了她莫大的幫助,她的邏輯是看起來孟榮可能送了趙滎芝一個手鐲,但是這個手鐲一看就不是很貴重,可是孟榮說了要送她項鏈的,那麽她得看看這個項鏈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不會跟這個手鏈屬於一個檔次吧?如果是,說明孟榮就是天下第一壞人。如果不是——當然也不會放過他,到底對趙滎芝做了什麽,害得人家小姑娘會哭。
她的腦子猛然想起剛才在會議室談到的梁子君事件,頓時就有相當不妙的感覺,這個,趙滎芝不會也懷了吧?怪不得感覺她比起之前要臉色要紅潤一些,還略胖了一點。孟榮?他跟梁子君一樣?
但是她旋即又否定了,因為這幾年孟榮是如何勤奮踏實,她親眼目睹的,她不信這樣的男人會有如此荒誕不羈的舉動,他說了自己改了的。可是她又想起了從前在那次校際聯賽,似乎也有類似情況,當時自己可是有點氣壞了。
但不管她怎麽想,她的直覺告訴她,得當麵質詢孟榮。是的,這就是閆果的寶貴之處,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像一個敏感脆弱而多情的女子那樣,為了一點小事就作妖到讓你上頭停不下來。更不會沒完沒了耍著小性子,變著法子折騰人。
她就是想單刀直地搞明白事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玩什麽黛玉葬花的遊戲,那不是她的性格,有那麽磨磨唧唧的時間,她都能備完一個學期的課程了。
所以,既然趙滎芝這裏半天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那她就直接去找孟榮問清楚。接下來,無論是誰,有什麽事,她都不想搭理了,就得把這個事情問清楚。
閆果,一個神經很粗大的女生,她的脾氣很暴躁,但那也要看人,她做事風風火火有時候會不計較後果,但是她也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學問還不低。所以她找到江陽廠的時候,聽到門衛的通報,孟榮小跑了出來接她,她依然保持著微笑,和那個不認識她的保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然後主動挽起孟榮的胳膊,在保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緩緩走進廠區。
這個廠區閆果還是第一次來呢,她微笑著聽孟榮用略帶驕傲的語氣講述著建廠的曆程和艱難,以及接下來的計劃等等。
他還提到了人才計劃,提到了將鐵三角如何匯聚,提到了如何和趙滎芝一塊策劃招聘人才,發現常師傅等等。
聽到他不經意幾次提到趙滎芝,又看到他將趙滎芝匯總的一些報表製度,她終於忍不住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所以,你就給趙滎芝送了個手鐲?”
孟榮麵色一僵,“啊,這個她給你說了?”
閆果一聽,終於暴走了,一把將孟榮扯到一處無人的角落,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胳膊上,疼得他直呲牙,一臉無辜,不知道為什麽閆果要發這麽大的火。
“你幹的好事?你把人家小姑娘咋的了?”閆果怒視孟榮。
“我咋了?我沒幹啥呀?”孟榮莫名其妙。
“沒幹啥人家就為你而哭?”
“為我而哭?我好歹那天給你買項鏈的時候,讓她幫忙試一下,結果她自己戴了個手鐲又取不下來,又正好買項鏈時那個可以作為贈品相送,我就索性送她了,這麽照顧她,她還哭?我哪裏對不住她了?”
閆果仔細觀察著孟榮的表情,孟榮顯得有點激動,眉毛都在臉上亂走,根據閆果和他相處許久的經驗判斷,極少數時候,孟榮才會有這樣的表情,他一向是麵上總是很淡定那種,動作顯得慢條斯理卻又堅決有力。
看上去不似作偽。
看著閆果不置可否的表情,孟榮有點急了,“怎麽了?趙滎芝幹嘛了,她哭什麽?”
“你知道嗎?”閆果突然說了一個話題,“梁子君把一個叫胡小慧的女同學在一起了,然後這個莫小慧懷孕了,現在學校說要開除梁子君。”
“什麽?”孟榮沒反應過來,他有點不可思議,要求閆果再重複說一次,然後閆果再重複說了一次,讓孟榮意識到此事並不為虛。
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斷搖著手,梁子君吊兒啷當的性格人盡皆知,他甚至還碰到過梁子君在湖邊小樹林裏約會的事,為此規勸過梁子君。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梁子君早已經超出他的預料,不僅戀愛,還發生關係導致女生懷孕。
他一瞬間有些後悔,應該好好和梁子君再多講講人生經驗。不能年紀輕輕地就犯這種錯誤,那以後的人生該怎麽辦?又怎麽麵對女生那一方?這不僅是害人,還是害已啊。
隻是一瞬間,他就不關心趙滎芝了,連連追問學校是否已經決定要開除梁子君了?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孟榮沮喪擔憂不已,眼看著一個好苗子就這麽自己糟塌自己,他真是於心不忍。
可是有句話叫木匠戴木枷——自作自受,誰讓你這麽造嗎?剛剛拿到獎項,光環加身,但凡用點心走下去,將來在這一條路上也是前途無限。
怎麽就這麽倒下去了呢?
不行,他得去找梁子君聊聊,看看到底有沒有挽回的餘地。錯事既然已經釀成,那就必須要勇敢麵對,然後再為前程著想,不能就這樣毀了雙方的人生。
看著他已經站不住就想走了,閆果攔住了他,“你說吧,你的問題還沒交待清楚呢。”
“我交待什麽?”
“交待趙滎芝為什麽會哭啊?”
“啥?”孟榮還是沒明白,但是看著閆果瞪得大大的眼睛,一張俏臉含霜,心裏頓時一突,終於明白過來了,他苦笑,“我說果果,你想什麽呢?我的心裏麵隻有你,上午我和你說過的,除你外沒有別人,再強調一遍,沒有別人!”
“那也沒做什麽對不住我的事?”
“絕對沒有。”孟榮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一絲一繆都沒有。身心俱是你的,其精密程度,世界上最先進的測量儀器都測量不清楚。”
閆果“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她觀察著孟榮的表情,感覺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了,畢竟孟榮又不是學表演係的,一個技術工,說謊話鼻子會立即長成鐵鉗那麽長的,這點她還是能分辨清楚,對他的話此時內心自然信了個七七八八。
然後他們就冷靜了下來,孟榮把前因後果詳細地給閆果再解釋了一遍,他從來沒有對趙滎芝有過任何超出正常範圍內的舉動和言行,一切都是跟學習工作分不開的。這個小姑娘,可能就是表麵堅強內心脆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和閆果交待手鐲的來源,怕她誤會才哭。
閆果搖頭,她相當清楚趙滎芝是一個表麵柔弱內心堅強無比的姑娘,極有主見,但是她今天的異常表現,卻讓閆果清晰地明白,孟榮固然無意,卻不代表著趙滎芝心裏沒有漣漪,這個小姑娘也許動心了,隻是不敢直言,今天的表現對閆果也許還有一點試探的意思。
她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自己過度衝動,會不會真的出現奇怪的結局?
她曾經是如此地愛護和幫助過趙滎芝,但她就是這麽回報自己的?這難道就是農夫與蛇嗎?
對人太熱情,卻往往換來升米仇鬥米恩。
你以為你心中無愧,但你的風光,你的得意,你的滿足,卻是深深刺痛人家內心的根源,恨你不需要理由。
你以為的不可理喻,在人家的世界裏也許邏輯明白清晰,隻是那種曲折,正常人無法理解。
她不敢相信小小的趙滎芝,竟然能藏著這般心思。《紅樓夢》裏王熙鳳拚了命照顧哥哥王仁,但最後王仁竟然賣了她女兒巧姐。趙滎芝也是這種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