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差不多都吃完了，何明偉看了看手表，大聲道，“再過五分鍾，大家去會議室集合，開動員會。”
一點像樣的歡迎儀式也沒有，就直接進入動員環節？有些人心裏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好在在座所有的人都是搞技術出身的，大家都不喜歡那種繁文縟節，少說的每一句廢話，都是效率的體現。
何明偉深知這一點，本來有人提出要搞一些虛頭巴腦的活動歡迎這些新人，但是被他給否決了，你搞得越多，表麵看是越受重視，但是對於眼前的這些人來說，完全就是浪費時間，你信不信你在台上慷慨陳辭，他們在下麵神遊四海。
何苦呢，於是在他的主張下，時間安排就是這麽緊湊，報到、簽字、吃飯，然後就是動員分配。
在眾人又一窩蜂趕回會議室時，才發現主席台上除了何明偉外，還多了兩個人，那兩個人年齡都約莫在五十上下，麵色平靜地等待著他們落座。眾人再笨也知道肯定是兩位領導，也不敢多言，都各自尋摸了個位置坐下。
待大家落座後，何明偉就宣布動員會開始，然後就介紹說坐在中間那位是分廠廠長管建祥，另位一位是黨支部書記雷翔升，聽到雷書記名字中的“翔”字，像是忽然觸動了孟榮的某一根神經，莫名就多了一絲親切感。
管建祥坐在那裏，略有些發福，穿著一件格子襯衣，眼睛略小，似乎像某一個知名演員，好吧，可能不知名，因為孟榮想不起那個演員的名字。
而雷翔升則坐得端端正正，那姿態像一個軍人，這種類型的人，孟榮也曾經見過，有些轉業退伍的軍人，就是這種坐姿，他一雙眼睛來回掃視著在場的眾人，像是要每個人的臉都記住。
管建祥清咳了一聲，“我知道，你們大家心中都有一些疑慮，關於為什麽自己來到這個地方。”
僅一句話，就把所有人的心都抓住了，或許……少數也有例外吧。孟榮餘光瞟了一眼，有那麽一兩個人似乎對這一切很清楚，在人群中表現得不那麽認真。
“這次征召大家，好吧，用征召這個詞，是因為這次的性質就是征召，大家都知道我們鋒航發的性質，當你第一次報到的時候，就得接受我們半軍事化的管理，而軍事化，我說一句征召不為過。”
管建祥略為解釋後，停頓一下，看眾人都麵無表情，便點頭道，“征召大家，不僅是先鋒航發的需要，更是國家戰略的需要。”
國家需要？孟榮有點傻眼了，他和肖長風又一次對視，這一路給他們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昨天還在廠裏為了生存而奮鬥，想著怎麽參加競賽，忽然到這裏就變成了國家戰略需要？
這有點說不通啊。
但是管建祥接下來的解釋終於讓孟榮明白了，原來，自從1999年、2001年等眾所周知的大事件發生以來，國家和軍隊痛定思痛，不斷加大投入，要發展我們國家的軍事力量，其中空軍是重中之重，而說到空軍，就離不開戰鬥機、運輸機等各類型機種的建設。
而其中最讓我們頭疼的就是航空發動機，這是所有飛機的心髒，進入現代社會，西方國家在發動機上的優勢十分明顯，為了保衛我們的藍天，近些年來我們一直在引進俄羅斯先進戰鬥機，同時開發我們自己的戰鬥機，但有一個讓所有中國航空人都有的心病是，在航空發動機上，我們起碼落後西方國家三十年以上，可能還不止，比如眾所周知，我們引進的蘇-27的國產型殲11機型，就不得不繼續使用俄羅斯提供的發動機，這也就罷了，就是我們最近幾年開始亮相的殲10戰鬥機，也因為沒有合適的國產發動機可以用，也隻能購買俄製AL-31F渦扇發動機。
“這是中國航發人的恥辱！”管建祥有些沉重地說道。
而國家為了改變這一現狀，已經決心全力投入，解決這一心髒病問題，先鋒航發就是具體的承擔單位。
說到這裏，管建祥才說明了征召大家的原因，原來國家未雨綢繆深謀遠慮，認為比起立即解決航發問題更重要的則是解決航發研發人才隊伍的問題，這方麵，當然是優先要培養先鋒航發自己的隊伍，但是上級認為，先鋒航發的隊伍配置略顯陳舊，存在近親繁殖的問題，創新性不足，後備力量也不足。為此，除了調集一些優秀專家，甚至工程院士加入外，還提出了後備人才隊伍培養的計劃。
在座的人都是從全國各大廠家調集過來的，每個人都經過組織考察鑒定，在某一些方麵有著過人之處，極具培養潛力的技術尖子。
最關鍵的一點——“你們年輕啊！在座的眾人大多數都沒有超過三十歲，少數頂尖人才放寬標準，也沒有超過35歲，你們身上有著無窮的可能！”
孟榮心中恍然，這次還有年齡標準，怪不得看到的大多數都是自己的同齡人。
管建祥話題一轉，“但是，來到這裏，一來並非一定是你們所願，二來並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夠適應我們這裏的生活，三來我們也有自己的選材標準，所以我們才以半年為期，對大家進行實習考察，合格的願留則留，我需要說明的是，留下來的人，都有可能真正參與到先進航發型號的研究，並且能夠得到上級重點培養，甚至有可能會跟隨院士身邊學習，不合格的，則是哪來哪去，除了保密要求，沒有其它懲罰。”
聽完管建祥廠長的話，現場一片沉默，大家都在消化這其中的信息，分析其中的利弊。孟榮也在琢磨著，但凡對技術有點追求，但凡有點成長要求的人，都對這樣的機會求之不得，以他們以前的發展趨勢，成為一個廠的技術領頭人問題不大，高薪厚祿，安穩到老不成問題，但到這裏後，聽管廠長意思，大家都要從新人做起，具體做什麽還沒有說，但恐怕不會太輕鬆，適應得了麽？會麵臨哪些考驗？不得而知。這些也不是問題，畢竟將來萬一被哪位院士青睞，那可是了不得的際遇。
要說人生在世誰沒點追求呢？選擇走技術路線，自然也有技術上的追求，五級技工製度，這個天花板達到後，再怎麽提升？很多人都沒敢想，但不代表都沒有想過，自然就隻能跳脫這個框架了，可是跳到哪裏去？其實最好的就是跳到一個更高等的領域。如果有院士關照，這個更高等的領域就近在眼前。
這種**，對於心高氣傲有鯤鵬之誌者，不可謂吸引力不大。
於公，能做到這一步乃是國家幹柱棟梁，於私，榮耀一生，功成名就。
不得不說，想到這一層，瞬間孟榮就心動了。他微微扭頭看向肖長風，肖長風微微顫抖的絡腮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而又看向旁邊的杜襄，隻見他麵上似乎有些茫然，對這一切明顯有些不知所措，在杜襄心裏，這一切與他何幹啊，他隻想好好上班幹活，你讓他咋幹他就咋幹，下班能有熱乎乎的飯吃就很開心了，什麽跟隨院士，他想都沒有想過。
而孟榮又看向前排的歐陽，還有不遠處的黎遙，隻見他們兩人聽得聚精會神，做出了沉思狀，看起來，他們在思考著可能性。
後來孟榮聽骨骼清奇的楊光同學八卦說，像歐陽這種人，在達利安船廠，隻要發展順利，每日精進，遲早他也會接觸到很高地位的行業權威人士，甚至也不乏院士，對他來說，在這裏有這種機會並不算太驚喜，與他相似的情況，黎遙同樣不缺少機會，如果僅有這樣的激勵，對兩人來說有多大吸引力不好說。
但是對於孟榮來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別人起點的位置，他可能就要追求一生，對他這種沒根基沒背景的人來說，機遇兩字本身就散發著巨大的**力。
否則，他怎麽可能會暫別熱戀中的女友，來到這裏。
值了。他心中評價這一博。
肖長風的情況比他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多，這種機遇同樣難得，焉能不激動。
現場不少人反映和他們倆類似，這種機會當然要抓住，走技術這條路線，除了愛好，不容回避的一點就是大多數人既無根基也無背景，首先是為了糊口吃飯，其次才是追求不斷升級。
一定要在考察期後繼續留在這裏，這成了此時大多數人的共同心聲。
台上的雷翔升把在座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裏，但是他沒有多出聲，他不是那種和風細雨的人，多年部隊養成的習慣，讓他更看重接下來的實際表現，部隊是個大熔爐，他見過許多刺頭或是懦弱之輩進來後，迅速被打造成鋼鐵戰士，當然也見過一些人對前途失去信心變得消沉。
在他眼中，現在亦是如此。
“剛才管廠長已經講過了情況，在大家身上寄予了許多期許，接下來，我要說一些實在的事，第一是強調紀律，我說一下實習期的要求……第二，就是接下來要進行一些安全培訓，後麵要集中進行為期一天的安全培訓，大家都是行業精英，我可不想你們就這麽折在這裏了……第三，接下來我要談一下工作分配，剛才管廠長講了大家工作的重要性，但是我需要提醒大家那是未來，現在的大家，還接觸不到那麽高度機密的東西，準確來說，就是讓你們參與一些常規發動機及其配套產品的生產、調試、檢測、維修等工作。接下來，我說一下工作分配，明天開始，何明偉會帶著你們去各自的崗位，將你們交給實習師傅。”
雷翔升可以說一句廢話沒有，全都是幹貨，甚至一句鼓勵安慰的話也沒有。他旋即念起了分配名單。
當孟榮聽到自己被分配工藝部門，心中頗為欣喜，這裏有他能發揮的地方。雖然他不懼怕從頭開始，但畢竟真要是被分配到生產一線做個普通工，他也是會很鬱悶的，他自信以的水平，那就是一種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