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脫離一線真的太久了。”於老喟然長歎。
何明偉對技術細節不是太懂,但也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改進方法,而郝昌盛和謝全都是懂技術之人,聽後一臉震驚,竟不知說什麽話好,隻有一旁的於倩倩眉頭緊蹙著思考了一會兒,明白過來一臉欽佩地看向孟榮。
孟榮沒有吱聲,還有一件事,他沒有好意思說,不是技術方麵的,而是他其實還發現了一個小問題,那就是工藝卡片的編製人一欄裏,赫然寫著部長大人的名字,郝昌盛的簽名還挺有特色的讓人過目難忘。第一次檢查就查出問題不算太奇怪,但是第一次就查到了部長的錯誤,這個可就有意思了,這還是部長還在工藝員的年代就設計出來的工藝,長久都沒有更新過,各種不合理都沒有得到修正,包括刀具更換,恐怕正是因為部長大名簽在那裏,才沒有人敢有勇氣提出修正吧?
直到碰上了孟榮這個較真的新人來到這裏。
於老用責備的眼光無聲看著郝昌盛,看看,這些年你都幹了些啥?要不是這次安排新人來,這些問題再過幾年都未必得到修正,而到時候能夠得到修正,怕不是要用血淋淋的安全來警醒他們了。
郝昌盛腦門上都沁出汗珠了,有些問題的確是自己懈怠了,這些年自己主要抓大放小,對一些新產品的設計十分用心,但是對於過去成熟的工藝則完全不管不問,憑著經驗主義行事。想一想,他當然有些心驚肉跳。
當然還有些小小的不服氣。
於老接著道,“你不要不服氣,人啊,包括我也是一樣,不能永遠坐在功勞簿上,拿過去的經驗說事,還得有點朝氣,敢較真才行。”
說這話時,他是看著自己的孫女的,似是在教育她。
於倩倩頻頻點頭,表示受教了。當然她心中也在暗暗計較,要是換她來,恐怕也能第一時間發現問題,提出改進意見。隻不過,孟榮提出的改進方案,她一時半會是想不到的,想到這裏,她又有點沮喪,但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繼續當自己的看客。
於老看向郝昌盛,“那就這麽辦吧,小郝!”
郝昌盛連連點頭示馬上就辦。
於老又當前眾人麵把於倩倩介紹給了大家,表示這是自己孫女,也要送到一線來鍛煉一下,看大家怎麽安排。郝昌盛連忙說,安排到工藝就好了,工藝現在需要這樣的精兵強將一塊把工藝調整好。
這個態度讓於老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提出,“她是我的孫女,說讓你們不要照顧,那是鬼話了,這種虛偽的要求我就不提了。但我還是有一個要求,不,不是要求,算是請求吧,那就是第一除了這個屋裏的人,大家要對她的身份保密,知道太多也不是件好事,其次,要做到一視同仁,該怎麽分配工作就怎麽分配工作,該責罵就責罵,我對她隻有一個要求,半年後,能達到我的要求,這就拜托諸位了,如果半年後,她毫無長進,到時候,你們一個也逃不掉。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於老說的話有點前後矛盾,顯得有些好笑。但是他顯然不是在開玩笑,這半年,郝昌盛得變著法子提高於倩倩的水平了,這可是難度相當高的。於老的孫女,這見識還能少得了,他老郝能有多高智商教人啊?
他嘴上答應得山響,但心裏著實發愁。
郝昌盛後來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怎麽讓於倩倩長進,經過接觸,他便發現這個姑娘智商極高,情商也高,對技術很有天賦,也許是從小得到家裏熏陶的原因,很多所謂的知識技巧於倩倩早已經掌握,能夠教她的隻有一些實踐經驗了,但這些經驗都是小竅門,對於倩倩來說,僅此而已,帶了幾天,她就能全掌握。怎麽提升,著實讓郝昌盛想破了頭,但是最終,他經過高人點拔,恍然大悟,這種年輕人,就得放到年輕人群體中去,碰撞出火火花,交流出真知。於是,他大膽地索性把於倩倩安排跟之前來報到的十二人,輪流進行搭班,都是高手,碰撞一番沒準就能激起很多靈感,那也是屬於長進了。
再說了,都是年輕人,萬一撞出別樣的火花,那可就不要怪他了。於老自己送過來的,也不能讓孫女就荒廢青春吧,能擇一良夫而嫁之,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位於倩倩,特別爭強好勝,後期倒也讓他刮目相看。
這是後事暫且不提。
於老安排好工作後,又簡單地撫慰了幾句孟榮,讓他大膽放手去幹。而且,胸懷寬廣豁達的他,此時也意識到,這次算是歪打正著,把這些年輕人放到這裏來,不光是學知識,還有可能從實踐上真正幫到廠裏。
他們都是天之嬌子,各有擅長,也愛動腦筋,要是把一成不變的生產工藝給提升一下,那便是意外驚喜了。
先鋒航發,聽上去高大上,但是這麽多年來,為什麽質量關總是把不好,為什麽新技術新型號研發總是很難突破,恐怕就是他們夜郎自大固步自封了,實際上,他們的管理製度也,他們的工藝設計也好,很多方麵已經與外麵的世界先進技術脫節了,陳舊的知識體係,阻礙了先鋒航發的整體成長。
這些不一樣的新人,要像鯰魚一樣,把沙丁魚給激活。
於老對孟榮很是欣賞,之前就曾經有所關注,知道這個年輕人腦子靈光,能大膽創新,但也沒有想到第一天就能有這樣的建設性成就。這很了不得!這讓他也不由對其他人有了更多期待,他吩咐何明偉,要盡量記錄好這些年輕人的表現,半年後,去留定奪,升遷降職,有個依據。
何明偉連連表示,一定會做好記錄評估的。並詢問他是否還要再見其他的年輕人,於老沉吟了一下,“沒必要了,他們如果知道我在關注他們,會打了雞血一樣表現的,我呢,還是希望他們能夠長久一點,正常地表現,要知道,日久見人心路遙知馬力!”
又參觀考察了一下廠區情況,於老這才離開,在離開之前,他召集了包括管廠長、雷書記、郝部長等人又開了一次會,叮囑他們一定要善用好這批新人,充分放手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
“隻要合理的建議,一律采納!好多年了,我們就這樣波瀾不驚,這不是好事,我希望大家都驚一驚,動一動。”於老感慨,“也許,這一動,我們整體的質量和效率就能全麵提升,到時候,先鋒航發才能真正屹立於世界行業之巔。”
他要回去繼續自己的項目研發了,那對於國家都很重要。等到一定階段後,他才會將目光重新投回這裏。
孟榮的建議起到了作用,郝昌盛親自帶頭,試驗孟榮改刀的建議,經過測試,證明了建議的合理性,於是郝部長又親自帶頭,對工藝卡片進行改良。
一台台加工中心,一個個工人,都發現了改刀具後的妙用。
本來工人們對於孟榮這種新兵蛋子指手劃腳是非常反感的,但是經此一役,眾人都有點服氣了,看起來這個新人不簡單,他們歧視和敵視的眼光因此消散了不少。
當然,也有人認為孟榮隻不過是碰巧運氣而已。
中午在集體食堂用過餐後,他終於碰到了那些同來的新人,有的臉上掛著不忿,有的顯得有些玩世不恭,原本孟榮想和他們聊幾句,但是除了黎遙,其他人他又不熟,聊不大起來,隻能互相微笑點頭示意就過去了。
直到晚上,他們回宿舍,他們上午把行李統一存放在車間,下班才在廠裏安排下,拉到宿舍,他們12人被分配了到了三間房,一間房有兩張高低床,能住四個人,山裏的條件有限,他們還得共用集體廁所,這讓他們有些不大適應,他們中的很多人,很多年沒有過這樣的集體生活了,不免有些怨言。
好巧不巧,孟榮和黎遙、歐陽缶三人又住進了同一間房,此外一個,正是第一個點名的鄭誌磊。有點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意思。
黎遙信息比較靈通,邊安頓鋪位邊向孟榮打聽,“我聽說啊,你今天一來就幹了件大事?把二車間的整個人工藝流程給改了?大出風頭長我等威風誌氣!”
“嗯!一點小建議而已。”孟榮隨口答道。
“呸,過度謙虛等於驕傲,我就沒你那麽好運氣,今天讓我蹲在屋子裏看了一天的圖紙,看得我頭暈腦脹的,啥也沒幹,晦氣!“黎遙很不開心。
“哼,幹這麽輕鬆的活兒當然很累了!”歐陽在旁邊冷嘲了一句。
黎遙火氣立即上來,“怎麽著,我們的歐陽大人今天也改變了生產線?”
歐陽沉默了,天見可憐,今天一天,帶他的那位老員工,和他說幾句話的功夫,就被氣得快吐了血,丟下一句,“你自己安排自己的工作吧!”就跑了,他於是一天就隻能遊手好閑地到處逛,然後就被車間的人趕了出來,他剛發現了一點問題,還沒來得及細看呢,最後隻能找了個不趕他的地方蹲下來數螞蟻數了一天。
但是他能說這個話嗎?打死不承認啊。
倒是鄭誌磊插話了,“大家消停一下,不要吵了,今天我忙了一天,就跟著老員工跑來跑去的搬倉庫,清理庫存,累死我了……”說著,他也懶得洗漱,就那麽直挺挺躺在**睡著了。
黎遙有些詫異又有些妒忌地看著孟榮,“看樣子,今天就你最風光了,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天選之子!”
“哪裏,我也實在是困了,明天我們再細聊吧。”說著,孟榮強忍著睡意,去公共洗漱池前簡單洗漱了一番,回來倒頭便睡。
山中風冷,看著三人輪流進入夢鄉,連被子都沒蓋好,歐陽有些猶豫,最後還是一個個替幾位難兄難弟蓋好了補子,那位讓他討厭的黎遙他也幫忙蓋好了補子,自己則是拿出了個藍殼筆記本,打開,寫了起來:今天,第一次來到航發,沒想到在大山裏,這裏手機信號都沒有,無法與外界聯係,我有點後悔了,怎麽來到這個地方,還要堅持半年,有點崩潰,怎麽辦?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