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見過都市的繁華,但是孟榮卻沒有絲毫眷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立即就啟程回返。

路上,謝全問他,怎麽能這麽解決問題呢?向外部求援?這也可以。

沒想到孟榮瞪大了眼睛反問謝全,求外援能解決的問題,為什麽不求外援呢?自己對外清晰地描述了要求,專業硬質合金銑刀廠裏,自然就有辦法能做到,按自己的要求定製一款專用於鈦合金大加工量的立銑刀啊,這有什麽不可以嗎?就問咱們廠裏這條件,能完成這樣的款式嗎?

謝全想了想,好像是不能。

孟榮表示,那就結了,解決問題首先要看結果,而不是非得緊盯過程,如果什麽事情都想自己完成,那不是不行,但是人力總有窮盡的時候,向專業的人取經,然後找到專業的人完成專業的事,這才是最佳的解決途徑,而自己,隻需要掌握好兩點,一是數據要求;二是結果驗收,就可以了。

謝全聽得沉默了,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在山裏過了太多的寒暑,已經忘記了外麵的春天。

孟榮絲毫不以為意,當他破除那點慣性思維後,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擁有一個絕佳的特色,那就是不拘泥於常規,自己以前在江陽廠,在豐禾廠,也從來不是說什麽事都自己解決,自己扛的,為了能達到目的,能團體合作就合作,能尋找外援就找外援,當然,這中間也有自己的原則,比如搞競賽,那就得憑實力。而現是做課題,不是參加競賽,沒那麽多的限製條件。

他回到廠裏後,又等了足足一個星期,就在一個月時間隻剩下最後三天的時候,他訂製的合金刀終於郵到了先鋒分廠(這裏需要說明的是,為了保密,對外,先鋒分廠的位置都隻說代號,比如681郵箱之類的,這也是很多涉密單位的通用習慣,保密地址,但不是說不能通郵的)。

孟榮拿到這批刀具後,立即馬不停蹄地準備進行調整試製。刀具創新,可不是說隻是要做一個新刀,而是說要用新的刀具去切削成品工件的。

郝昌盛對這件事情都特別好奇,為了這批定製刀具,廠裏可是又花了一筆不菲的費用,但是上頭一律隻說兩個字,可以。現在刀具到了,郝昌盛自然就一定要前來觀察一下結果的,畢竟離一個月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如果孟榮這次達不到預想成果,基本上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

而如果他成了,那孟榮等於是又開辟了一條新的解決思路,將來廠子也是受益無窮。

郝昌盛就站在孟榮身邊,靜靜地看著孟榮安裝刀具。

他的身邊也站了工藝部的好幾個人,包括謝全。為了不影響孟榮發揮,其他新人沒被允許過來參觀。

孟榮先是對這批刀具進行了精準測量,反複確認材質、硬度和精密度是否符合他的要求。

結果令他比較滿意,那家廠子的確專業,人家硬是完成了他的要求,以前在江陽廠攢下的點人脈關係,的確是派上了用場。至於為什麽選擇國產,而不是從國外定製,道理很簡單,為了趕時間,從國外進口過來,到貨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凡事還是要看國產白菜化的價格和光的速度。

當然,最後是否合格,還得實際使用一番才行。

郝昌盛平時聲量巨大,驚天動地,但今天他則始終保持著沉默。隻是默默地在一旁觀察著孟榮的動作。幾個工藝部的人事前都曾經詢問過他,像孟榮這樣是否違規了,郝昌盛當時就訓誡了他們,人家這叫靈活運用規則,能借助外力解決問題,為什麽不用?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做,這本身就是解決問題的要點之一。搞技術這麽多年,他非常清楚,一個人也好,一個廠家也好,都有自己能力的邊界,不要試圖自己解決所有的問題,那不是聰明之舉。

他比別人更看好孟榮。

有些新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試圖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和資源來解決一個並不簡單的問題,看似努力,實則是在浪費時間。

孟榮沒有時間理會他們,他把盤銑刀的工序全部改為了立銑刀工序,重新匹配加工參數,這也不是簡單的工作,需要大量的計算和運算,好在前幾天的空檔期,他已經反複斟酌思考演算過,心中有數,此時隻需要簡單進行調整就好了。

看在別人眼裏就是他成竹在胸,有條不紊。

很快孟榮就調整完畢,開始運行機器。旁邊的郝昌盛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來了,他們比孟榮都顯得緊張。

孟榮一邊緊盯著機床運行,一邊看著各種各樣的數據,都沒空理會身後的諸人。

一個時程後,孟榮失望地看著手中的工件。

表麵居然有灼燒的痕跡,這顯然是不合格的。

怎麽回事,自己選擇的刀具絕對是沒錯的,一切參數也相當合適。整個加工過程他都緊盯著,不存在問題的啊!

旁邊的郝昌盛等人也有些失望,搞了半天出來的是殘次品,莫非孟榮的選擇是錯誤的?還是他哪裏搞錯了?

郝昌盛神色有些複雜地看向孟榮,他擔心孟榮受到打擊了,他能看得出來,孟榮的做法相當合適,能想到從材質入手改良刀具,這也是值得鼓勵的,但是結果不好,這可是決定一切了。

旁邊的謝全滿臉失望,他是真心為孟榮喝彩的人。當然還有人臉上顯示出了一絲諷刺,花這麽大代價,還不是這種結果?隻是不敢出聲,否則郝昌盛肯定不開心。

就在郝昌盛等人的注視下,疑惑了半天的孟榮,咬咬牙,決定再次檢查一下工藝參數,進行了一些微調,準備完畢後,再次啟動了機器……

然而,孟榮一連數次的嚐試都以失敗告終了。

旁邊的郝昌盛失望地走了,走前,他歎了口氣,走上前無言地拍了拍孟榮的肩膀,說不上是一種安慰還是一種情緒表達。

謝全他們也都撤了。

隻有孟榮還在繼續,他不信那個邪,他堅信自己一切都是對的。

晚上,廠房裏燈火通明,孟榮瞪著通紅的雙眼,繼續盯著銑刀,他不甘心,就這樣失敗了嗎?

但到最後,他實在太累了,就躺在了辦公間的椅子上,沉沉地睡過去了。

他夢見了閆果,閆果歡笑在著向他跑過來,兩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半晌後,閆果幽幽地問他,是否在山裏的這段時間忘記了自己,有沒有對不起自己,孟榮連忙解釋,說自己絕對隻要腦子閑下來,每分每秒都在想念著她,至於對不她的,怎麽可能嘛。閆果說,自己在學校裏,現在每天的工作越來越忙,上一屆的學生都去實習了,這一屆新人比以前要略微好帶一點點了,隻是她的家裏還在催著她去相親,她很著急地等待著孟榮回來。孟榮無言以對,告訴她自己遇到了一點點的小麻煩,解決了就好,閆果說好的,說著,突然就熱情地吻了上來,孟榮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突然,他驚醒了過來,隻覺胸前冰涼,一抹嘴角,發現自己睡得太沉,流口水了,濕答答的,好不難受。

於是他就想找紙巾擦拭一下,但是當他的手伸出去的時候,在燈光下,他看見了手中的潤滑光亮的口水,一段往事忽然湧上了他的心頭,那是他剛去端江學校的第一天,那時候盧副校長找他解決機床故障,他直截了當地告訴大家,就是用的油號不對,改換一下就好了。

啊!自己是不是已經忘了過去曾經擁有的直覺,過得太魔怔了!

他懊惱地一拍腦袋,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呢?

潤滑啊!

為什麽工件上會出現燒灼的痕跡,那就是用的切削液不合適唄!

關刀具什麽事?

是他自己的思維進入了一個誤區而已。

思路一打開,他立即就開始進入了冷靜分析模式,顯然,刀具換了,那麽切削液肯定就不能再延用以前的舊型號了。

那麽就該找到一款新的適合的才行。所謂切削液,它是一種用在金屬切、削、磨加工過程中,用來冷卻和潤滑刀具和加工件的工業用**,當然也有質量好壞和不同配方之分。

孟榮把現在常用的切削液打開,仔細研究了下,得出結論,這個確實不適合新刀具使用。因此,他現在必須要找到一種新的切削液,它必須符合以下特性:

必須克服克服了傳統皂基乳化液稀釋不均的毛病,易稀釋;

必須具備良好的冷卻性,潤滑性更強,具備更好的防鏽性能;

必須適用於黑色金屬的切削及磨加工。

這樣的切削液有沒有呢?在孟榮的記憶中,是有的,他想起自己曾經和閆果聊過天,閆果曾經不經意地提過一種合成切削液,是最新產品,但是因為江陽廠用不到,也就沒往這方麵上想過。

感謝閆果,夢裏都能給他帶來靈感。

孟榮精神抖擻地把郝昌盛從睡夢中拽了起來,郝昌盛當時就想扯著嗓門對天吼一嗓子,這大半夜的,你小子幹什麽呢?

有困難找您啊!孟榮眨巴著眼睛。

你到底要我幹啥?郝部長有些崩潰。

“我要一種合成切削液,有了它,我相信,我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孟榮興奮地手舞中蹈。

郝昌盛隻想喊左右,把這廝拉出去砍了!有完沒完啊?!

郝昌盛最後隻能含著淚披衣起床,聽取了孟榮的匯報。第二天一輛車子就駛出了廠區,直奔山外,它的任務目標隻有一個,帶回來孟榮所需要的合成切削液,也不知道哪種合適,反正有的就買回來,讓孟榮試用。

不惜成本地造吧!

不止郝昌盛,得知這一消息的廠裏高層也是無語極了,這個孟榮咋這麽能折騰呢?他們也起了好奇心,就在第三天,最後一天,孟榮拿到了合成切削液後,他愕然地發現,來參觀他的領導們從好幾個,變成了一大群。

大家都默不作聲地盯著他,任誰不好奇啊,這麽折騰人的奇葩,在這一次四十人中,就屬他了。

大家原本擔心於倩倩作妖,但現在看,人家於倩倩提的那點要求算事嗎?

你有孟榮能折騰嗎?他可是真不見外,可勁地造啊!大家都在等著看最後結果,有好意地,有惡意的,反正大家都想親眼見證一下,孟榮到底能不能成。

不能成的話,大家想親自送他上路。

能成的話,大紅花給他戴上,押著他去各廠區示眾,接受群眾的歡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