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說！”彭遠思大喜。
“我之前在前期調研時，曾經聽過工人們說過，咱們所裏曾經有人想做一款汽車發動機，這兩天我在整理設計圖時，又看到了這份設計，我研究了一下，雖然問題不少，但是已經接近成形了，當然，我還沒有完全研究明白，正在繼續看，我覺得科室可以拿這個來做文章。”
“怎麽做文章呢？”
“當然是把這個項目接手過來，用它去參與市場競爭，這可是很大的一個市場，以前我在江陽廠的時候，就聽說過有一些汽車主機廠家正在搶購發動機，對他們來說，這可是稀缺資源，國內真正能做汽車發動機的不過數家，長年都是滿負荷在生產，就這樣還滿足不了廣大主機廠家的需求，有的時候，主機廠家得蹲點在發動機廠家廠房門口，有貨就拉走。”
“有這麽緊俏嗎？”萬瀾發出了質疑，“大不了進口也行啊。”
“有大量進口啊，可是這些年爆發的汽車產能那可是成幾何倍數增長的，一些高性能的發動機供不應求，進口的還有各種限製，所以，這等於是很大的一片藍海市場。”
“你也懂藍海市場這個說法？”彭遠思有些意外。
孟榮謙虛地道，“以前主持廠裏生產，聽人說的。瞎用。”
“可你確定這真是片藍海嗎？以前所裏有人做這個項目，我是知道的，後來做這個項目的大部分人都走了。項目都停滯了，我也一直不怎麽看好這個項目，畢竟我們的主業是做飛機發動機，又不是做汽車發動機。”
“可是原理也是相通的，再說有一些基礎成果，也不是不能做成。”孟榮坦率地道，“以咱們所的實力，恕我直言，做一些小項目，沒有什麽意義，杯水車薪，隻能賺點小錢，給人家做做零部件供應商，但發動機項目可就不一樣了，這可就是一個大項目。如果能夠成為市場上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將來所裏盈利，就說不定能指著它了。”
“說得容易，哪有那麽簡單就能成的。”萬瀾聽後，卻是有些喪氣，他不太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情發生。
“為之，則易，不為，則難。”孟榮又思考了一下，“這個項目，其它科室肯定也都知道，但是這個項目太麻煩，搞起來動靜太大，說不定需要全所上下配合，風險也大，我猜他們不會拿這個項目來說事，這反而是我們的機會。”
彭遠思被得有點心動了，但是孟榮說得不錯，這個動靜太大，而且風險也大。
他有些躊躇，徘徊不定。
孟榮見他猶豫，補刀道，“成不成，我們先提交個方案，把專業功夫做足點，然後，做點市場調研，甚至把生產都考慮進去，萬一所裏重視呢，我們左右都不虧吧。”
一語點醒夢中人，彭遠思深深地看了一眼孟榮，對啊，左右都不虧，總比敷衍了事要強，所裏不同意是所裏的事，但是自己有沒有認真思考是自己的事。
如果所裏重視，將來成了，少不了他彭遠思的一份功勞。
就是從這時起，彭遠思開始真正重視起孟榮來。之前，他對孟榮的身份有所疑慮，即使孟榮表現出色，他也不敢掏心肺，但是此時孟榮的創意給了他一個如此巨大的機遇，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壞心思呢？
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做，看著自己束手無策，然後被上級領導批評，最後一步步取代他的位置。可是孟榮卻絲毫沒有戒心地交出了自己的創意。
心中略微還有了點感動，他沉吟了一會，才緩緩道，“確實，如果搞經營，我們要麽搞大點，要麽什麽動靜也沒有，左右都是一個方案。也沒有其它更好的主意了，隻是這份經營方案，誰來做呢？”
他將目光投向萬瀾，萬瀾的臉漲紅了，他又不是傻子，孟榮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他哪裏不知道這個機遇的重要性，可是他對於市場一竅不通啊……
於是彭遠思將目光投向孟榮，孟榮麵露微笑，提出這個方案，自然是由自己來做了，舍我其誰呢？我不加班誰加班？
彭遠思一拍大腿，“就這麽定了，孟榮負責這個方案，全科室配合，形成項目組，這個項目組的組長，就由孟榮來擔任，包括我在內，所有人，你想調誰，就調誰配合。”
孟榮搖頭，“不用那麽複雜，我隻需要一個人配合。”
“誰？”
“當然是萬瀾了，這麽大事，我隻相信自己人，我們可得防止方案泄露，被別人抄襲了，那我們可就白搞了。”
“好，萬瀾配合你！我全力支持，有什麽需要的隨時說。”
“這話可是你說的！”孟榮嘿嘿一笑。
彭遠思心裏突地一下，覺得自己話有些滿，似乎哪裏有些不對勁，但話已經說出口，還能收回不成。如果郝昌盛在這裏，一定會深深地替他默哀三分鍾，想當年，我也是這麽隨口承諾了一嘴啊，後來……不堪回首。
萬瀾卻在旁邊發呆，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想，隻是反複回味著孟榮說的那個“隻相信自己人。”他越咀嚼越覺得有味道，原來，自己在孟榮心裏還是自己人麽？他想起自己曾經對孟榮的排擠，做的那些惡作劇，心裏頓時愧疚不已。
領到任務，萬瀾渾渾噩噩地走出辦公室後，看著身旁的孟榮，他越想越不是個滋味，脫口而出，“孟榮，我對不起你！”
“什麽？”孟榮驚訝地看著他。
“我……我……”萬瀾有些期期艾艾地講述了自己做過的蠢事。
誰料到孟榮絲毫不以為意，“我早知道了，都過去了，再說也沒造成什麽損害，不是麽？”他風輕雲淡，腦子裏忽然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龐雨東，比起他來，萬瀾這點小心思真不算什麽。但，如果哪天龐雨東也對自己說一聲對不起，自己會原諒他嗎？他也不清楚，隻是有一絲輕微的惆悵掠過。
萬瀾畢竟是一個有點書呆子味道的技術員，心思單純，在他意識到孟榮的大度為人後，他開始熱絡起來，真正把孟榮當作了朋友，也甘心做他的助手，給一位金牌高手做助手，他並不丟人。他很清楚，如果當時換作他上場，百分百直接淘汰出局。這樣的人，即使初始學曆不如自己，那自己又有什麽驕傲的本錢呢？
孟榮看到萬瀾熱情起來，自然也是來者不拒。心中愉快，沒有想到隻是出一個主意，就有這麽多意外收獲。
項目組長，雖然不是什麽官兒，但是如果能隨意調配資源，還是挺爽的，孟榮腦子裏飛快運轉著，既然彭遠思答應得這麽爽快，自己不好好利用就可惜了。怎麽用他呢？孟榮是絲毫不介意大年三十晚上，把彭遠思拉到所裏來加班的。當然，這要看到時候自己在哪裏，如果自己在家裏，離省城太遠，那就算了，但是幾個電話指揮不為過罷？想當初，郝昌盛睡得好好的，被他一把掀開被子，那份惱怒，又不好發作的神情，讓人回味啊。
彭遠思坐在辦公室裏，忽然隻覺得渾身發冷，感覺到了來自某人深深的惡意。
孟榮和萬瀾二人輕鬆地聊著工作計劃，忽然一個電話又召走了孟榮，原來是柳新東。
他匆匆趕到柳總的辦公室裏，新來的那名助理見到他，立即很熱情地把他帶到了柳新東的麵前。
柳新東也是慢條斯理地給他沏了杯茶，孟榮比較了一下，還是柳總講究，白瓷杯，茶色新綠，沁人心脾，比起彭遠思隨手在玻璃杯裏泡的那茶強不知道哪裏去了。
“跟於赫學的，你知道他愛喝茶吧？”柳新東見他看茶入迷，就隨口解釋了一句，可憐，孟榮跟於赫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麵，哪裏知道他的愛好，也頂多聽於倩倩說過幾次於大神愛喝茶，便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喊你來，是因為我們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孟榮好奇。
“就是你的身份問題，你的編製問題還沒有解決吧？今天財務送過來職工的福利表格，我一看，這才知道，你居然還是編外，算是勞務派遣身份。”
“永遠的學徒嘛，我習慣了。”孟榮有些恍惚，似曾相識的感覺，依稀記得有一天神出鬼沒的某人同自己講過類似的話，要幫他解決身份問題。
“我把人事痛罵了一頓！”柳新東顯得有些氣憤，“我之前不知道，現在才知道你的身份問題居然都沒有解決，太過份了，老於也不厚道，都沒有交待一聲，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們先鋒地正式職工呢。豈有此理，我強烈要求了，你今年的福利，要參照正式職工發放。”
“謝謝您，柳總。”孟榮真心誠意地感謝，即使他對這份福利也並不抱太大期望。
“且慢著謝，我找你，是正式詢問你的意見，想不想成為我們先鋒的正式職工？”柳新東直盯著孟榮的眼睛。
孟榮之前甚至都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信奉的是有理走遍天下，技多不壓身，他從來不害怕自己會少一口飯吃，所以對於編製問題看得很淡。但是先鋒航發那是央企身份，一入體製內，從此與江湖便是陌路人。
所以，一瞬間他就有了答案，“我聽憑組織安排吧。”
柳新東沒有聽到意料中的答案，顯得略有些失望，孟榮與先鋒航發接觸的時間不算太長，感情並不深，他有些不死心地道，“你知道，我們先鋒航發正式職工福利待遇還是不錯的。將來通過考察，還可以入黨，按部就班地升遷，將來也會衣食無憂。”
“謝謝柳總，我知道。”孟榮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柳新東的意思，也感謝他，但是他不想違背自己的意誌，他對先鋒航發的工作內容十分感興趣，但是他並不想為五鬥米而折腰，他隻想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本事贏得組織認可。如果組織否定他，他也不想強求。這就是他身為年輕人的倔強吧，人人追求的位置對他來說，即使唾手可得，那也要寧可直中取。
憑著他大半年來的工作表現，先鋒航發如果不能從組織層麵上給予他一個正式的肯定，那麽他自然也不會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