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倩倩朝孟榮眨巴了一下眼睛,孟榮勉強回了她一個微笑。他的心在打顫,也有一些茫然,情況完全脫離了劇本,如果人生有劇本的話。
閆果對於新情況同樣茫然,她向孟榮投來詢問的目光,孟榮隻能回之以苦笑,搖了搖頭,顯示他也一無所知。
但是於赫畢竟德高望重,他不能不迎上去畢恭畢敬地打招呼。於赫滿意地拉著他的手,對著閆果的外公道,“吳老,我們先鋒航發的年輕才俊您還得看得過眼吧?”
一直坐在輪椅上的外公,居然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雖然略顯蹣跚,但是卻仍然穩健地向於赫走。於赫連忙甩開兩個年輕人的手,快步走上前,與吳老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小於,好久不見了!”
“吳老,一別經年啊!”
兩人不勝唏噓,一幕幕往事如閃電般掠過兩人的腦海,模糊的往事忽然變得清晰起來,那年,他們一個正值當打之年,一個還未退休,為了共同的理想,他們曾經共事了一段時間,算是忘年交。
隻是流年易逝,轉眼間吳老已是耄耋之年,須眉俱白,而於赫也年過花甲了。
身旁諸人雖然不清楚兩人交往的情況,大多數人也不認識於赫,但是察顏觀色,老人家這麽重視於赫,肯定不是等閑之輩,於是眾人連忙騰出座位,吳老和於赫二人並排坐在了沙發的正中央,兩人一見麵,便把其他人都拋諸腦後,自顧自在聊起了天。
“吳老,這些年太忙了,一直想著來看看您,不知道您身子骨好不好?”
“嘿,當年上山下水,火海裏也曾經走過,哪有什麽不好的,你看看我,是不是很健壯,放心,還能看到我曾外孫的。”
“壯,跟一頭牛似的!”
“你不行啊,還是這麽瘦,臉上的這褶子比我還要多。”
“沒法子,單位還需要我衝在前麵,雖然精力不比從前了,但是還是要考慮很多事情。”
“能者多勞。你們單位那是國之重器,我們年輕時不要命為了什麽?你們這一代人奉獻又是為了什麽?都還不是為了這些年輕人能夠有個安穩的環境?”
“對!”
“對了,我記得當年跟你在一起的還有幾位,像那個老牛,現在怎麽樣了?”
“他啊,前幾年肝癌走了……不說了,大喜的日子,不提這個。”
“唔……”
“吳老,我們還是談談正題吧!今日這麽大的好日子!不過,我是不請自來,道歉嗬……”
“什麽話,我記得說過,我家的門,永遠你敞開,大年三十的晚上,你要來,也不差你這雙筷子!隨時的……今天嘛,隻有一個正題了。”
說到正題,在場所有的人或坐或站,都豎起了耳朵。
此時,閆果已經站在孟榮了身邊,自然而然地挽著孟榮的胳膊,她輕聲地詢問孟榮,“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麽了?”
“沒有嗬……”孟榮有點緊張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於倩倩,隻見於倩倩嫌熱,把紫色羽絨服拉開拉鏈,裏麵露出了一件白色針織衫,她略施粉黛後確實多了幾分嫵媚,她笑嘻嘻地看著孟閆二人,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欽羨。
“這位是?”
“我?於倩倩呢。”
“於老的孫女。”孟榮補充解釋。
閆果瞪了他一眼,“用你說。”即使神經再大條,她也有一些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孟榮好像有點小小的緊張?
於倩倩主動走過來,拉起閆果果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讚歎“果然美麗大方,不愧是讓孟榮日思夜想的人兒。”
“但我沒聽孟榮提起過你!”
“我們就是普通同事而已,有什麽好提的。”於倩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今天又不是來搗亂的,不想讓孟榮難堪。
孟榮心裏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來搗亂的他就好說了。不然還真不好解釋,這事隻會越描越黑,想著,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於倩倩。
閆果心裏雖然仍有疑惑,但她也不是不講事理的人,於倩倩當麵誇讚他,還說孟榮想念她,心花怒放,便一下子就放下了戒心,和於倩倩手拉手地稱起了姐妹。兩人默契地把孟榮排擠到了一旁。
孟榮見她倆相安無事,便重新將目光投回到吳於的對話中來。
但是心中還是疑惑,怎麽於赫今天這麽巧就趕上門來了呢?
臘月二十九那天,他剛和閆果分開,就接到了於倩倩的電話,原來於倩倩單位已經放假,她又不想回家幹巴巴地過年,想到省城來見下孟榮敘舊,但是孟榮哪敢答應,連忙說自己已經回老家了,並且,還透露了大年初二要去女朋友家裏見麵的消息。
他也就和於倩倩說了這麽多而已,但她是怎麽知道女朋友是閆果呢?還能帶著於赫找上門來,簡直不可思議。
但是當他不經意一回頭,意外發現大門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停了一輛車,一個人正在費力地從後車廂裏搬著禮品。他看到盧副校長那熟悉的身影,頓時就什麽都明白了,線一下全串起來了。
這位盧副校長和於赫多少有點聯係,於赫一個電話詢問,知曉孟閆二人情況的盧副校長還能不和盤托出?但是於赫出於什麽目的親自上門呢,為了自己那點薄麵?怎麽可能?他還是不信。
盧副校長提著東西走進門,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閆爸連忙迎了上去,女兒在盧副校長手下工作,他怎麽可能不熟悉?
“盧校長,您怎麽來了?”
“這麽熱鬧,我還能不湊一份子啊?再說了,閆果是咱們學校的教學標兵,我說什麽也要上門賀喜一下。”
“那我們應該登門去給您拜年,怎麽勞煩您上門了,還帶禮物,太破費了……”閆爸殷勤地招呼著盧副校長,得知他身份後,其他一些親戚連忙也上寒暄。
而吳老和於赫二人坐著不動,看見盧副校長來後,停止談話,含笑看著他,直到他和眾人寒暄完畢走過來向他們二老問好。
“小盧啊,你倒是趕得巧!”於赫笑道。
盧副校長一臉苦相,自己哪裏是趕得巧,趕鴨子上架罷了,他那天接到於赫的電話詢問後,越想越不對勁,於赫不會打算親自來一趟罷?那他不來就太失禮了,於是一大早就準備了禮物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趕晚了,人家已經到了,他陪笑道,“就是路不熟,所以遲到了些,還好,不算太晚,不算太晚!”說著,他疑惑地看向了幹巴巴佇立在一旁的孟榮,還有身邊兩個嘻嘻哈哈的女孩,有一位完全不認識呢。
於赫笑著道,“那是我孫女呢!聽說咱們端江學校有很多青年才俊,能培養出孟榮這樣的奇才,回頭也留意著,給我孫女介紹一個嗬……”
盧副校長一臉惶恐,開玩笑了,學校青年老師倒不少,但是絕大多數都可以直接排除,剩下的怕於倩倩也看不中,像孟榮這樣的特例,他是很難再複製第二個了。
這世界上,有些人,真的無法複製,那些人是個特例,經曆特殊、天賦特殊、思想特殊,他們不是工業產品,沒辦法按照標準尺寸進行複原。
於赫又指向了孟榮,大家又不自覺又把齊齊把目光投向了孟榮身上。孟榮一陣陣緊張。
“這位,是我親自挑選到先鋒航發的人才呢,得知他今日大事,我總想著啊,這孩子可憐,早就沒了父親,家裏隻有一位母親,還有一個妹妹要養,不容易啊,咳,不說這個了,這孩子優秀、努力,最可貴的是還有想法,能創新,這樣的人啊,我越看越像年輕時的我,進步空間無限大。”
這是孟榮有生以來,獲得的最高評價,他一時間有些茫然,甚至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謙卑。
那位問孟榮是否是先鋒航發正式職工的姨父此時緊閉嘴唇,此時他才知道這個問題有多麽愚蠢,即使對於赫不太了解,但是以吳老的重視程度,顯然於赫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這樣的人特地為孟榮站台,孟榮將來是否有前途,已經不言自明了。
吳老滿意地點點頭,以他的眼光,隨意一瞥,對一個人就大致有了判定,本來就心中認可,此時於赫這樣的行業權威人物,專門為了孟榮過來站台撐腰,那麽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一輩子革命工作,他可不會像那某些兒女那樣短視,更不會以職業卑賤論英雄。但是,要說服兒女們接受閆果的選擇,他有時候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赫的前來,徹底為他解決了這個難題。
顯然,於赫恐怕是把孟榮當作未來的接班人進行培養了,這才不惜屈尊紆貴,趕了過來,專門說上這幾句評價。
他們心裏門清,隻有孟榮這個當事人,仍然一臉懵。
實際上,孟榮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自己今天上門,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提親,準確來說,更像是一次已知結果的麵試,走個過場。
以他和閆果的堅決果敢,沒有人能夠阻攔他們走到這一起,如果有人試圖阻攔,他們會豁出一切去對抗,以求在一起。
可是,能夠得到親人的祝福那豈不是更好?對抗的話,即使最後走在一起,也會留下無數的傷口。他們可以不在乎,那些愛他們的親人呢?
這是現實世界,不是那種傳奇世界。
現實世界比傳奇世界多了些現實的殘酷,也多了些現實的溫情。
所以,在孟榮的設想中,這次麵試,可能會遭遇一些羞辱,但是他隻要不卑不亢,就能為自己和閆果保住尊嚴,相信這樣的家庭也不會那麽不明事理,最終隻要取得他們的默許,那他們就算贏得了勝利。
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會演變如此的畫麵,這甚至是他從未設計過的,最好的局麵,於赫主動為他講話,以他的權威地位,這份背書價值極大,從吳家人臉上綻放的笑意能看得出來,這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看向於赫,直到此時,他對先鋒航發終於有了一絲歸屬感,自己一直懷疑在先鋒待下去是否是個錯誤選擇,眼下看,不是。
而於赫朝他點頭微笑,心裏卻是暗道幸甚,都怪柳新東,那麽長時間轉正都還沒有搞定,現在還需要他來親自挽留孟榮。有時候一個優秀人才,遠甚萬千庸才,值得他這麽做。
一切正其樂融融的時候,又有人推門進來了,空氣一下子冰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