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勇以勝利者的姿態,緩緩的掃視著現場的眾人。對於陶啟重的表態他是非常滿意的,雖然這多少出乎了他的一些意料,因為在他的設想中,陶啟重一定還會進行一番掙紮,而像羅小暉這樣的刺頭,還會跳出來鬧事。
任勇曾經設想過,如果一旦遭遇到抵抗,他該怎麽處理?而如今一切這麽順利,陶啟重居然乖溜溜地交出了手中的權力,騰出了總經理的位置,交出了一切公章和文件,這不能不讓他覺得一切比想象的還要順利。
隻見陶啟重從桌子上端出了數個放著各種票據賬本等文件的紙盒,還有一些印章,都放在了會議桌上,顯然是早已經準備好了的,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切,對任勇道,“都在這裏了,任校長可以清點一下。”
這種事情,當然任勇不可能親自動手,於是他身邊的副校長還有一些老師,都紛紛站了起來,按照事前準備好的單據對著文件進行了清點。
一個小時後,他們發現,陶啟重的確是將所有重要物品都準備齊全了。至少從麵上來看是如此。
但是時間緊張,財務問題他們沒有時間去清點,可財務本來就是學校的財務,這段時間,早就已經把賬目都盤清楚了,資金賬戶有多少錢,都是清清楚楚一直掌握著的。剩下來唯一要搞清楚的就是廠裏的設備等固定資產以及倉庫庫存了,這個相信也應該問題不大,畢竟那麽大些家夥,想搬還能搬哪去?
真要是有問題,到時候陶啟重還能跑得掉?說什麽也得解釋清楚。
既然如此,任勇也不想多生事端了,示意孫強盡快在移交文件上簽字,快刀斬亂麻吧。等拿到這一切後,他掉頭對旁邊的孫強說,“現在,這份任命書就交給你了。以後你就是江陽廠的總經理,這裏的一切你說了算。”
聽到任勇這麽說,孫強整個人像是一隻把尾巴翹到天上的猴子一樣,就差一腳跳上會議桌。他得意而猖狂地笑著,一臉的橫肉抖動,看得對麵的老師傅們一陣陣的犯惡心,孫強囂張的對大家說,“OK,既然陶啟重這麽識相地配合,那我相信大家也一定會配合我吧。”
但是老師傅們沒有一個人說話,江陽廠的所有的管理層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像看著一個傻子一樣的看著孫強,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種蔑視,像是一顆釘子一樣,深深的釘在了孫強的臉上,讓人生疼。
孫強對老師傅們的這種眼神非常不爽,他有些挑釁似地道,“現在難道不是上班的時間嗎?你們怎麽那麽有閑呢?跑到這會議室裏,像總經理交接這種事情是你們該知道的事情嗎?是你們該看的事情嗎?還不趕緊回到車間裏去上工幹活,否則你們今天的工資就別想拿了,在我這裏我首先立一個規矩啊,但凡幹活兒幹的不好,不好好幹活兒的,我可是不講情麵的,不管你是什麽老師傅也好,還是什麽大中小師傅也好,在找在我這裏都吃不開,我這個人沒有人情可講,一切按照製度按照規定辦事,那至於什麽是製度和規定呢?我認可的規矩就是規矩。”
可即使孫強這麽說了,那些老師傅們那些中層管理幹部,沒有一個人吭聲,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當然了,也沒有一個人聽從孫強的吩咐離開會議室,回車間。
看到這種情況,任勇仍有頗感意外。在他看來隻要陶啟重,聽話乖乖地交出權力。整個工廠,就算是陶啟重親自招過來的工人,是他培養的幹部,那又如何呢?他們難道不要工資嗎?他們難道不想掙錢嗎?他們沒有家庭嗎?他們不得掙錢糊口嘛,誰還會為了一個總經理去留真的拋棄自己的飯碗。在他看來,這樣的忠誠是不存在的。接下來,隻要耍點手腕,開除幾個,再給幾個甜棗,很快就能穩定下來,看,學校不就是這樣解決地麽?那些老師們,除了個別人不知好歹以外,哪個不是對他畢恭畢敬的,這就是人性!
他皺著眉頭,威嚴地說道,“怎麽新任總經理第一天上班,大家都不聽他的話了嗎?”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了陶啟重,看起來隻要陶啟重還在,這些工人是不會聽孫強的了。
陶啟重咧著嘴角笑了一下,“可能有一件事情任校長還沒有搞明白,這些工人,他們今天在這裏,不光是見證我們江陽廠的管理層變動,他們還要見證一件事情,啊,不對,不是見證,準確來說他們就是來辭行的。聽從你的安排,我會即刻起離開江陽廠,而他們也會跟著我一塊離開江陽廠,忘了說,他們的辭呈,我已經在之前批準了,是有效的。”
任勇悚然一驚,什麽?眼前這些人要全部離職?這不是公然對抗麽?
而且陶啟重這麽幹,那分明是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早就有所組織,故意要給廠裏留下難題。打內心來說,他本來就一個也不想留,他實際做的準備是,隻要陶啟重離開整個江陽廠,接下來所有管理層,都要進行大清洗大換血,全部換上自己的人,但是他也一時間沒有搞清楚廠裏的狀況,所以本來計劃先安撫,後清剿,沒想到居然提前發作了。
這些人,誰走,自己是一個也不心疼的,但他也不是傻子,這些人都走了,廠子還能運轉起來嗎?情況不明,他一時間無法做出更好的決斷,於是,他隻能將矛頭指向了陶啟重,“是不是你慫恿大家集體辭職的?好要挾我們?告訴你,辦不到!我是不吃這一套的!”
隨後任勇又打起了感情牌,他改變了聲調,用頗為誠懇的語調說道,“各位老師傅,各位幹部,你們那不要被陶啟重所蠱惑,在江陽廠還是需要你們的,隻要你們可以留下來,我保證今天你們的辭呈一個也不算數。你們可以繼續留下來啊,拿你們應得的工資,我相信,隻要隨著業務的提升,你們的工資還會提升的,對不對?所以你們留下來。不要被個別離職人員的謠言所動搖,對不對?那對你們大家來說也沒什麽好處。”
常工常師傅開口了,他的聲音仍然像他平常的語氣,永遠帶著三分火氣,嗆人一流,“我說,任校長,你大概不清楚江陽廠的前身,也不明白江陽廠是怎麽一步步壯大的,我呢,人老了,見的事了,但是能看中的年輕人不多,也就那麽三個,其中兩個就出自江陽廠。”
羅小暉呲牙,肯定不算自己唄。
“我這個老家夥,本來就是過來看看,不料竟被套牢了,退休的年齡又在這裏幹了兩三年,你覺得我是缺錢嗎?是因為我看到了真正願意幹事的人,跟一群朝氣蓬勃的人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年輕。你覺得陶啟重幾句話就能說服我離職嗎?當然也不可能,我是自願的,為什麽呢?因為我看不中某些人,外行管理內行不算麻煩,蠢貨來管理才是災難。我老了,我們這些人都不忍心看著一家好好的廠子,被不懂事的人攪黃。”
孫強聽後,頓時暴怒,但是被任勇壓住了。
任勇眉頭緊蹙地看著常工常師傅,他不知道這個老師傅說話為什麽有那麽足的底氣,但是他很清楚,他需要當機立斷了。
他冷漠地站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話了,你們去意已決,江陽廠也不是非你們不可,那就這樣吧,要走的都走!”
陶啟重也站了起來,“任校長,既然咱們已經交接完了,那我就走了,以後江陽廠的事情就與我無關了。臨別送你和孫總一句贈言,當然你們可以不聽,那就是,當好學徒,才能做成大師。再見!”
陶啟重帶著數十人的團隊,在這一天,集體離開了他們為之奮鬥許久的江陽廠。
任勇默默地看著他們離開,正如他所料,在願意離職的人之外,廠裏還有不少不願意離開的,還能勉強維持著生產。
而他也並不愁,整個學校上千師生呢,真到了關鍵時刻全部填上,什麽缺口也堵住了,這是他的底氣。
隻是他隻看到江陽廠向好的一麵,沒有看到那些起步之初的那些情況,也看不到底層運轉的邏輯。
由他挑選的孫強更加不稱職,這樣的人,來管理一家廠子,注定是個悲劇。
離開了江陽廠後的陶啟重並沒有走遠,大家一塊有說有笑地走了幾步路,有個保安跟了過來,表示自己也辭職了,要跟著隊伍走,陶啟重也不介意多一個人。不多時,他們就來到離江陽廠不遠處的另外一處院落,這裏地方不比江陽廠小。
隻見兩個人站在門口等著他們,一個是盧副校長,另外一人是閆果的父親。
原來,早知道躲不過一劫的陶啟重,在發現沒有辦法對抗的時候,不想坐以待斃,他不天真,他很清楚,一旦孫強掌權,大部分的管理團隊和老師傅們肯定都待不下去了,既然待不下去,那不如另起爐灶,以他們掌握的技術力量,分分鍾就能搞起另外一攤。
但難點在於,人有,但沒錢沒資本。
沒有人來投資,以陶啟重手中的那點本錢,根本沒法另起爐灶,但是他沒有,別人有啊,孟榮聯係了閆果的父親,在嶽父大人的張羅下,市裏的一些有錢人看中了陶啟重這班人馬的潛力,在多次接觸研究後,紛紛決定投資給陶啟重建新廠。
這個新廠,陶啟重思來想去,取了一個名字,叫“新陽機械加工廠”。
就開在老江陽廠不遠的地方,機械設備已經有部分到位入場,就等著陶啟重這班人馬到來,即可開工。
盧副校長略帶嘲諷地對閆爸說道,“我也不知道姓任的腦袋進了什麽水,他隻知道江陽廠現在生意好,不知道大部分的生意都是我拉過去的麽?不知道最大的訂單客戶是先鋒航發麽?他也不打聽一下為什麽我們能拿到先鋒航發的訂單?失去這些訂單,江陽廠還能活嗎?蠢才!破壞了一切!”
愛屋及烏,閆爸如今是真的會為女婿著想打算,這才上心聯係各方資本,他歎氣,“自作孽不可活吧。”
陶啟重帶著眾人,正式掛出了“新陽”的招牌,開始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