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寧市的北邊市區和郊區的交界地,有一所其貌不揚的學校,它沒有華麗的教學大樓,所有的樓高不過四五層,牆上斑駁顯示出歲月的痕跡,它也沒有寬敞漂亮的操場,隻有一片不大的空地,旁邊有一個籃框已經有點破舊的籃球場,如果說學校什麽多,多的隻有綠蔭,路邊上到處種著高大的榆樹,還有一些青翠的鬆柏樹,在校園路中間圍起來的一片綠地上,有一棵頗為粗壯高大的香樟樹。
閆果初來乍到,對這樣的環境,談不上滿意,也談不上失望。這裏的環境比不上邵校長苦心經營多年的學校,但是自然而然,這裏有一種與當地人氣質相同的樸厚氣息,讓人安寧。
迎接她的是副教導主任章鈺,章鈺來學校已經有十多年了,是一名長相頗為憨厚的大姐,見到她的第一麵,閆果就想起了以前辦公室的林大姐。林大姐關係廣門路多,很快通過各種關係打通了新來的任勇校長的渠道,至今依然在端江學校混得風聲水起,走的時候,林大姐私下相送過,但不敢公開站出來表態,隻是閆果並不在乎。
章鈺給閆果講了學校的曆史、現狀以及各種基本情況,聽到章鈺的介紹,閆果才清楚這個長寧機電學校,師生數量與端江學校未改革前類似,約有八九百名,規模倒也不算小了。
隻不過,不同的是,這八九百名學生中,並不都是應屆生升上來的,起碼有一半的人是回爐再造的,也就是社會人到這裏進行職業技術培訓,有些是和一些大廠合作的項目,有的則是學校開設的課程,一些人報名來學習技術,他們總體學習的時間不長,大概三個月一輪回,有時候甚至更短,然後就進行輪換,也就是專業綜合學習一門或數門技術後,就結業了。
這些人的麵孔大多數比較成熟,有的還不年輕。路上不時有人經過,閆果好奇地打量著,有些人甚至與自己的年齡不相上下了。
而那些人看到一個漂亮的女老師來,也不由得反複好奇打量著她。
這與端江學校有所不同。端江學校除了特殊情況外,基本上都是應屆生升上來的,都很年輕,更有朝氣。
當然長寧機電學校的中專教學仍是學校的重點,因為學生們還很年輕,未來前景寄希望於在學校掌握的一切,也是學校真正頭疼的對象。
這點倒沒有什麽不同的,走哪裏都是。
於是閆果詢問了學生的學習狀態,章鈺歎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反正,有的是要操心的地方。”
一句話,閆果就明白了他們的狀態,跟端江以前沒有什麽兩樣。
技工的天花板,早早地設定了,孩子們對於前途的迷茫,無法有效破解。他們的學習熱情也難被激發。
閆果默默地回憶總結著自己如何激發學生學習興趣的辦法,她決定要在這裏繼續。
章鈺帶著閆果見到了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年級主任等人,一一相見熟悉。還帶著閆果來到了黨務辦,因為閆果在端江入了黨,所以她需要在這裏重新接上組織關係,接受黨的領導,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點馬虎不得。
最後,章鈺帶著她去見高三年級主任劉傳智,接下來,她就要在劉傳智管轄的年級工作了,她將負責機電課程,這些都是閆果擅長的領域。
年近五旬的劉傳智是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他看著閆果,突然問道,“閆老師,我看你簡曆上說,你曾經多次帶隊出征各項技能賽事?”
閆果點頭,“嗯,對,帶了好多次了。”
劉傳智有點懷疑,“還取得了很多次優異成績?”
“嗯,勉強取得了一些成績。主要是靠同學們努力!”閆果謙虛。
“哦……”劉傳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閆果,沒有詳細追問下去,顯而易見,他是對閆果簡曆裏提到的一些成就不太相信。
畢竟眼前的閆果顯得有些嬌柔,怎麽都不像是那種懂機床操作,懂各種金屬工藝的實戰派,頂多也就是個理論派吧,這種理論派,怎麽可能能帶隊取得各種賽事成就呢?肯定也就是她跟著別的老師一塊混的資曆罷了。
閆果雖然神經比較粗,不介意這種懷疑,但冰雪聰明的她,立即就大致猜到了劉傳智的心思,她微微一笑,沒有急赤白臉地替自己去解釋。
解釋是無用的,等以後慢慢展露,他們就會相信的。
劉傳智對於閆果的專業理論知識倒是完全不懷疑,他交待了學校的一些課程設置,以及閆果要負責的課程,閆果要接的是一位年長老師的課,他年紀越來越大了,有些精力不濟,但是閆果心裏明白,凡是這麽說的,大概是指這位年長老師的知識結構越來越老化,跟不上時代變化,沒法在課堂上教授更多的新鮮知識,這樣的老師帶的課對學生的吸引力可想而知了。
當聽到還要負責《金屬工藝學》這門課的時候,閆果輕輕地“咦”了一聲,這方麵,以前在端江有專業教授的老師,她自己雖然懂,但沒有負責過這門課程的教授。
聽到她“咦”了一聲,劉傳智誤以為她對這門課不熟悉,於是有些為難地道,“這門課,按我們的要求,你這個崗位的老師是必須要負責起來的。”
“沒問題的,我熟。”閆果回答,輕描淡寫。
劉傳智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看了看旁邊的章鈺,說道,“章老師,來之前你們沒有聯係商議嗎?”
章鈺搖頭,有些情況大致了解就差不多了,有學曆有經驗還有各種榮譽履曆,這已經很難得了。
劉傳智有些不放心地又向閆果反複確認了幾遍,在看到閆果十分自信的回答後,隻能決定看看再。
他們在進行這段對話時,完全沒有想過,這門《金屬工藝學》,竟然成為了閆果實現教學突破的一個重點。
閆果向章鈺和劉傳智兩位老師提及了一個項目,即神京教育集團的合作。
在得知閆果承擔了神京的合作項目後,兩位老師露出了驚詫的麵容,畢竟這種機會對於他們來說都是非常罕見的,他們雖然對此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對於一名教師來說,是很難得的機會,也是一份備受重視的榮耀。
隻要不影響教學,兩位對此自然沒有什麽不同意見,隻是提醒要找機會和學校報備一下。因為如果這種項目最後能出成果,對於學校來說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神京集團的實力是很強的,如果將來通過閆果和神京集團搭上線,將來一起分享一些成果,對於長寧機電學校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隨後,劉傳智就帶著閆果來到了高1091班,10是年份,91是代號,實際上相當於端江的高三年級。
這個年級的學生,其實不上不下,不好帶,也不好管。
以前端江學校的學生風氣最差的時候,能全班逃課打牌,隻留一個人上課,就是在這個年級出現的情況。
雖然來到這種職業技術學校的孩子們,不像那些成績優秀的孩子,那麽善於學習考試,但是他們同樣有自己的聰明,同樣有著自己這個年齡段擁有的一切見識。他們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什麽是美,什麽是醜,知道自己應該追求什麽,知道自己應該愛好什麽。同時他們也知道社會對職業教育的歧視,知道自己的職業前途在哪裏。他們迷茫,他們追求自我,他們放縱,但他們也很痛苦。
這樣的一群年輕人,對於一個新來的老師會抱以什麽態度,其實是可想而知的。
當劉傳智向全班介紹閆果的時候,雖然閆果漂亮的外表讓男生們眼前一亮,但也僅限於此而已,他們是冷漠的,稀稀拉拉的掌聲就說明了一切。
劉傳智苦笑,他沒有辦法去改變這個現狀。
尷尬,隻能裝沒看到。
但是他也想看看閆果會怎麽處理這一切。
卻見到閆果的表情一直非常平靜,既沒有興奮,也沒有失望,從這一點上來說,確實經驗豐富。
隻見閆果走上教室,對著同學們開口道,“剛才劉老師已經介紹過我了,對於我個人的情況,就不多說了,我隻是想說,我知道你們心理很逆反,你們覺得一切都是徒勞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努力隻配得到笑話,踏實會被人踐踏,認真也沒有前途,刻苦毫無必要,早點畢業早點賺錢是正道,對不對?”
台下略微有了一些**。
閆果繼續說道,“你以為我想改變你們嗎?或者,換個問題,你覺得你們還能改變命運嗎?”
然後她沉默了半天,台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直白的老師,又被她說中了心裏話,不由得都豎起了耳朵,想聽她說些什麽,見她發問,雖無回應,卻都不吭聲,想等著她說下去。
連劉傳智在旁邊都想聽閆果怎麽說,他很清楚,對於這樣的老油條班,閆果教學的任務,就是走過場能完成不出事就算不錯了,他想改變這樣的狀況,改變不了而已。新來的一個女老師能有什麽用?並不抱希望,隻是聽到閆果這樣問,他有些好奇。
閆果沉默了半天,她並沒有期待班裏響應,正準備說下去的時候,突然聽到班裏有個不太響亮、甚至有些柔弱的聲音回答道,“老師,我們,我們是沒有太大前途的。”
閆果一怔,循聲望去,是一個男生,留著平頭,她看到這個男生,就忽然想起了曾經的梁子君,氣質有那麽點像。
她回答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先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這個故事不長,但特別有意思,我給它取了一個標題叫《一個人的工業史》。”
一個人的工業史?
工業史還能為一個人而撰寫?在座的學生們都搖著頭,不肯相信。
“我講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將來你們進入社會,遲早也會聽到這個故事,我隻是想提前講給你們聽。”
閆果於是開始娓娓講述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