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孟榮站在了世界大賽的開幕式上,作為中國代表隊的教練,代表國家加工技術的最高水平出戰。

各國代表隊在各自的營地裏各自為戰,通過視頻的方式參加了開幕式,他們的身邊各自站著代表學會監督他們的裁判,孟榮這一隊人馬也不例外。

這一次,很多人沒有來到現場觀摩,而是通過網絡直播觀看。

但這次與上次不同的是,已經不僅是肖長風、陶啟重、羅小暉、趙滎芝等老朋友高度關注,整個行業但凡有點閑功夫的人都會開著直播屏,時刻緊盯著賽事進展。在開幕的瞬間,全世界有近800萬人通過在線方式觀看,但這還不是峰值,此後曾經在某一刻,不知為何網絡湧進了近1500萬人在線觀看賽事。

事後,組委會委托服務方進行了統計,證明這其中大部分的IP都來自中國。

是,社會層麵上對這件事情關注度不高,不像體育賽事,全民關注。隻是行業內部的盛會而已,但是架不住中國人多啊,架不住中國的產業工人多啊,雖然大眾輿論場上,沒有幾個人討論這件事情,但在專業圈裏,這件事情卻是討論得火熱,有一些短視頻博主也在發視頻關注這件事情,導致很多從業者都會關心,而社會上也吸引了很多想看熱鬧的人進來,因為他們聽說,這次中國代表隊有非常大的機會奪冠。

隻要聽到中國能奪冠,大家就開心。

而孟榮選擇的營地就在首都汽車公司的新能源生產中心,院裏和他們達成了一項合作協議,公司要全力支持孟榮三人組參賽,提供一切必要幫助,而院裏承諾將來會通過項目合作的方式與公司合作轉讓分享專利。其實,沒有這項協議,首都汽車公司也會覺悟非常高地進行支持,孟榮代表中國隊參加世錦賽,他們與有榮焉。這次賽事,連國家部委領導都極其關注,這也是首都汽車公司的機會。

孟榮三人組他選擇在這裏參賽,是因為熟悉這裏的一切,操作更加便捷。

可是他們選擇的方案實在是太過激進冒險,很多知情的人都在為他們捏一把汗,他們不知道孟榮會怎麽達成目的。

開幕式後,在北京部委會議室裏,部長和幾位副部長、工程院的領導以及先鋒航發等大單位的領導、專家們在一起開會,但這次別出心裁,開會前大家都通過投影大屏觀看地著賽事的進程。

大屏幕隻有七個分屏,上三下四,上麵中間便是中國隊,而其它六支隊伍分別是德國隊、意大利隊、西班牙隊、美國隊、韓國隊、日本隊。

經過俱樂部,哦,不,學會的篩選,隻有這七個國家代表著金屬加工的頂流來參加這次賽事了。

這就是當今世界上在精加工方麵掌握著一定優勢的七個工業國家,其它的國家,已經在新的工業革命麵前被淘汰了,其中還有一些工業國家,有自己的優勢,但那隻是在傳統加工方麵還有優勢,可在新浪潮中,他們失去了發言權,還有少數幾個國家,也在追趕新浪潮,但是他們卻組織不出可以用來參加這種最高技術水準的人才團隊,隻能出局旁觀。

而這七支隊伍,非常耐人尋味地是,其中有三支在東亞,三支在歐洲,一支是歐洲的表親美國。

曆史的大循環,總是讓人那麽感慨。

西方人長於技而拙於史,他們並不了解中國的苦難史,以他們的視角,中國的崛起讓人畏懼,但內心的種族驕傲卻總是讓他們還以為優勢在我,畢竟西方國家代表要多一點嘛,四比三也行,六比一勉強也行。

“我看鏡頭前的孟榮很是鎮定自若嘛,他對自己那個方案真的那麽有信心?”部長笑嗬嗬地看向工程院的領導,又看向先鋒航發的領導。

“我們院裏組織專家進行過評估,有較大實現可能性,但這個對於他們本人的素質水平要求極高,而我們對他們有信心。”工程院的領導沉著回答。

先鋒航發的領導沉吟了一下,“我們和於老討論過,最後我們認同他的觀點,我們不要怕失敗,怕的是沒人敢去嚐試,年輕人有信心去嚐試,我們沒有理由拒絕。”

部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眼睛盯著大屏幕又看了一會兒,再示意副部長開始會議。這次會議的主題就是工業智造及企業轉型的實際問題協調會,賽事,那隻是整個中國工業向智造急劇轉型中的一個小小縮影。

的確,成敗很重要,嚐試更重要。不會因為競賽的成敗而影響中國工業化提升的進程,但創新的成敗則關乎著我們未來能取得的成就有多大。

年輕人,就放手讓他們幹去。

不知不覺,中國已經培育出支撐創新的土壤了。

對場外的一切,孟榮是渾然不知,他對著李謹瑜和高非發號施令,讓他們一步步完成手中的工作。時間看似寬裕,但實則依舊緊張,要做的事情不要太多。

在他們身邊站著三名學會派出來的西方國家的監督員及裁判,他們不幹涉所有正常的交流和操作,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觀看,他們同樣渴望看到參賽隊員能夠拿出讓他們眼前一亮的作品。這種親眼見證奇跡的感覺讓人上癮,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多次碰到那種具有奇思妙想的人才隊伍,他們拿出來種種驚世之作,這些隊伍會被載入史冊,而同場監督的裁判們也會伴隨進入。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們的內心對中國人的評價是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們要秉公執行自己的使命。

僅從表麵上看,孟榮的方案不過是上次參加“墨翟杯”時的翻版深化方案,機器人改造而已。

但是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孟榮的野心已經膨脹到哪一步了,他居然在極大擴展複用,加大機器人的應用力度,實現全程自動加工!這並非不可實現的,要知道有一家頂級的跨國企業,花費了巨大的代價,製作了一台激光增材車銑中心,能完成類似設想的操作,但是價格極高,一台上億美元,並且應用方向實則有限,因為成本不值當,因此,世界僅此一台,做完一台後再無第二台了。而孟榮的設想則把它白菜化,對,就是隻打算用相對極低代價就實現自動化操作,精度即使不如那台上億的,但是勝在可以普遍推廣,實用價值跨越天際!

僅這個應用場景,如果實現,就足夠孟榮三人笑傲江湖了。

這次,孟榮拿出了他在航發事件後進行反複修正調整過的作品作為基礎:6自由度多任務柔性成形—加工單元模組。

但結合了中科院的激光粉末燒結增材技術的多任務重型機器人,配合CMA和非接觸式三坐標以及視覺測量成形技術,可以快速複製任何外觀的一般零件,也可以像雕刻一樣加工特殊的工件,6自由度機器人給予超高的加工自由度和範圍,遠超一般加工中心,而激光粉末燒結燒結增材的加入,使這套係統可以自由的製造大部分材料的金屬零件毛坯,不但成型速度快,而且粉末激光燒結也為毛坯帶來了高一致性、零缺陷和優秀的可控金屬晶格,強度高,材質均勻,一致性好,極具實用價值。

“高非,讓你聯係的到位了嗎?”

“到位了,放心吧,孟老師,我和機器人製造廠家一直在磨,高精度諧波減速器到手後我已經測試過許多次了,沒問題的。”說著,高非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精密包裝箱,捧出那台減速器。

孟榮點點頭,看向李謹瑜,李謹瑜會意,立即取出他負責聯係製造的磁柵編碼器,這都是他們精心設計檢測過的。

李謹瑜忍不住誇耀,“這次一下子增加了這幾個能提高精度的裝備,咱們機器人的運動精度保證前所未有的高。”

孟榮點頭,視覺測量和在線三坐標已經最大限度的保障了加工精度,現在又能進一步提升運動精度,那麽隻要調整好,極坐標定位精度和重複定位精度就能達到了普通加工中心的水平,再配合三坐標和視覺測量的實時反饋,運動係統可以進行在線插補,進一步把加工精度提升到5μ級別,接近高精度加工中心的水平,而大量使用國產元件使整套係統的價格降低到僅僅300萬的級別,大批量普及的可能性大幅度增加,對於航空航天和軍工行業這種高度依賴專機的離散製造業來說可謂是高性價比的解決方案。

不僅如此,孟榮還拿出了他的終極殺手鐧,讓二人安裝,那就是為配合的CMA軟件單獨編寫了一整套極坐標定位和軌跡控製算法,它與機器人這種半徑運動更加匹配,使軟件的編寫更加方便,這種徹底轉變坐標係的方法也是傳統加工設備很難實現的算法,創新性不言而喻。

一周後,賽事如期結束,分屏前,再次坐滿了觀看的世界各國領導、專家和觀眾網民們。

他們急切地等待著看結果。七天的時間,除了極少數毅力驚人的還在關注,大多數的人已經轉移注意力了,可當比賽結果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興奮點再次被戳中,呼啦啦都回來了。

裁判們緊張地討論著,最後把自己的評分和評價都上交了學會賽事組委會進行最後的評定。

而經過數小時的比對與確認後,結果出爐了。

冠軍隊——中國隊!

網絡一下子沸騰了,這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結果,來自中國的觀眾很多,行業裏有很多人在持續關注著,他們雖然期待,但卻並不能相信中國隊一定能拿到冠軍,創新這件事,很多人心裏是沒有底的,能表現出最高水平,不給中國丟人是他們的底線,拿冠軍則隻能是敢想不敢說的事。

可是孟榮帶著李謹瑜和高非還是拿下它了,沉甸甸的一枚工業金牌。

很多人瘋狂地想知道孟榮憑什麽能拿下金牌,有人酸不溜丟,覺得是因為中國算承辦國,所以照顧中國。但更多的人對此嗤之以鼻,最討厭這種不懂裝懂的廢柴了,你以為靠照顧作弊就能拿下這枚金牌?太幼稚了。你以為不以實力能征服傲慢的西方工業強國?太天真了。這個世界,講理是要講的,但看是誰講理,講理的人手裏有沒有硬家夥。不能學習某國人,以偷為榮,隻要能贏,啥都敢幹,那不是大丈夫所為。

但質疑聲確實是普遍存在的,看不懂的人也很多。

組委會當然沒必要去專門解釋,但是學會主席索爾福德先生在接受央媒記者現場采訪時,絲毫不吝讚美之詞,他說:

“我的天,孟的這支團隊簡直是夢幻,他做到了一個技術人員所能達到的極致!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人能用這樣的方法,實現這樣的功能,中國,了不起,孟,非常好!他們當之無愧。”

而且,組委會的評價全文也很快貼了出來,有人翻譯整理了一下,驚歎不已地將自己的分析介紹貼在了網上,被瘋狂傳播,他是這麽寫的:

孟榮,選擇了一個看似普通,實則非常瘋狂冒險的方案。

或者,他也是為了實現自己曾經的夢想吧。

他一路走來,與機器人死磕了,具體包括……

繼上次的表演,這次,他為機器人設計了可換任務頭,先用焊槍當作堆焊3D增材加工,完成毛坯生成後回到任務頭更換區,自動換裝動力頭主軸,作為機加設備完成後續粗精加工,並且結合視覺識別技術,在動力頭上加上了雙目視覺攝像頭,可以在增材加工完成後自主完成精密3D建模,並且比對理論數模和實際成形數模,自動調整加工方案,在粗加工完成後可以自主檢測尺寸參數,再次自動調整加工參數,除此之外,還可運行缺陷檢測程序,自動識別加工後暴露的增材缺陷,並且調用自動修補程序,換為焊槍修複缺陷後再次加工,極大的提高了加工成品率。不但如此,孟榮還加入了雙機器人協作,一台作為加工主力,另一台作為工裝和刀具更換的輔助機,並且可以實現自動上下料,兩台機器人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柔性加工單元。

我知道,很多人看不懂上麵的話,但沒關係,請看懂下麵的話——

以一己之力,孟榮實現了機加工人夢寐以求的自由加工,不限自由度,不限空間尺度,而且在今後可以把焊槍升級為金屬粉末激光增材頭,進一步提高了增材加工的精度和材料性能,應用能力更為廣泛。並且,他的成本隻有一百多萬,卻幹出了花上億才能幹到的事!

看懂了嗎?看不懂我也教不了你了,不是工業人,說不清楚,用組委會評委的評價來結尾:這件作品極具實用價值的創新性金屬加工手段,具備極佳的擴展性和可複製性,堪稱金屬加工的重要進化事件。

進化、進化、進化!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但很快有人非常好奇,其他七國都輸在哪裏呢?有好事者在回複中貼出了評委會的評價並且翻譯了那些委婉的負麵評論,總結如下,在賽事中:

韓國隊,開場野心非常之勃勃,隊員們猛打雞血,但過於自大高興太早,韓國隊選擇的方向,其實是把落後當先進,拿一些爛大街的技術當他們獨門秘決,他們選擇了一個無支撐複雜軸車削,介紹環節吹的天花亂墜,號稱世界唯一加工成功方案,評判環節意大利裁判拿出了一本雜誌,意大利金屬加工協會會刊,2013年熱那亞一家金屬加工廠就成功做出了這個方案,而且附帶了整套加工工藝,韓國隊的整套工藝不能說和意大利這套十分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結果自然是被裁判無情打臉打了最低分,其中創新項為零分。

日本隊,非常敬業,非常有工匠精神,精雕細琢,做出了完美的工藝品,選擇了高精度慢走絲線切割冷成型,用了高精度鉬絲,把切割直線度和平麵度控製在5μ,最小圓角半徑控製在10μ,甚至完成了1度尖角切割,這個水平是相當高的,但是主要還是看加工經驗和設備精度,然而……裁判在實用項給了極低分,理由是做出來的東西和工藝流程都沒有批量生產的實用價值。

美國隊——輸在參賽隊伍年齡過大,平均年齡都超過45了,這群人能表現出什麽活力呢?他們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選了極小金屬件3D打印,成功打出了兩個嵌套在一起的邊長1mm的空心立方體,但是全程沒有用其他任何設備,主要靠的是設備精度和切片算法以及金屬粉末材質控製,然而……裁判認為3D打印不符合金屬加工行業的要求,被判無效!內牛滿麵……

西班牙——輸在團隊配合不佳,中途吵得一塌糊塗,最後還有人罷工,勉強完成作品,不值得給高分;意大利——輸在懶散超時,作品完成度不到70%,交了個半成品,比賽了個寂寞。德國——輸在過於嚴謹保守,工藝缺乏創新,德國人的確很行,結果過程毫無瑕疵,做出了精密的儀器,但裁判們歎氣,跟中國人的機器人比,你還不如不做,說好的工業4.0呢…

一切被披露出來後,質疑聲徹底消除,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嘯般的稱讚聲。海外有些自媒體說些酸話,被興奮的中國網民們噴得差點生活不能自理。

曾經,因為“厲害了我的國”被抨擊愛吹牛的工業領域,再次迎來了全民熱捧,這次沒有人說會因為愛吹牛被人製裁限製了。

曾經,我們出過很多受人追捧的勞動模範,但後來,技術工人連婚嫁都開始變得困難了,而孟榮的過往被翻了出來,他居然是一個底層逆襲的榜樣!很多人看他的經曆,淚流滿麵,因為覺得像看到了自己,孟榮成為了新時代的網絡偶像。很多人這才知道,原來我們可以活得如此精彩。孟榮最愛說的那句,“永遠保持學徒的精神”,成為了網絡金句,大家發現,原來謙虛真的可以使人進步,沒有一個牛人是不持續學習的。

對工人的印象或許從此刻,開始真正被逆轉改觀。

有些年輕人想,原來職業教育也不是那麽差啊,做個技術工人也挺酷啊,他們的心思活躍了。

而那些職業學校的課堂上、操場上,凡是有屏幕的地方,都開始反複播放孟榮的團隊捧起獎杯親吻金牌的畫麵,很多學生發現,原來這條路如此光明!

有些希望,像小小的種子在發呀發個芽,等它長成參天大樹的時候,也許這個社會的風氣就會變得更美好。

趙滎芝、肖長風、陶啟重、羅小暉等好友不管不顧地往北京趕,他們要好好地為孟榮慶祝一番,要抱抱他,沾沾這份喜氣。

而那些一直關注著孟榮的專家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於赫看到結果後,高興得往靠椅背上一躺,“我這回,可以真的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