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出的酒氣撲在臉上,靜了靜還是沒敢說出口來,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臣妾不便說,皇上已打定主意要做這事,臣妾也不能幹涉。”

“你倒是想幹涉,朕也不會準。”語氣平穩,“你說就是,朕也隻當耳旁風聽一聽。”

暗自想了會兒,開口道:“若論臣妾與六王妃一家的緣分,王妃既然已開口,臣妾也答應了下來,當然是想替宰相家為這事做個緩和。”

“臣妾知道,這些日子宰相所經受的,無一不是因為皇上所默許的,王妃與宰相不知是何緣故,所以才來向臣妾相求。”咬著嘴唇,小心打量著玄晟的表情。

他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沒有動過,就這麽靜著,看的慕容漪心裏發慌。

怯怯道:“是臣妾多話了。”隻怕玄晟會發怒,比起慕容家與六王妃,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更為重要,若是無法說和,那便索性不管。

即便是宰相失勢,慕容柔隨著玄儀一起過,也不會有多少影響。

玄晟仍是不言,呼出口氣咬了咬牙。

“臣妾去給皇上倒杯水喝。”說著起身,卻被玄晟拉住。

回過頭去看他,他這才出了一聲,“朕沒有生氣的意思。”說著也隨她坐了起來,“漪兒,隻是你說朕還有什麽辦法緩和。”

卻是沒有辦法緩和,慕容柔所求,根本就是不必的事情,這宰相之位,遲早都是要被拿下的,即便是留得住今日,也留不住明日。

就不知慕容瑾懂不懂聖意。

……

盛京街市路上,處處都鋪著散發冷氣的白雪,馬車在上碾壓,留下一路曲曲折折的車轍印痕。

玄儀出了皇宮,上了馬車之後便一直沒有說過話,慕容柔在他身旁,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他態度淡的就如空氣,察覺不到他的情緒,握住他的手柔聲問道:“你想什麽。”柔情滿滿看著他。

他搖搖頭,歎了聲道:“我在想皇兄他……。”

“你與皇上方才說過什麽嗎?”試探問道。

又一搖頭,語氣沉住,眼睛看向車頂,默默道:“皇兄他不快活,他也不肯與人說,我也沒有資格問。”

原來是為了他那個兄弟,慕容柔一貫對玄晟不理睬,可他丈夫卻是情深意重,這她也左右不了,可卻不會隱藏她的漠不關心。

“阿儀,他身在君王之位,有他的事情要去做,我們不過是尋常人,也有我們的日子要過,你管不得他的人,也不會插手他的朝政,他的妃嬪也與你無關,何必為他多傷懷。”臉上的表情散去,冷淡道。

玄儀從來都知她的態度,可她當真是這樣狠心嗎,看向她道:“你全然不記得皇兄曾對你的情深,全然不顧嗎。”

深吸一口氣,輕笑說道:“他的情深我從來沒有接受過,又何談記得,不過是他一廂情願。”依然冷淡。

聽她這話便是難受,為玄晟不值,也為他們每個人不值。

“你是覺得有愧與他?可這是我的選擇,你是我認定的丈夫,我愛你,莫非要讓他快活,而不與你在一起?”反問道。

不是,不是。

“也並非是因為這個。”眼睛朝前方看著,“若這一切都不曾發生,我們還是少時,也不會有許多煩惱。”

於慕容柔而言,這一路走來隻有怨恨與恐懼,咽了口氣道:“我也想要漪兒活過來,也想要父親還做他的好臣子,我沒有對皇上的恨,沒有恐懼的活著。”

玄儀想起方才在朝陽殿,玄晟對他問得那句,他到現在都不知慕容柔為何會對他成見這樣深,他想不明白,玄儀卻知道緣由。

向慕容柔勸道:“阿柔,方才皇兄問了我一句,你為何對他成見這樣深,我卻回答不了,我如鯁在喉,何苦與皇兄別扭著呢。”

連連搖頭,“不是我要與他別扭。”咬牙道,似乎心中還有那麽一絲絲對玄晟的愧對,可她妹妹的死,已經將那愧疚抵過。

玄儀從懷中掏出那塊鐵疙瘩,展開在手心,“這是皇兄還我的,他給我時說這是父皇給我的,叫我好生收著,諸多兄弟,他隻留我一個……”頓住沒有說下去。

千言萬語也道不清他此時心境,為何還隻留有他一個,那些兄弟們呢,奪權的奪權,作亂的作亂,到頭來都被太後與玄晟一一鏟除。

他是烈手君王,見著還有出自一脈的兄弟手握重權為何不一並鏟除,這是信任也是情分與緣。

或許玄晟並未想許多,諸多原因之下,玄儀仍然榮華富貴,安穩度日,卻也在忌憚恐懼。

輕笑道:“你是感激他還留你一命?”她這丈夫未免心也太軟,“莫非這不是你該得的嗎,你不該活著,出身皇家不該享有榮華富貴嗎?”

不知所雲,玄晟不知該如何勸說她,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中所想。

“罷,罷。”再說不出其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卻是這般,閉口再不言了。

從皇宮出來,並未直接回王府,慕容柔一直為她父親掛心,便先往宰相府去了,顛簸一路,馬車在府前停下。

慕容柔先下了馬車,與馬夫一同扶著玄儀下來,自從上次從江南回來,玄儀腿上的病根便落下了,行動之間總有些不便。

“這時候了,也不知父親歇下沒有。”與玄儀說了句。

“聽聞嶽父他近些日子心中不痛快,你也好去為他開解一番。”隨著說道。

便與她一同進院中了,見屋內的燈還點著,看來是還沒睡。

府中的小廝見他兩人來了,上前迎著:“小姐姑爺來了。”

“我與王爺來看望父親。”微笑應道,對自家人的態度很是溫和。

那小廝朝著慕容瑾的書房看了眼,回道:“今日有客人來,老爺正與人說話呢,還請小姐和姑爺到大堂坐坐。”

這時間怎還有客人在,慕容柔覺著納悶卻也沒多問,微垂頭便隨著小廝到大堂等著了。

到大堂坐著,小廝送了茶來,“小姐與姑爺先喝茶等等。”

慕容柔笑了笑,問道:“娘親已歇下了嗎?”

“是,夫人早早便歇下了,小姐要見夫人嗎?小的去為小姐請來?”問道。

也是許久不見母親了,慕容柔心中卻是想得很,可也不願擾她休息,“罷了,我今晚就與王爺在家中住下,明早再與母親相見。”

那小廝躬身便退下了。

兩人靜坐著喝茶,慕容柔提了句,“父親這些日子遭朝中多為官員打擾,據說是說父親年歲大,要他在家中好生養著,可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向父親挑釁,父親的精力卻

是大不如前,可卻強要他在家中休養,這安的是什麽心。”

想起來便有些氣惱,宰相在朝中是一人之下的位子,竟然有人在她父親麵前如此放肆,她當然是心中不快了。

“朝中事,本就是千奇百怪,我也有聽說,嶽父與朝堂眾人多有不睦,想來父親若是願意,與那些人將話說開便也無事了。”玄儀應道,他並非是生事之人,也說不出如慕容柔一般的狠話來。

冷哼一聲,“我父親身在高位,豈能向那些不知高低的人低頭,我父親原本就無錯,隻願皇上能看清何人才是真的忠心。”

與玄儀坐了許久,慕容柔抬眼往院中看去,大紅燈籠將白雪映紅,卻見著一個身著異服的高挑男子從西麵走過來,一直走出了大門,而後見慕容瑾走進視線之內,立了會兒,轉身見她兩人在大堂之中。

便走進大堂之中,他兩人站起身來上前迎著,見禮叫了聲。

慕容瑾麵容平靜,問了句,“你兩人怎這時候來了。”

滿麵笑容回道:“今日宮中做宴,蘭妃娘娘已晉封貴妃,我與王爺才從宴席回來,順路來看看父親。”

點頭應著,“坐著吧。”便與他兩人坐下了。

“貴妃娘娘是福澤深厚,可是為咱家爭光了。”笑道,這女孩子注定是成事的人,慕容瑾從見她第一麵起,便知她不是等閑之輩,失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天上白掉了一個女兒給自己,似乎是強上不少,到底是賺了。

“是啊,小婿今日見了,皇上對蘭妃娘娘十分不同,寵愛到似乎是強過皇後了呢。”玄儀應道。

玄儀與慕容瑾在主位坐著,慕容柔坐在一旁,問了句,“方才家中小廝說,父親在與客人說話,女兒是好奇,父親是在忙著什麽,這時候還與人商議。”

聽她的問話,慕容瑾端起茶杯來喝了口,應道:“瑣事而已,你無須過問。”

那人的服侍奇怪,慕容柔也是心中猜想,看著那人的裝扮,倒像是來自波斯,而波斯與大燕從無往來,慕容瑾的身份又特殊,與外國人士往來隻怕惹人非議,隻是他不讓問,便也住口了。

“嶽父近來身子可好?”玄儀溫聲問了句。

原本慕容瑾就不是很喜歡這女婿,可他與自家女兒婚事已成,到底是一家人了,應道:“都到了這個年紀,身子也就是這樣了。”

玄儀輕笑道:“還要嶽父多多保重。”又小心勸道,“朝中事,嶽父也不必十分放在心上,自己的身子是最重要的,阿柔近些日子可是為父親擔心不已。”

點頭道:“為父會保重,這輩子經受的大風大浪多了,遇到刀槍無眼也沒傷到分毫,幾句冷言冷語還是受得住的。”麵上表現的不為所動,可他深知旁人的一舉一動都與皇上脫不了幹係。

若非是皇上默許,那些小臣怎敢在他麵前放肆,而對玄晟的心意,也不如從前了,若是玄晟有心要奪他權位,莫非他還能幹坐著心甘情願領受嗎。

就快要開戰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塞北要與波斯起戰事,大燕眾人都不知,可慕容瑾卻不會不知,而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波斯一方也是明白的很,若沒有大燕相助,小小塞北怎有這膽子。

這不才聽說大燕朝中對當朝宰相慕容瑾有排擠之心,就見縫插針找上門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