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咬了下嘴唇,慕容漪認真的聽著。

“太後……”頓了頓,“這些日子太醫院的眾位太醫也去看過了,不光微臣一人無法,太後的病情太醫院眾人束手無策。”

如此多的名醫大家都無法,陳草木自知醫術有限,便也沒想著觸這個眉頭。

他們眾人連恩肅的身體哪裏出現病症都找不到,若是放出這話來,哪還有人活命。

“若說實話,臣等就等著太後準備後事呢。”

陳草木低下了頭去,這勸說的理由連他自己都說不過去。

醫者,救死扶傷為己任,怎能有這種作為。

“那……”慕容漪胸口怒火中燒,莫非是她瞎眼看錯了人,這不是視人命為兒戲,等著那人預備後事?虧他們想的出來。

便追問道:“那麽陳大人也是如此作想的嗎。”

“天意不可違,微臣與眾位太醫皆無辦法。”他垂著頭低聲說道,“已經是內定的事情了,娘娘何必再插一手。”

這就算了嗎,難道已經到了最後一步?臨那人咽氣了嗎。

“陳大人就不打算再做努力?”眼神裏燒著火,攥緊了手裏的手絹,真想張開手掌拍在他臉上。

見他搖頭,心中更是生氣了,本打算著將這一身醫術送給他,隻是他若是不喜歡外科,當初為何要在眾人麵前頂下來這功勞。

難道這便宜就是白撿的,若要承受這份榮耀,就必要承受與它對等的風險。

“你是當我沒這本事?”寒聲問道。

陳草木抬了抬頭,“娘娘的醫術高明,自然有本事,隻是那辦法怎可用在太後身上。”又將頭低下,“不要再費這個力了。”

費力?即便是費力,對待人命怎可連試都不去試一次就放棄。

“你你你。”慕容漪被他氣得說話都發顫,“抬起頭來。”

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一見頭抬起,她便揚起了巴掌。

“啪!”

幹脆利落,直接甩在了他的臉上,他隨著便偏過了頭去。

“告訴你陳草木,目前精通外科手術的隻有我們兩個人,而且在大燕之中,被人所知曉的隻有你一人,難道你以為麗妃開顱的事情便可就此作罷?”

本就是慕容漪送他的功勞,他哪有駕馭的功力。

“史書工筆,你逃不過史書的記載,難道就讓這外科手術似曇花一現,你隻做個後人向前翻幾百年才見的卑微先驅?”

是先驅也夠了,他隻想保住性命,不願做這風險之事。

他捂著臉,滿眼驚愕的看著她,也不知她是為了什麽,怎麽會有她這麽莫名其妙的人,為了一個根本是毫無幹係的人大動肝火。

目不轉睛的瞧著她,她的臉頰因為動氣而漲紅,她又有孕在身,陳草木愣了片刻隻得服軟。

“娘娘保重身體要緊,切勿動了胎氣。”老老實實的說著。

她隻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喘著氣問道:“你去是不去,現在就去!”

“太後待娘娘並非很好,難道娘娘是為了討好皇上?”陳草木就是不願,跪在地上與她作周旋。

“我沒必要為討好皇上而去救治太後,我有了肚子裏的這個,還有什麽可怕的。”回道。

她選上的這人什麽都有了,隻是差了些堅持和信念,古人的陳腐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一日能夠轉變過來。

他會懂的,有朝一日醫學史上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後人

因他今日所為而受益。

她從遙遠的未來來到這裏,帶著滿腹學識與比起這裏不知先進了多少倍的醫學發展史,自然懂得這些迂腐古人不懂的規律。

看她這麽堅持,陳草木倒是有些動搖了,“好吧,那臣便去試試,有了結果就來稟告娘娘。”

放下捂在臉上的那隻手,四道紅指印鮮明的印在他的臉上,從地上站起,提著藥箱便向殿外走去。

正好這時梁翠熬了安胎藥送來,見陳草木出門臉上一片紅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進殿內卻見了慕容漪慘白的嘴唇。

“娘娘……”梁翠瞧著她的臉色慌了神,將安胎藥放在桌案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著心情,隻是孕期情緒不穩而已,本不該生這樣的氣,“沒事,你先下去吧。”

聽言梁翠卻愣了愣,這些天慕容漪都不讓她近身伺候,雖然也沒在麵上說什麽,可她也隱隱的感覺到了一些疏遠,便也沒說什麽退了出去。

拍了拍胸口,眼睛打在那碗安胎藥上,便將手移了過去,還要為那皇帝喝這苦藥,仰頭一飲而下。

也有些乏了,閉上眼睛緩了緩神便去了寢殿。

夏日悶熱,睡中也不安慰,隻覺渾身汗涔涔的,“好熱。”卻也醒不來,身上沒了力氣。

而腿邊好似有**,將手移了過去,摸了摸睜開眼睛再看,是血!

這便慌了,“來人……快來人……”虛弱的叫著,眼睛睜開,而眼眶當中卻噙滿了眼淚,“來人啊……”

她叫著,而聲音小得很,恍惚之間見了梁翠出現在眼前。

梁翠的手撫在她額間的濕汗之上,而慕容漪的眼前已經看不清了東西,“我怎麽了。”

“奴婢去請太醫,娘娘等等。”梁翠將手撫在她大腿之上,摸到了猩紅的血漬便嚇了一跳,忙去請了太醫。

才從芳漪宮回到太醫院,陳草木正準備針灸所用的東西打算往永安宮去,卻見梁翠慌張趕了過來。

聽她說了是慕容漪有小產跡象也被嚇了一跳,便急忙趕到了芳漪宮。

慌忙跪到床畔,見她蒼白的臉,緊皺的眉頭,便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有人下藥!

“娘娘曾服用過什麽東西嗎?”問道。

梁翠立在一旁,想了想回道:“隻有一碗安胎藥。”

“藥碗呢?”陳草木站起身子來,往桌案上看去,上麵放著一隻白瓷碗,便走過去拿了起來,放於鼻尖嗅著藥味兒。

蘆薈清香味兒,這東西的味道本就淡,聞著這味道,看來是放了不少啊。

女子孕期忌用蘆薈,會造成骨盆開裂,看來做這事的人也經過了謀劃。

在桌案上隨手拿起一張紙來,執著毛筆蘸了蘸墨便開了藥方,交到梁翠手中:“去熬藥,馬上讓娘娘服下,不然你我都擔不起幹係。”

又一次見識了宮中女子的算計,陳草木不由得倒吸冷氣,回到慕容漪床邊,看著她憔悴的麵色。

這是他入宮到今日,唯一對他坦誠的人,對她的感情,隻類似知己,他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陳大人。”

他還在愣神的時候便聽了慕容漪叫他,回過神來跪到了床邊,“娘娘。”看她的可憐樣子,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娘娘請安心,微臣會盡力保住這孩子的。”隻能做些無用的保證,她服下那安胎藥有段時候了,恐怕這胎已經有了損害。

哪有力氣想這麽許多,隻是全身都沒有了力氣,這孩子她本也不在乎的,也沒有去想是什麽人害了她。

隻是思維停止了而已,隻是不知道該想什麽了而已,這個時空本就與她無關,她隻是疑問,為什麽自己會到了這裏。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她好像看到現代都市的車水馬龍在眼前,無論白日或是黑夜都能夠燈火通明。

她的神思漸漸模糊,仿佛進入了未知的黑洞之中,四周都黑漆漆的,她看到慘白色瓷磚,通紅的急救燈亮著,病人被推進了急救室裏麵。

主刀醫生穿著一身白大褂,後麵護士為她係著手術服,“葉醫生,這個病患胸腔大出血。”

……

苦澀的藥汁灌入她的喉嚨,嗆得她咳嗽不止,眼淚都被嗆了出來,“好苦,不喝了。”迷糊說道。

藥汁從嘴裏流出,滑到脖頸,便有溫熱的手伸過去擦拭。

“乖啊。”溫柔的聲音哄騙著。

聽這聲音便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而這時已經是夜裏了,幾盞燭光在眼前晃動,她才睜開眼睛,看著的隻是幾點光圈。

麵前的那人是,“皇上。”

聲音微弱的叫著,她連眼睛都還睜不開,全身黏糊糊的,都能嗅到身上的汗漬味兒。

床褥柔軟,身子陷在裏麵,而身上又蓋著厚厚的一層被子,有些悶熱,更彌漫著鮮血的腥氣。

偏了偏頭,嘴唇都是幹燥的,忽閃著她那長長的睫毛瞧著玄晟,還真是個好丈夫的樣子。

總算受了這苦,他還肯憐惜。

接著玄晟便將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忽然想到,這孩子恐怕也已經不在了吧,也沒有多過傷心,他也才來自己的身體之中兩月而已。

這便不是她不想要這個孩子,而是這孩子與她無緣。

“皇上,臣妾無用,沒能保住孩子。”低聲說著,怕玄晟會怪罪於她。

和他之間哪有十足十的感情,自知他是沒有多寵愛自己,看重這孩子比看重她還要多。

“別亂想,咱們的孩子好好的,你安心養著吧。”又舀了一勺藥送到了她嘴裏。

難道,這孩子還在?

整個人都愣了,嘴裏的苦味也被她忽略掉,“臣妾孩子還在?”

玄晟的臉冷了下來,“你放心,朕絕不會姑息這事,陳太醫來的及時,若再晚半個時辰……”停住沒有再說下去。

“啊。”小腹一陣痛,突然叫了一聲。

這可叫玄晟更為憐惜了,將藥碗放到一旁,便將她扶起抱在了懷裏,溫溫的說著:“疼了吧,太醫說是你飲用了蘆薈所致。”

臉貼著她的頭發,像是哄著女兒一樣,“朕必要找出是何人所為,還你和孩子一個公道。”

深夜寂靜,隻兩人相對。

他似乎一直就懂得如何做一個父親,總能在不知不覺之間將他身上的那種安全感,傳遞到他身邊的女人身上。

“不要了,臣妾又沒事。”含著淚就要哭了出來,畢竟是一直同床共枕的男人,雖有算計卻也動過情。

他越這樣,慕容漪的心便越軟,她一人奪了那麽多女子本該平分的愛,怎能不受些苦楚。

而此時此刻,卻覺得玄晟是全心相待了,就如初入宮的第一日,他百般纏綿討好,一舉俘獲了她的心,便在他懷中安心依偎著。

長夜漫漫,就如此在他懷中度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