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本就涼,黎明之時更是。
進了偏殿,玄晟在桌邊坐下,一隻胳膊搭在上麵,陳草木立在他身側,見著紅雲送了茶進來。
“說吧。”困倦的垂著眼睛,扭著拇指之上的玉扳指維持著精神。
陳草木安然的回話道:“微臣已打算了幾日了,認為用此種方式再合適不過。”
玄晟沒動,聽著他繼續道:“至於微臣為何沒有早些來向皇上說明這是臣的疏忽,前些日子微臣一直在忙著太學教學之事。”
解剖是個新鮮事,隻怕貿然在眾人之前做這血腥事,招攬不來人卻會將人嚇跑。
自玄晟掌事以來,從來不曾為任何一件事在細枝末節之上如此費心,不過他也是真的喜歡外科,所以格外看重。
再者這事是他所交代,自然要處處仔細,“想好了那便去辦,隻是你要解剖什麽?”
他看過慕容漪所寫的書,對解剖之事也有了解,知道最開始也就用隻青蛙兔子之類的。
就聽他答道:“微臣到刑部大牢要了屍體,今日上午解剖nv屍,下午解剖男屍。”
解剖也就準了,不想竟然用人身,人身也罷了,還是兩個!
聽這話玄晟便愣了,抬起眼睛來看向他,一向看陳草木都厚道本分,不想竟然也是個不手軟的家夥。
可從前陳草木也是看不得慕容漪在人身上動刀子的,到了今日也下得去手了。
這半年以來他為了熟悉技藝,除了為活人診治之外,還要親自在死人之上動刀子。
原本在太醫院那間用作休息製藥的小屋子,現在也改成手術室了。
反正他現在有皇上撐腰,張廷玉等太醫院眾人也管不得他,對於他這種狠毒做法,太醫院眾人皆是望而卻步。
“你……”該說什麽好呢,“都打算好了是吧。”因為說不出別的話來,所以便問道。
見他點點頭,“招募的地點在外城,民間醫者一般不在城中居住,微臣馬上就要動身去了,所以前來向皇上稟告一聲。”
好吧,他都已經打算好了,那便不必在當中再生枝節,不過經他這麽一說,還真想去看看。
想想眾人圍著他開刀,那瞠目結舌的樣子就覺得有趣。
“那便去吧,朕知道了,隻是你要穩一些,別嚇壞了人。”囑咐道。
還沒幾個人見過這等場麵,希望他能拿個好彩頭,要外科發展壯大非一朝一夕之事。
轉眼間天便亮起來,玄晟倦倦的閉上眼睛,捏了捏鼻梁山根。
“那微臣便告退了。”陳草木微微垂頭道,便退了出去。
紅雲在一旁候著,這時宮中的人才起,她見皇上身邊沒人伺候便一直留在身邊。
“幾時了。”語調低沉的問道。
“回皇上,五更天了。”聲音輕柔。
一時要忘了,聽著身邊人的聲音才想起不是李江,睜開眼去看,才認出那人是紅雲。
紅雲一直跟隨萱妃,玄晟自然是認得的,隻是宮裏做事的人多,也未曾注意過。
看紅雲的長相,給人的感覺像是紅寶石,她的姿容也不比宮中的妃嬪差,氣質巧妙溫婉,讓人覺得很舒服。
天才亮空氣中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玄晟起身,紅雲便隨著扶他站起往殿外走去。
清早最先醒來的是鳥兒,立於花宜宮殿外的平台石階之上,這時候也沒有覺能睡了,便吸了幾口涼氣想叫自己清醒一些。
紅雲陪伴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紅雲啊,朕記得你是萱妃娘家的陪嫁?”眼神從迷蒙當中的霧氣中看著。
他才是最覺得心累的那一個,大燕之中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人顧著,能得清閑的時間不多。
紅雲微微垂頭,恭敬回道:“是,奴婢跟隨娘娘從將軍府來。”
“今年多大了?”問道。
這問話不知是何意思,便也如實答了,“奴婢已十九了。”
“怎麽半夜就你一人當值啊。”方才就隻有紅雲一人照顧著,一個小姑娘也太辛苦她,到夜裏玄晟也都叫身邊人該歇息便歇息的。
“是正巧奴婢值夜。”回道,見玄晟發冷倒吸涼氣便道:“奴婢扶皇上回寢殿去暖一暖吧,等下李總管便帶人來侍候皇上了。”
玄晟點點頭,由她帶進了殿內,想著萱妃的那種脾性,平日裏紅雲必定少不了受氣。
在寢殿當中的臥榻坐下,紅雲到桌邊去倒熱水,瞧著她行動說話,心裏說不出的喜歡。
若是可以,真想當即就封為美人算了。
轉眼再看躺在**睡著的萱妃,整日病怏怏哭哭啼啼,雖然是他理虧在先,可總要哄著陪著可費事的很。
紅雲倒了杯熱水送到玄晟手裏,而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紅雲的眉眼,把她都給看怕了,怯怯的低下頭退到一邊去了。
她並沒有許多癡心妄想,這宮裏想要飛上枝頭的人很多,而更多的卻是明哲保身之人。
而玄晟最喜歡的,恰巧就是這類本分的人。因為唯有如此的人才會叫他放心。
可眼下萱妃懷有身孕,在這時候要她身邊的人肯定不合適了,也就是想一想罷了,看著手中杯子裏散著的熱氣。
白瓷杯子才到嘴邊就聽著萱妃嚶嚶的哭聲,便將杯子放下到她床邊去了。
瞧她臉色蒼白的,身上又不舒服,真如嬰兒一般了,稍稍有些不痛快便掉淚。
這一夜也數不清她醒來了幾次,反正她睡不了玄晟便睡不成。
她弱弱的睜著眼睛,看著憔悴極了,想好好的睡一覺也睡不實,閉上眼睛便走入夢境。
夢裏她所為的壞事被人知曉,怕的難以入眠。
“去請太醫。”玄晟吩咐道。
反正他是全無辦法了,瞧她這可憐樣子也不似陳草木所說是心情所致,趁早找人給開兩幅藥用。
即便是不治病,也叫她睡好點。
她睡時額上冒了許多汗,發際線的碎發貼著皮膚,玄晟伸手將她的碎發攏起,溫柔問道:“哪裏不舒服,告訴朕。”
“腰上脹痛。”癟嘴委屈的說道。
這次的反應尤其厲害,早就該為她找人看看了,心裏隻可憐她,將她抱了起來,為她蓋緊被子。
接著她的體溫也能叫自己暖和一些。
“閉上眼睛歇歇吧,等下太醫到了,吃了藥就舒坦了。”安慰道。
萱妃也顧不得回答他,她隻覺得不舒服,便蜷縮在玄晟懷裏養神。
不時紅雲便請了張廷玉來。
一進門見玄晟與萱妃抱著,便直接低下了頭,“見過皇上。”
“過來。”冷淡說道,已經許久不見他了,今日是陳草木不在宮裏所以才請了他來。
他為人如何玄晟心知肚明,這半年來定是積攢了不少怨氣,而他是如何對待陳草木的也有耳聞,看他就不如從前順眼了。
麵對玄晟張廷玉更老實一些,聽言便躬身跪到床畔,在萱妃腕子上搭好紗巾便為其診脈。
“如何?”過了會兒問道。
張廷玉將手收回來,跪在地上回道:“萱妃娘娘心情鬱結而至身體虛弱,若是長此下去會影響孩子,而拖到生產之日也會影響娘娘體魄。”
若是如此,她總是哭鬧攪
得自己不得安睡倒是應該的,可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回事,就是想要安慰都無從入手。
“皇上,臣妾的腰好酸。”她嬌嬌的叫著,將兩條胳膊環在玄晟的脖子上。
身旁還有別人呢,玄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拍拍她的背說道:“張太醫先去開副藥方。”
她哼哼唧唧抽抽搭搭的哭著,過了會兒送了湯藥來,玄晟在身邊照顧著,紅雲就悄悄的立在一旁。
這位皇上對萱妃的每一點好她都看在眼裏,心中對玄晟自然是敬重的。
她眼睛一刻不移的看著玄晟喂萱妃喝藥,雖從來都不敢有過妄想,可哪個女子沒有幻想過,將來可嫁給如玄晟一般會疼人的男子為妻。
即便是為妾也是好的。
正好李江帶著換洗的朝服來伺候穿戴上朝,進門見了這情景,在門口躬身道:“皇上到時辰了。”
玄晟抬起眼來,看看李江沉了沉氣,“不去了,叫他們都回吧。”再轉過頭來對萱妃溫柔笑笑,“來,最後一口了,張嘴。”
破天荒頭一遭,玄晟為了個女人早朝便不去了,李江也沒多言便叫手下人走了。
衛驕薔可憐巴巴的張開嘴巴,嘴唇因為藥汁的苦澀終於紅潤起來。
她已有八月的身孕了,還差幾天便就能將這孩子生下來。
玄晟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他的孩子,也不想要他曾喜歡過的任何一個女人有任何威脅。
聽著張廷玉的話,似乎就是聽到了一屍兩命四字,他心裏害怕,想起他母親為他的出生而喪命。
對待衛驕薔更是小心翼翼,“吃過藥了好好睡會兒。”扶著她躺下,隻坐在她身邊靜靜的。
想陳草木這些日子一直照顧著萱妃的身孕,卻也未診治出什麽來,比起張廷玉,在照顧女子孕事缺乏經驗。
即使醫術獨到,也比不上從醫多年的張廷玉曆練,再者眼下他手頭的事情頗多,還要兼顧太學授課。
旁的差事為他減輕一些更好。
見萱妃睡去,他便叫人到外殿去了,宮人伺候穿戴,也不必上朝便換了一身常服。
站立著由宮人伺候係著衣服扣子,張廷玉立在一旁。
“萱妃這裏你照顧著吧。”語氣溫和,比起剛才熱情很多。
自打陳草木接了他的差事之後便閑了下來,但再看萱妃受寵如此,要他照顧可是機會。
便應道:“微臣盡力。”
“太醫院大事小事都要你掌管,眼下宮裏新到不少年輕太醫,你入宮做事多年,要悉心管教。”隨著說道。
他這話裏所指的年輕太醫便是陳草木,張廷玉當然聽得出來。
畢竟張廷玉的醫術極佳,又無大過,將他從太醫院首位上拿下來玄晟也是不願意的。
“是。”應道,他倒是想要管教,可有一個叫陳草木的年輕後生太出挑,根本輪不到他管教。
“朕交代陳草木一個差事,本也是一件閑事,平日裏太醫院諸事他不做就由他吧。”
從陳草木那裏聽來,他與太醫院眾人的關係鬧得不愉快,又替陳草木說了句,怕張廷玉會心中不快。
既然是皇上開口,張廷玉哪還有二話,本身他也已經年老,首要任務便是培養後來人。
“臣明白,新晉的幾位年輕太醫技藝都不錯,微臣也一直很重視。”應道。
聽到這話便夠了,衣服也穿戴好便抬步離了花宜宮。
這下無事可做,他心裏還惦記著陳草木在外招人的事情,可有空去看看了。
李江走在他身側,便交代道:“備車,朕要去街市上看看陳太醫鬧得什麽名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