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小八的直升機,逐漸消失在林朔的視線中。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之前他是故作輕鬆,不想讓小八感到害怕。
可實際上,今天淩晨他看到小八在草地上蹦躂、替那些青草鬆土、並且調轉它們朝向的時候,他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草地上那幾個輕飄飄的字眼,並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勾不起林朔的怒火。
可是小八會寫字,是林朔教的。
林朔之前在廣西鄉下當山村教師的時候,經常順手教它寫字。它的識字量,跟一個小學四五年級的孩子差不多。
這頭山閻王,正在利用林朔教的技能,挑釁林朔本人。
而且它動的,是林朔的兄弟小八。
這筆買賣,規矩跟上次一樣,獵物是死是活,價錢是有些差距的。原本條件允許的話,林朔並不排斥活捉這個東西。
活體捕捉,一直是國際生物研究會這個金主的第一訴求,屍體終究還是差一些,兩者之間的差價達到兩百萬美金。
可現在,林朔起殺心了。
這兩百萬美金,就當是替小八花了,買個暢快。
“準備一下,出發。”林朔沉聲說道。
“不是應該繼續等楊拓那邊的結果嗎?”狄蘭反對道,“這麽貿然進森林,太冒險了吧?”
“是啊。”魏行山這回也說道,“八爺都被控製了,我們這什麽情況都不清楚,這是進去送死嗎?”
“拳頭,隻有沒打出去的時候,才是最可怕的。”林朔淡淡說道,“山閻王之前沒動手,你們在那兒各種猜,是不是越猜越害怕?”
“那是啊。”魏行山說道,“這東西也太邪性了。”
“可它現在把拳頭打出來了。”林朔反問,“那又怎麽樣呢?”
“八爺沒了啊!”魏行山說道。
“好好說話,什麽叫沒了?”林朔瞪了魏行山一眼,然後說道,“這東西既然知道我們來了,還把拳頭打出來了,可效果怎麽樣?隻不過是控製了一隻鳥而已。老魏你不笨,自己好好想想。”
魏行山撓了撓頭,然後眼睛一亮:“這說明,它沒能力控製我們!”
“對。”林朔點點頭,“它不能控製人類。否則費這些周折幹什麽,幹脆把我們控製住就行了。咬人的狗是不叫的,狗叫得越大聲,越說明什麽?”
“它在害怕我們!”魏行山一下子就有底氣了。
“這種情況,就叫麻杆打狼兩頭怕。”林朔背起了身邊的追爺,“我知道老楊那邊盡力了,可這樣本一來一回,太耽誤時間。
眼下中蒙兩國在附近重兵集結,先不說這人吃馬嚼的都是錢,隻看這個地方。
這兒是四國邊境,國際形勢和地緣政治本來就很複雜,這種大兵壓境的情況,是持續不了多久的。
老楊作為我們中唯一一個能跟高層通話的,一直不告訴我們還有多少時間。這就說明,高層也沒告訴他時間。
說是核彈來不來,老楊說了算,但上層行事,怎麽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
他們肯定有一套評估體係,時間拖得越久,老楊說話的分量就越輕。
核打擊,其實隨時都會來。
山閻王被你們分析得越來越玄乎,這東西到底怕不怕核彈,現在誰都說不準了。
我林朔不是神仙,核彈我是怕的。
既然看這意思,山閻王在怕我們,那咱就別等了,走著。”
“走著!”魏行山跟著吼了一嗓子,轉身開始收拾營地裏的東西。
……
楊拓這些天來,一直連軸轉。
睡覺這種事情,他已經很久沒去體驗了。
跟獵人一樣,作為一個科研人員,也是需要天賦支持的。
腦子肯定要聰明,同時,睡眠的需求量要盡可能地少,這樣才有更多的時間攻克難關。
楊拓完美地符合這兩樣要求,自從他上大學以來,睡覺從來就沒超過五個小時。
不過連續好幾天都不睡覺,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在派出接小八的直升機後,楊拓把目前手裏的數據,通過衛星信號上傳。
做完這些後,他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楊拓是個明白人,沒有繼續死撐下去,先在手腕上的電子表裏定了一個小時的鬧鍾,再把辦公椅放平,取過毛毯蓋在了自己身上。
在小八這隻吵鬧的鳥來之前,睡上一小時也是好的。
……
楊拓上傳的數據,在國際通訊衛星轉了一圈之後,又被複製成了兩份,再送回地球。
一份到日內瓦,國際生物研究會那邊組成了百人規模的智囊團,成員都是國際頂尖的生物學家。
這些各國的生物學權威,都眼巴巴地等著這些數據,以此評估封鎖區裏最新的情況。
他們,將決定聯合國是否授權中國,對阿爾泰山地區發動核打擊。
另外一份,則直接傳到中國首都,率屬於中科院的一所宅子裏麵。
這所宅子,原本是一位退休老院士的宿舍。
老人家無兒無女,去年年底剛去世,宅子就空了出來。
眼下這兩進兩出的四合院,外牆站了一圈衛兵,個個荷槍實彈。
院子裏麵的天井,有一株十來米高的梧桐樹。
曹餘生就在這株梧桐樹下麵,背著手繞著這顆樹來回轉。
這位曹家家主這次應邀回燕京,頗有些自投羅網的感覺。
一頓接風宴吃完,他就被那位退休的王老將軍,請到了這間宅子裏。
更可氣的是,王老將軍真正的目標另有其人,他隻是附帶的。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上層很快就查到了,當年處理蘇家滅門慘案的那位年輕的法醫,如今就是美籍生物學家、前沿學科代表人物——苗光啟。
而這位生物學家,根據出入境記錄,正好在中國逗留,就跟在曹餘生身邊。
於是這兩人,就跟另外六個中國生物學家一起,被高層客客氣氣地請到這套宅子裏小住一段時間。
一日三餐都是國宴待遇,有什麽其他要求一定滿足,隻有一樣。
那就是評估楊拓傳過來的數據,驗證國際生物研究會的討論結果,鑒別聯合國回頭發過來的核打擊授權,到底是一紙亂命,還是對全人類的擔當。
對於這種臨時認命,曹餘生本人其實是不拒絕的。
因為這樣至少,他對這事兒有參與權。
林朔、Anne、章進這三根獵門獨苗,到底挨不挨核彈,為什麽挨的,他老曹能第一時間知道。
可鬱悶的是,他沒有決定權、決定權如今在那六個生物學家手裏。
那六個老頭兒老太太,眼下正在宅子的裏間激烈地討論著,看樣子快打起來了。
他和苗光啟,在這裏的身份都隻是顧問。
顧問的意思,就是隻能列席旁聽,別人要是問你,能說上幾句話,要是不問,那就等於不存在。
曹餘生是個顧問,是因為行業原因,他的世俗身份是愛國商人,不是搞生物學的。
隔行如隔山,他能列席,就算高層給王老將軍幾分薄麵,照顧了他曹餘生一二。
苗光啟僅僅是個顧問,是因為國籍關係。
中國的導彈到底升不升空,不可能讓一個美國人說了算。
曹餘生眼下正繞著梧桐樹急得團團轉,一邊聽著裏屋的動靜,一邊看著院子裏躺椅上的苗光啟,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你好端端出什麽國呢?啊?還入了美國籍!”曹餘生指著苗光啟的鼻子罵道,“你這是賣國,知道嗎?”
“別給我上綱上線。”苗光啟翻了翻白眼,“我那是跟家人鬧別扭,遠走異國他鄉。入籍那是居住時間到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甭跟我廢話!”曹餘生說道,“跟自家人鬧別扭要去美國那麽遠嗎?咱們國家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不夠你折騰的?按我說,你就是個心眼窄的。”
“對對對,我就是心眼窄,怎麽了?”苗光啟頭一擰,瞪著眼說道,“不就是對這事兒插不上嘴嗎?至於這麽刨我祖墳嗎?”
“林家、蘇家、章家,我們獵門三根獨苗在裏麵,脖子上都架著明晃晃的刀子!”曹餘生眼睛一瞪說道,“這事兒咱現在插不上嘴,我都恨不得撞死在這兒!罵你兩句那算輕的。你現在要是個中國籍的,這事兒咱不就能說上話了嗎?”
苗光啟被罵得怔了怔,氣勢弱下去幾分:“行了,我知道你著急,可找我撒氣有用嗎?”
“沒用!”曹餘生跺了跺腳,“所以我更生氣!”
“外麵的安靜點!”裏屋傳來一陣喝聲,“再吵就讓衛兵轟你們出去!”
“哎!”曹餘生趕緊換了張笑臉,“不說了不說了,幾位老先生繼續。”
陪完了不是,曹餘生也沒這個心氣兒繼續罵了,而是一屁股坐在苗光啟身邊的地麵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這寒冬臘月,曹餘生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一身汗,四周熱氣騰騰。
“行啦,你放心,這核彈啊,打不下去的。”苗光啟這時候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
曹餘生怔了怔,隨後問道:“你怎麽知道?”
“哼,山閻王這東西,我早就研究過了,是挺邪性的,但它不傳染人。”苗光啟淡淡說道,“隻要不傳染人,危害就可控。除非聯合國那幫人腦子進水了,否則不至於為這事兒動用核武器。而且裏屋這六個,也都是高人,腦子不糊塗,就算聯合國是群白癡,他們也拎得清。”
“你他娘不早說?”曹餘生瞪著眼說道。
“人家沒問我呀?”苗光啟攤了攤手,“再說了,我當時用的那些檢驗手段是違法的。在學術界,你隻要公布結果,就必須要展示過程。我吃飽了撐著把自己的學術生涯也搭上。你放心,我既然會讓林朔和Anne進去,就知道分寸。難確實難,但不至於沒希望。”
“你這老……”曹餘生嘴裏的髒話吐出來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歎了口氣,“你果然還是那個做事毫無底線的家夥。”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苗光啟淡淡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