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安腳下速度並不快，低著頭悶聲不響地趕著路。
狩獵隊後來也沒人說話了，沉默地跟著。
賀永昌一看表，這都晚上九點了。
到目前為止，賀永昌依然不太理解西王母身體的內部構造，周圍永遠是黑暗的，而地形環境的變化總是在無聲無息中完成。
這種變化很奇怪，那就是頭燈照亮的地方，是不會變的。
頭燈一晃，景色變了。
自從狩獵隊第二次進入地底空間，由李泰安開始帶路之後，這種情況已經成為了常態，因此雖然離奇詭異，但大家到了這會兒也就見怪不怪了。
周圍的環境是動態的，這個觀感已經讓狩獵隊所有人都適應了。
可今天這段路，顯然不同尋常。
狩獵隊跟著李泰安，在這個圓筒狀的通道裏走了整整一天。
這個通道在眾人腳下，一步一步地經曆著，可卻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賀永昌的頭燈光亮照射著前方，光芒從聚集到發散，無論怎麽搖晃，前途還是一片黑暗。
於是老賀再也忍不住了，腳下趕了幾步，攔在李泰安身前。
李泰安臉上滿是譏誚之色，雙手揣著袖子，開口道：“怎麽著，這就走不動了？”
賀永昌壓住了心中的火氣，平靜地問道：“前輩，還需要走多久？”
“問他啊。”李泰安伸手用指了指後麵的林朔，“他不是能耐大嗎？”
“李泰安。”苗雪萍在後麵說道，“要是問我兒子就能知道，那你在不在的也不打緊了，不如我把你劈了吧？”
“苗雪萍你講點道理。”李泰安扭頭說道，“這段路，是通向西王母意識的關鍵節點，要穿越沒那麽容易。
要不是之前被你一下劈掉了我這具身體的十五年修為，這會兒咱就該到了。
現在我正在積蓄念力呢，這玩意兒不好來，不服氣你自己試試？”
“裝神弄鬼的。”苗雪萍嘀咕了一句，隨後閉上眼睛開始感受周邊的自然之力。
“夏蟲不可語冰，別白費力氣了。”李泰安說道，“這裏的玄機，苗家陽八卦是感應不到的。要想破解這裏的奧妙，隻有李家的河圖九重天。力量本源不同，你這把鑰匙開不了這個鎖。”
“那你要積蓄到什麽時候？”苗雪萍睜眼問道。
“就是現在了。”李泰安看了林朔一眼，“你們自求多福吧。”
……
話音剛落，周圍忽然變得一片明亮。
強光刹那間到來，亮度遠比海倫的聖光術強烈，逼得眾人一下子閉上了眼。
等到大夥兒適應了這種強光，努力把眼睛睜開，發現這裏原本的逼仄的通道空間，一下子又變得無比廣闊。
就好像是懸在半空中的無盡平台，除了腳下的紫色地麵，四麵八方看不到盡頭。
就在狩獵隊正前方，一雙巨大眼睛正在緩緩睜開，露出紫色的眼眸。
這雙眼睛到底多大，林朔發現自己無法描述，因為在這裏沒有參照物，也就沒有距離感。
總之就這雙憑空出現的眼睛，就占據了自己大半視野，要是換成人眼，這幾乎就等於臉貼臉了。
而李泰安這時候忽然失去了意識，咣嘰一下就扔那兒了。
緊接著，又有一雙紫色眼眸的眼睛，在一旁緩緩睜開，尺寸比之前那雙小了一半。
林朔點點頭，看這樣子，西王母和東王公兩公婆，這一下算是到齊了。
兩“人”這會兒的眼神，還不太一樣。
那雙大眼睛，林朔猜測是西王母，眼神是沒有聚焦的，很空洞。
而那雙小眼睛，應該是東王公的，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林朔。
隨後空間裏響起了一把男性嗓音：“小子，我要叫醒她了，念在你是我的後人，你還有什麽遺言要交代嗎？”
林朔冷著臉搖了搖頭。
“嘿，這不知死活的樣子，看著就來氣。”東王公說完，那一雙眼睛就閉上了。
眼睛是憑空懸在半空的，這一閉上，就直接消失了。
之後，西王母的那雙眼睛，先是微微一顫，隨後眼眸裏一下子紫色光芒射出來，眸子就跟火焰似的燃燒起來。
一道威嚴的女嗓響起：“爾等人類，竟敢擾我清夢。”
林朔衝這雙眼睛抱拳拱手，說道：“我有事揭發。”
“何事？”
“你老公在外麵偷人。”
“我特麽！”西王母那雙眼睛旁邊，東王公那雙小眼睛“刷”一下就睜開了，“老婆大人，你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我……”
“閉嘴。”西王母說道。
“是。”那雙小眼睛又閉上了。
“哼。”西王母眨了眨眼，“他當年背著我跟那個女人胡來，以為我不知道。
不過他那麽弱，他能做到的事情，我難道就做不到嗎？
他隻不過跟一個女人過了一輩子，就覺得很刺激了。
沒出息的東西，玩都不會玩。
人類男女那點事，女性快感比男性強了四倍，他居然選擇去做男人，腦子不清楚。”
林朔聽完這番話人愣了一下，就覺著其中信息量很大，自己都不太好意思琢磨。
“不過。”隻聽西王母繼續說道，“這次為了我，他居然會去求助你們人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他巴不得我早點死呢。”
“夫妻嘛。”林朔說道，“還是得患難見真情。”
“嗯，這話倒是中聽。我知道你是他跟那個女人的後代，不過你不用擔心。那個女人再強大，也不過百年壽命，怎麽比得上我跟他的億年廝守，我才懶得計較這些……”
說到這裏，西王母話鋒一轉，“你叫林朔是吧，林家獵人。”
“對。”
“林家男人，滋味還是不錯的。”西王母悠悠說道，“六十年前，我出去玩過一趟，有個叫林潮東的男人應該是你祖父。他除了身為人類力量有些弱之外，其他都挺好，尤其是怕老婆這一點，很符合我們後土一族的風格……”
“西王母，咱先不攀這門親戚了。”林朔一看周圍這些獵人一副八卦的神情，冷汗都下來了，趕緊攔著說道，“咱先說事兒。”
“你想說什麽呀？”
“這件事情，怎麽了結？”
“什麽事情？”
“你病發之後，造成了幾千萬人流離失所，直接或者間接造成死亡人數無法統計。”林朔沉聲說道，“其中跟你們後土一族簽訂了契約的李家，全家無一活口，全部遇難。”
“哦。”西王母應了一聲，淡淡說道，“那你說怎麽辦？”
“人死不能複生，你們後土一族的價值觀跟我們人類也不一樣，賠償一事應該是無從談起的。不過李家人一旦絕戶，人類對你們後土一族再無牽製，這樣不行。”林朔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要重立契約。”
“嗬。”西王母冷笑一聲，“你確定嗎？”
“當然。”林朔說道。
“那你知道，當年那個女人，憑什麽跟我們簽訂契約嗎？”西王母問道。
“請賜教。”林朔抱拳拱手。
“因為她確實有威脅到我們後土一族生存的能力。”西王母說道，“所以哪怕她睡了我丈夫，我也隻忍氣吞聲。而你林朔憑什麽呢？就憑你現在的修為嗎？”
林朔抱拳拱手姿勢不變，神情凝重，把之前的話語重說了一遍：
“請賜教。”
“好，李家人滅門，這是我無意的，念及於此，我就不動用本體力量了。”西王母說道，“我就用你們人類的身體和力量，給你一個教訓。”
“老婆。”西王母旁邊，一雙小眼睛又睜開了，“這點小事你就別出手了，不如我來吧？人類身體我有現成的。”
“滾。”
“是。”小眼睛又閉上了。
小眼睛閉上，大眼睛也跟著閉上了。
而原本直挺挺倒在地上李泰安，一節一節地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隨著李泰安整個人慢慢站起來，他的容顏迅速變得年輕起來。
臉上的皺紋迅速消失，頭發從灰白變為烏黑，而且長發披肩。
喉結消退下去，身高矮了幾分，五官輪廓也迅速柔和起來，身材卻變得凹凸有致。
也就三四秒鍾，李泰安從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變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長得還挺別致。
“李泰安”在林朔跟前站定，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笑道：
“當年我跟你祖父交往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化名叫李芊芊……”
李芊芊的自我介紹還沒完畢，“咣”一下就被追爺錘進土裏去了。
林朔反手倒提弓弦，慢慢地把追爺拖回來，看著紫色地麵上已經稀碎的屍體，說道：“我沒興趣知道。”
林朔麵前，西王母的那雙眼睛又睜開了：“你這人動手怎麽不講規矩呢？”
“不是我不講規矩，而是不想浪費時間。”林朔說道，“坦率的說，你如果僅僅隻能動用人類的力量，那你變成什麽樣都沒用，怎麽打都是這個結果。
而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無論你還是東王公，此刻應該都在對抗地菩薩的入侵。
這件事情，才真正關係到你們的生死存亡，所以你們本體的力量都在疲於應對，甚至應該還有所欠缺。
這就導致你的身體會病變，而東王公也無力解決，不得不求助於我們。
他隻能連哄帶嚇唬，否則跟我廢那麽多話幹嘛，早就可以過河拆橋了，而你也不用跟我攀什麽親戚。
西王母，目前這件事情孰輕孰重，你壽數悠長總是拎得清的。
我說到底，隻是問你要一個對你們後土一族來說無關痛癢的契約。
另外，就地菩薩一事上，我們立場是一致的。
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了。”
林朔這番話說完，盯著西王母那雙眼睛，等待著她的答複。
“你這是……乘人之危。”西王母狠狠說道。
“咱講理。”林朔說道，“你的病是我們治好的。”
“哼。”西王母冷哼一聲，“那你說吧，什麽樣的契約？”
“還沒想好。”林朔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之前的契約什麽情況，模板能拿過來抄一下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