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幸酒量不太行,一晚上沒喝多少,腦袋就已經開始發暈了。林司良酒量看著倒是很行,一杯接一杯地喝,散場後還是開著機車,穩穩地將安幸送回了六分巷。
“高爾有那雙機械手,打起架來是不是特別厲害?”
剛剛下過一場雨,現在已經差不多停了。兩個人慢步走在濕漉漉的巷子裏,一邊走,一邊閑聊。
“這個……你問住我了。”
林司良笑。
“我沒跟他打過,也沒一起出過活兒,具體他厲不厲害的,我還真的沒見過。不過他這新做的手配了這麽多武器,他就是站著不動,也能把別人轟成渣了吧。”
“哇哦……”
安幸想象著高爾像機械戰士那樣,一伸手就能從手掌裏轟出炮|彈火焰,不禁又讚歎了一聲。
真是怎麽想怎麽帥。
“不過聽源哥說,他這次意外挺慘的。”
林司良這回沒問安幸,想抽煙,就自己點上了一根。
“原來的兩條機械手都被泥巴吞了,要不是搭檔反應快,及時把他機械手毀了,他人估計就回不來了。不過回來了也是一身傷,這不,養了快一個月才來。”
“這麽嚴重?”
安幸聽著林司良的描述,有點意外,也有點心驚。林司良這幾回帶他下裂隙,都是呆兩三天就回來。泥巴不怎麽強,林司良也把他保護得很好,以至於他到現在也沒辦法體會到,那麽夢幻的地方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危險存在。
“還真是……看不出來。”停了一會兒,安幸說道。
“看不出來什麽?”
“就是感覺今天看他……一點也不像個重傷初愈的人。活蹦亂跳的,還一直在跟別人秀他的新手。”安幸想起高爾孔雀一樣到處開屏的樣子,有點想笑。
“他這人就是那麽一個人。”
林司良呼了口煙,對安幸說道。
“他來暗街11號有七八年了吧。當初源哥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像垃圾一樣被人扔在暗巷裏,兩條胳膊都已經沒了,從這裏往下,都是空的。”
林司良在自己大臂上側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滿地都是他的血,人早就不省人事了。源哥趕緊把他送到診所裏搶救,好歹算是撿到回一條命。”
“結果你知道他醒來之後,第一句話說的什麽。”
“說的什麽?”安幸問。
“他說,我就知道,我肯定賭贏。”
“……賭贏?”
“嗯。我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說他失去意識之前,跟自己打了個賭,賭自己今天運氣爆棚,一定能絕處逢生。”
“我又問,那如果沒人救你呢?源哥要是晚發現他幾分鍾呢?那條暗巷很偏僻,他能得救,那真的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然後他說,沒人救,他就死了,也就不會知道自己賭輸了,所以他就肯定能賭贏。”
“這什麽邏輯。”安幸笑道。
“是啊,沒邏輯,挺無聊,不過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還能雲淡風輕地搞這種無聊事的人。”
“……嗯。”
安幸點了點頭。雖然他和高爾剛認識不久,但就他對高爾有限的了解來看,這個人做這樣的事,確實一點也不違和。
幾縷夜風悄然拂過,攜來隱約的音樂聲。安幸側耳聽去,好像是之前見過的白頭發老人,又在吹那個不知名的樂器。
微涼的夜風,昏暗的小巷,悠遠的樂聲,兩個人慢慢地閑聊。
氣氛真好。
真希望這小巷一直也走不完。
“你們都是怎麽進入暗街11號的?”安幸想了想,又找話題和林司良說話。
“跟高爾差不多吧,我們其實都算是被源哥撿來的。”
安幸問,林司良就耐心地答。
“撿來的?”安幸有點意外,“你們都是麽?夏七也是?”
“差不多。夏七……他來的時候大概十五六歲吧。當時紅燈區裏有幾家店被人砸了,源哥在一家廢店的地下室裏發現了他,被鐵鏈栓著,隻穿著一件上衣,身上都是傷。”
“剛來的那段時間,足有一年,他一句話都沒開口說過。直到很久之後才慢慢開始恢複過來,看得出,他以前吃過很多的苦。”
“小圖跟夏七有點像,不過他是為什麽這樣子,就不太清楚了,到現在也隻是會說那幾個字,沒人知道他經曆了什麽。”
“黑石來得就比較晚了。夏七因為過去的事,本來是拒絕和任何人匹配的。源哥也不逼他,他出不出活兒,也都養著他。不過後來黑石在夏七那裏就成了例外,現在兩個人有多好,你也看到了。”
確實,這倆人從來都是形影不離,黏黏糊糊,哪怕隻是在一起坐著,都能憑空飄出甜味來。
特別虐狗。
大概是因為今天喝得多了點,林司良似乎挺有聊天的興致,隻不過他跟安幸說的一直都是別人的事,始終都沒有提到自己。
“那……你呢?”安幸轉頭看他,“你是怎麽去暗街11號的?”
雖然高爾夏七他們的事安幸也想知道,但他最想了解的,還是林司良。
“我麽,我算是最先被源哥撿到的了,當年我和……”
說到這兒,林司良的話突然就斷了。
安幸目光在林司良的側臉上停了一會兒,又收了回來。
“夏七說,你之前是有向導的,是麽?”
安幸小心問著,聲音很輕。
“……嗯。”
林司良笑了笑,語氣依然平靜如水。
“當年我們跟人結了仇,差點被打死,也是源哥救了我們……”
林司良正說著,地麵突然沒有預兆地震了震。不過這一次地震強度很小,就像是有意要打斷林司良的話一般,目的達到了,很快便消失得無蹤無跡。
而林司良似乎也正好不願多說,再開口,便不著痕跡地繞開了自己的事。
“源哥這人……看著話不多,一副酷大叔的樣子,但其實他特別操心,像大家長一樣,誰的事都很放在心上,是個很好的人。”
“那……你們願意在暗街11號,做這種有今兒沒明兒的活兒,算是報源哥當年的救命之恩了?”
安幸也看出他不願多說自己,便很識趣地順著源哥的話題問道。
“有這部分原因吧。”
林司良點點頭。
“不過這麽多年過去,至少是我們幾個吧,早就已經把這裏當家了。就覺得自己就是屬於這裏的,哪怕外邊天大地大,那也都不是自己的地方。”
“何況你看,現在這個世界這麽亂七八糟的,成天地震,到處異變,連太陽都快沒了,搞不好明天地球一爆炸,大家一起全都完蛋。趁現在還活著,還是呆在自己喜歡的地方,活得舒心點兒好。”
“不過,”
林司良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安幸補了幾句。
“如果你還是不想做這種危險的活兒,隨時都可以不做,沒事,沒人會說什麽的。”
“有你那麽厲害,我都沒體會到危險。”
安幸低頭笑。
“再說下裂隙能賺這麽多,我可舍不得走。”
林司良也笑,沒再多說什麽。
音樂聲一點點清晰起來,走過一個轉角,果然看到那個老人坐鐵箱子堆上吹樂器。兩人駐足聽了一會兒,又繼續慢慢向前遛達著,沒走多遠,就到了安幸的家。
“明天見。”
“明天見。”
安幸對林司良揮揮手,便轉身進了樓門。
明天見……真是一句好聽的話。
走了幾步,安幸回頭看看林司良,不自覺揚起了嘴角。
有一個地方歡迎著自己,有一些朋友願意與自己明天再見。雖然進入暗街11號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屬於這裏”這四個字,安幸卻非常能夠感同身受。
那種踏實和滿足,就好像過往的22年都是虛度,直到現在,自己才真正活在了這世上。
所以林司良補充的那幾句話,其實是多慮了。
哪怕最終,自己也會變成那圓桌上的一杯酒,但這好不容易才擁有的活著的實感,又怎麽可能舍得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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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六分巷,和鏽水巷挺像的。
其實西區這些小破巷子長得都差不多,曲折淩亂,昏暗逼仄,以至於讓林司良總有一種錯覺,好像在自己身邊的人還是小西,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一起走在鏽水巷,走在那三年前的時光裏。
隻可惜,隻是錯覺而已。
剛才安幸問他是怎麽來的暗街11號,他並沒有說太多。
其實也不是不願多提,也並沒有刻意不想和安幸說起小西。
隻是挺奇怪的,對安幸說了那寥寥幾句之後,想再說,竟然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從頭說起,故事好像太長,多說幾句,又覺得人家會不耐煩聽。
畢竟那段日子,是隻有他才會視為珍寶的,隻屬於他和小西兩個人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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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又要開始咯,希望大家別對回憶不耐煩呀,
寫一寫前一世兩個人的感情積澱,這一世的感情會更有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