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哭喚英雄

宋大和也平靜地回答:“這要看在法庭上怎麽判,我有可能到那邊作法官,但是,還沒有最後定。不過,一來聽說您是董大為的同學,我跟他認識;二來我是從心裏佩服您,因此,說一句本是好心但卻不該說的話,我建議您還是好好準備一下,請個好律師也可以,避免開庭時被動!因為,蘭宛如已經花巨資,請了京都市最好的大律師——章朗!這個人見錢眼開,死的有本事說活了!”

陳淑媛驚愕了:“你是說我可能會輸掉這場官司?!”

“我可沒有這麽說,我隻是好心,希望您好好準備一下,要注意到社會的複雜性。”宋大和說罷,與陳淑媛打個招呼,就把電話掛了。

放下電話,陳淑媛的大腦竟然一片空白起來。自認為大智大勇、聰明過人的她,現在,有生以來卻突然感到了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無助與孤獨。

孟亞男急忙走上來,問:“陳總,您的臉色不好,很蒼白,要不要吃藥?”見陳淑媛無言地擺手,孟亞男又問:“要不,到醫院看看!”

見陳淑媛依然擺手沒有說話,孟亞男便建議道:“我們趕快把《呼喚誠信》在電視台播出來,與怒潮的官司不就不打自贏了嗎!”

孟亞男的話倒把陳淑媛從失智狀態拉回來,她趕緊吩咐孟亞男:“對,趕快找電視台的老喬!”

孟亞男馬不停蹄直接撥通了電視台老喬的電話,幸運的是老喬真的在辦公室裏,電話“嘟嘟”響了幾聲之後,老喬就接了電話。陳淑媛趕緊搶過了電話。

由於老喬比陳淑媛大半歲,陳淑媛沒有寒暄,隻是把“老喬”換成了“喬老”,內容卻是開門見山:“喬老,《呼喚誠信》什麽時候製作?”

沒有想到的是老喬在電話那邊支吾了半天才吭哧出聲來:“陳總,你那節目還得放放。”

“放放!為什麽?”陳淑媛沒有想到板上定釘的事情居然會有變故。

老喬繼續支吾著:“節目……節目一時安排不開……台裏……”

陳淑媛急了:“如果是廣告費——錢的事情,好商量,這台節目算我做廣告,我出錢也可以!”

“陳總,您是不知道。我們……哪裏有您那麽自由呦!我們是喉舌,要注意輿論導向的呀!”老喬依然支吾。

陳淑媛憤怒了:“我的《呼喚誠信》為黨為國與惡勢力鬥,有什麽導向問題!?”

“咳!”陳淑媛的話也把老喬弄急了,“這麽跟您說吧,是上邊有人打了招呼,說怒潮一案尚無定論,我們不能夠走到前麵去,如果搞錯了,電視台收不了場,我的飯碗也就沒有啦!”

陳淑媛語塞了,沉吟半晌,才陰沉著說:“我明白了,一定又是那個女人,欺騙了某位領導!”

老喬辯解道:“咱們是朋友,如果可能,我能不幫助您嗎!您想,我從一個京漂,混到這個份兒上,我容易嗎?”

陳淑媛聽老喬如是說,自己反倒平靜了,安慰老喬道:“不怪你,我們都是俗人,都要活著,都要吃喝。我自己沒有想過當英雄、作偉人,更沒有理由強求你放棄什麽。我隻求你一件事。”

聽陳淑媛這麽說,對麵的老喬才話語平順了:“陳總您吩咐!我和秦鳴雖然不是一路人,但是,剛來京都時,他還是幫了我許多忙,我明白,其實他那些錢,都是您出的,我知道,我欠您的情,我也知道要還給您這個人情!”

陳淑媛聽老喬說到一個“情”字,突然勾到了自己的傷心處,淚水立刻順著大眼睛流下來,嗚咽聲也順著話筒傳給了老喬。

對麵的老喬聽出陳淑媛哭了,不覺慌張起來,連聲安慰:“別別,陳總您可別哭,我就怕這個!其實,我現在這碗飯,沒有您的幫助,都吃不上。如果我自己能夠說了算,我就是舍得一身剮,硬上這個節目,跟丫蘭宛茹鬥,也沒有什麽!隻是現在,沒有組織的力量,我自己想上也上不去呀!”

陳淑媛聽老喬說起“組織”的力量,不絕心頭一亮:她蘭宛茹通過欺騙可以調動社會的力量,我陳淑媛向領導、向組織闡明怒潮真相就不可以調動社會的力量嗎?如果不是自己單打獨鬥,如果把反欺詐發邪惡的社會力量全部調動起來,還能夠不把個蘭宛茹淹死嗎?

有了這個念頭,陳淑媛豁然開朗了,她用衣袖擦了一下淚水,換之以燦爛的語氣對老喬說:“喬老,你說得對,我們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馬上,我也四處找人匯報去!”

老喬見陳淑媛不哭了,趕緊說:“對對,一定要找,不成到市委大樓告狀去!”

“我是有這個打算,隻是還不想馬上實施。看來,現在我也隻有走這條路了!對,我到市委大樓,告狀去!”陳淑媛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喬老,我剛才要求你的那件事,就是《呼喚誠信》的腳本和先期製作的材料不要毀了,等我找找,之後再說!我就不相信,在**的天下裏,假的可以成真,邪的可以壓正!”

老喬一口允偌:“我們還可以先繼續製作片子,看看你在上麵的情況,隻要上麵一發話,我就立刻播!”

孟亞男在旁邊聽出了門道,用她那優美的亞嗓異常興奮地叫道:“闖市委大樓?與天王老子對話?我也去!”

被怒潮集團一夥人視為股市中圈錢拌腳石的京都市證券監管會的牛蓓薇處長,其實,並沒有如蘭宛茹所說和希望的那樣下崗回家,而隻是離開了擴股審批的崗位。

早些時候,證券監管會連續收到了一個叫“金忠良”的人郵寄來的材料,反映怒潮公司提供虛假財務信息騙取銀行貸款的問題。組織上鑒於目前包括怒潮股份在內的幾家上市公司提供虛假財務信息問題嚴重,特別成立了一個專案調查小組,要徹底查清楚這幾家涉假公司的真實情況,特任命牛蓓薇同誌擔任了這個專案調查小組的組長。

經過幾個星期的工作,專案調查小組對包括怒潮股份在內的幾家上市公司的虛假財務信息問題已經有所掌握,並已經向有關領導進行了匯報。鑒於這些問題事關重大,京都市證券監管會的領導同誌認為需要再進一步取證,並向京都市最高領導人做一次詳細匯報,以最後決定對包括怒潮股份在內的幾家上市公司的處理。

因此,在陳淑媛危機四伏的時候,牛蓓薇領導的調查小組,也在為大量的調查、統計、寫報告等繁雜而瑣碎的工作而忙得不亦樂乎。

就在忙無頭緒的時候,牛蓓薇卻突然接到了上級的電話通知,要求她立刻到市委大樓匯報情況去。

牛蓓薇著急了:“可幾家公司的材料還沒有最後匯齊呀!”

電話對麵說:“能夠匯總到什麽程度,就先匯報到什麽程度!”

牛蓓薇為難了:“怒潮集團的情況最複雜,雖然有一個叫金忠言的人提供了一些分析材料,但許多問題還是真假難辯!”

電話裏又指示道:“你以事實為依據,客觀的反映現在掌握的全部情況就行!”

牛蓓薇本是個死較真,辦事從不糊弄的人,麵對不成熟的材料尤其是怒潮集團的問題,她猶豫了,但是,去市委大樓的指示無異於軍令,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推脫。於是,牛蓓薇一生終於第一次,趕著鴨子上架了,她隻好帶著厚厚的材料,上了辦公大樓門前接她的黑色桑塔納2000型轎車,匆匆而去。她相信,隻要把自己的良心擺正了,隻要把自己的眼睛擦亮了,假的終究真不了;真的也一定假不成。

怒潮公司一班人馬從秦鳴那裏得知了陳淑媛準備進行殊死一博的信息和具體的行動計劃之後,蘭宛茹當然不希望自己一生的辛苦付諸東流,尤其不希望自己近一個時期堅苦卓絕的努力因為陳淑媛這樣一個女人而前功盡棄,她麵對陳淑媛又要製造的危機,隻是對朱副總淡淡的說:“看來,你還要再製造一個常太平了!”

朱副總從沙發上站起身,問:“要不要把那個女人活著請來,您當麵出口惡氣?”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搞這種鬥氣的把戲幹什麽?”蘭宛茹說罷,起身,胸有成竹地輕盈而去了。

朱副總自然對蘭總的旨意心領神會,他沒有再要求丁博士提供什麽新的發明,也沒有要求丁博士幫助設計方案,他對遠住郊外別墅的一個女人,有的是手段對付。於是,他隻找了一個手下死黨,去陳淑媛的小別墅那邊采了道,便製定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滅陳”計劃:山道旁邊日夜蹲守,隨時準備在其出門時動手!

陳淑媛怎麽也不會想到身邊的愛侶還會給自己帶來生命的危險,不會想到有殺身之禍悄悄地跟在自己的身後。一天來,她腦子裏想著的隻有闖市委大樓會出現的難度,體味著的是闖市委大樓之前所引發的情緒昂奮。

陳淑媛此生從來沒有這麽忐忑過,陳淑媛今世也從來沒有這麽莊嚴過,因為,今天她要以一個非黨群眾、一個私營業主、一個普通知識分子的身份,帶著《上市公司黑幕揭秘》的全本、帶著《金融大廈的背後》這篇分析文章,帶著電視台《呼喚誠信》節目腳本,去東西大街上的新華門,進入市委大樓,麵見京都市的最高領導人。如果守衛的戰士們不讓她進入,她就要冒著蹲監之險強行闖進去!

昨天晚上,正巧董大為給她懷密縣的小別墅裏打了電話,通報了他在營業部行務會上逆組織而動,大膽揭露怒潮真相的事情。之後,董大為問:“怎麽樣,老同學,你應該說我是傻子吧?”

陳淑媛停頓之後,說:“沒有,我不但沒有覺得你傻,反而覺得你現在才像個大老爺們!雪兒嫁給你沒有錯!我也沒有白當一次紅娘!”

當陳淑媛向董大為透露了準備闖入市委大樓,直接上書京都市最高領導人一事時,董大為不禁遲疑起來:“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可是你人生的豪賭!弄不好,什麽都完啦!我看,還需要再琢磨琢磨。”

駱雪聽說陳淑媛要闖市委大樓,一把搶過董大為手中的電話,依據她的聰慧和智商水平分析過後,對陳淑媛說:“陳姐,我真應該向你學習!我也和你一起去!闖一次市委大樓!”

陳淑媛見她的雪兒如是說,不覺笑了,輕鬆與愉快的心情立刻充滿了整個身心:“你可別跟我來,你的錦繡前程還遠著呢!不過,我倒想聽聽你對這事的看法!”

駱雪用她那睿智的思維分析著:“此行利大弊小!”

“怎麽說?”陳淑媛認真地傾聽小姑娘的分析。

駱雪繼續分析:“第一,市委大樓不是封建皇宮,為告狀闖了,也沒有什麽大禍,最多是行為不當。但是,有蘭宛茹一夥阻塞言路,為了我黨我國的大義,這個不當,我敢肯定,可以得到黨和政府的原諒。第二,京都市最高領導人不是封建皇帝,上市委大樓告狀也不是什麽冒犯天條的事情。領導也是兼聽則明,他們知道了怒潮的真相,自然會有一個於國於民有利的處理。第三,您本是個自由身,沒有什麽行長、經理的管著,不存在飯碗問題!去吧,我看沒有問題!”

陳淑媛笑了,親昵地對電話對麵的雪兒說:“照這麽說,我早就該走這一步!”

駱雪繼續閃爍著理性與智慧的光芒:“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早了沒效果,遲了壞人已得道!現在,才是添一分則長,去一分則短的時候!”

董大為搶過電話補充道:“我這老婆可是思維怪異,上述觀點僅供參考,可別全聽她的!”

陳淑媛笑著對董大為玩笑道:“還是雪兒聰明,她敢跟我闖市委大樓,你董總敢嗎?”

董大為感覺難堪,也打個哈哈:“上次,逆著我們新來的項羽,匯報了怒潮的真實情況,還不知道他會怎麽收拾我呢!現在,我還敢去市委大樓?隻是建議你三思而後行,我們不怕冒險,可我們也不要冒失!”

陳淑媛說了聲:“謝謝!”正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董大為突然想起了什麽:“哎!聽說明天我們那葛副行長要去市委大樓開支持中小企業發展座談會,要不,找個借口,你跟著混進去?這也比你闖進去強!”

陳淑媛一笑:“得了,害了你,國商銀行不是又少了一個幹實事的人嘛!”

於是,陳淑媛心裏揣著從駱雪那裏得來的必勝的輕鬆,同時,懷著董大為給的及由於自己不自信而產生的惶恐,帶著興奮異常的孟亞男,開起自己的老奧迪,作別了小保姆,駛出了小別墅的院門。

此時,正值京都市的初春,靜謐的路邊迎春花怒放著,一團團一蔟蔟的黃色,鮮豔而耀眼;無人的山間,槐樹也開花了,樹是綠中間雜著白色,花是一串串的珠子一般,幽香撲鼻。

呼吸著新鮮空氣,瀏覽著人間美景,孟亞男用磁性十足的亞嗓唱起了悅耳的歌。

陳淑媛見了,說:“年輕,真好!無憂無慮的!”

孟亞男停了歌聲:“您更好!多刺激!”

陳淑媛苦笑一下:“我?還好?我一直想讓你遠遠地等著我,不要靠近市委大樓的門!這種行為方式必然是違反常規的!”

孟亞男活潑而天真地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的生活!要麽是英雄要麽是鬼雄!”

陳淑媛感歎著:“人跟人真是不一樣,雪兒跟你年紀一樣大,又是同學,你天真活潑,她卻算得上老謀深算了!”

“所以在大學的時候,我是狼,她是狽,我們一起闖到那兒,都是無往而不勝!”

陳淑媛精神也放鬆了許多,笑道:“雪兒給你介紹的那個郭博士怎麽樣了?”

“昨天他約了我,我沒有去!”孟亞男咯咯地笑起來:“今天,白天陪您闖市委大樓,晚上我們還要見第二次麵,這次我也要提前一點去!他還要送我兩本他自己的經濟著作呢。沒有想到,他一個大博士,第一次看到我,始終不敢提正題,顧左右而言他的,就跟看見老虎差不多!”

“怎麽回事?”陳淑媛好奇起來。

孟亞男正準備描繪一下與郭安邦約會時,那郭大博士的蛋黃理論引發的笑話,突然,奧迪車轉了一個彎,孟亞男卻看到山坡開闊地上停的一輛越野車,便先轉移了注意力:“陳總,還有比我們早出來的人,弄不好是在山裏過夜的呢!”

陳淑媛看了一眼停著的越野車,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兒,反而不經意地說:“中國開放了,什麽神經病都有,越瘋玩越時髦!”

於是,孟亞男開始給陳淑媛繪聲繪色地講述約會時蛋黃理論的故事了,她們一路輕鬆地談笑著,陳淑媛此時也不再感到有多少忐忑、有許多沉重了。

但是,陳淑媛的車還在懷密水庫邊無人的山道上盤旋下行,還有幾公裏才能夠駛入京密路,當車行進到山道最險處的時候,她從後視鏡裏,發現老奧迪車的後麵,突然出現了剛才在路邊上停著的那輛越野車,正以時速足有一百公裏的速度追上來。那車高高大大的,是日產沙漠王子,車窗上,貼著黑暗的防曬膜,根本看不清裏麵的人;車體本是半新不舊的,但是,卻沒有車牌照。

奧迪車裏的陳淑媛從反光鏡裏關注著後麵的來車,覺察了沙漠王子氣勢洶洶的勢頭,立刻預感到了不妙:看來,來者不善!

正當陳淑媛準備停下來躲避來車,以期再做周旋的時候,沙漠王子越野車卻早已經從山道的裏側毫不遲疑地撞將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有容得陳、孟思考什麽是後果、什麽是害怕的當口,隨著一聲巨響,老奧迪車早已經被沙漠王子徑直撞出了山道,衝出路基,翻滾著向水庫邊的軟泥地跌去了。

沙漠王子行了凶,見前後無車,居然在距出事地點不遠處的大槐樹旁停下來。

一個瘦高的男人從副駕駛的位子上鑽出來,他戴著幾乎遮了半個臉的墨鏡,站在樹下,手搭涼棚向跌落山下的奧迪車眺望著。

司機沒有下車,說:“朱哥,你回去,我下去看看,如果還有活的,就再補丫頭的兩磚頭!保準幹得漂亮了!”

瘦高的男人摘掉了墨鏡,他大約三十出頭,留著大背頭,一張棱角分明的大方臉,高鼻闊嘴,臉上的皮膚由於生了幾顆麻子,顯得粗糙。他就是朱副總,蘭宛茹的助手、打手兼保鏢。

他布置他的心腹死黨在陳淑媛的別墅附近已經蹲守了幾天。但是,他卻依然對手下的辦事能力放心不下,今天一早,特地來視察一下,不想運氣出奇的好,居然親自碰上了陳淑媛出來。也活該那陳淑媛倒黴,兩條小命就這樣讓他這個職業魔鬼逮了個正著。

“不必了。”朱副總陰沉著臉說,“這麽久人還沒有爬出來,不死也動不了了!”

“我還是去看看!”司機倒頗具職業精神。

司機的話音未落,隻見遠處水庫邊的盤山道上,一輛白底藍道的警車飛快地向這邊駛來。

朱副總見了,感覺不妙,隻用一秒鍾便跳上了沙漠王子車:“快走!別羅嗦!”

白底藍道的警車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發達銀行京都分行臨時負責人郝逍遙、原國商銀行大山支行的信貸副行長胡京洪,開車的則是被郝逍遙利用了一次的X派出所的胡所長。

此時的郝逍遙依然沉醉在怒潮企業的優質品牌裏,但是,胡京洪卻與他的感受大不一樣了。現在,胡京洪已經調離了國商銀行的大山支行副行長的位子,而到愛農銀行的大山支行任行長去了。巧合的是,愛農銀行的大山支行有一個優質客戶,便是怒潮集團公司,貸款餘額六千萬元,但是,現在居然已經欠息了,而且欠息額高達五百萬!

胡京洪隻知道郝逍遙與蘭總熟悉,想通過郝逍遙約見蘭總以期怒潮集團及時歸還銀行那五百萬貸款利息,而他打死也想不到:愛農銀行大山支行的這六千萬貸款,便是怒潮集團用於歸還參股銀行箭樓支行放給遠東投資公司的那筆貸款!而這筆貸款的源頭本是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不能夠歸還國商銀行天竺支行的那五千萬元貸款!而此筆欠息貸款的蛹作者,便是他郝逍遙本人!

胡京洪來之前,得知弟弟胡所長正巧倒休,便也把他強拉了來,一來讓胡所長放鬆一下緊張的神經,二來也讓怒潮集團感悟一下愛農銀行大山支行良好的銀警關係,表示友善的同時,也為今後催收利息向怒潮那班子人馬示示威,留一個伏筆。

上次在山底下村進行的掃黃行動,胡所長雖然實際上是被郝逍遙利用了一下,但是,客觀上郝逍遙卻幫助胡所長立了功,獲得了分局的表揚,因此,厚道的胡所長始終沒有搞明白郝逍遙骨子裏的小九九,始終對郝逍遙心存了幾分感激之情,因此,哥哥一招呼,自己也隻好跟著來了。

車上,胡京洪神秘兮兮地說:“前不久跟一戶企業到泰國考察,在泰國的普濟島,看到一個大塊頭懷裏抱著一個黑皮白牙的泰國妹。你知道那個大塊頭像誰嗎?”

郝逍遙反問:“你不會告訴我看到了韓小飛吧?”

胡京洪一拍大腿:“沒錯!就像他!”

郝逍遙半真半假:“那正好讓胡老弟抓去!又可以立功了!”

胡京洪歎口氣:“隻可惜,那大塊頭人影一晃就不見了,沒有看準!”

胡所長沒有參合哥哥和郝逍遙的談話,他專心開著車,車開到了陳淑媛她們的遇險之處,他雖然沒有看到已經溜走的沙漠王子越野車,但是,隻路旁一棵被毀壞的樹,就喚起了他的職業敏感,他立刻就搜尋到了山下的目標:那輛跌落山下的老奧迪車。

胡所長不假思索的一個急刹車,一邊熄火出車,一邊說:“得,看來,我這次休息改加班啦!”

郝逍遙狐疑著:“那車不是人家開到水邊玩的吧!這是交通警察的事,你何必管他!”

胡所長聽郝逍遙這樣說,不解其意一般地望著這個老兄。

胡京洪見郝逍遙如此說,弟弟又似乎不解其意,便也附和道:“就是,開車違章,跟你沒有什麽關係!還是催利息要緊!”

胡所長笑了笑:“你們是商,我是警,我吃的就是這碗飯,看見了能夠不管!”他一邊出車,一邊胸有成竹地說:“絕對是個案子!你們看那車,雖然沒有翻,但頂部蹩了,底部已經陷到泥土裏,肯定是被撞下去的!”

說話間,胡所長已經三步並兩步爬下路基,飛快地往奧迪車那裏跑去了。

見胡所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走了,郝逍遙無奈地搖搖頭,胡京洪則建議著:“我們也去看看?”

郝逍遙歎口氣:“行,看一眼熱鬧也好!”

再說國商銀行營業部的葛副行長本來今天準備到市委大樓開“國有商業銀行支持中小企業發展研討會”,可一早起來,卻發起了高燒。瘦老頭隻好給已經早早就到了辦公室的董大為打電話,讓他代替自己去市委大樓開會,並打發自己的司機開著一輛烏黑瓦亮的嶄新的帕薩特轎車來銀行接董大為。

董大為一聽到葛副行長的這個安排,電話還沒有放下,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情緒也在瞬時之間進入了亢奮狀態:他可以借開會之機,用公家的轎車把陳淑媛偷渡進市委大樓去!

董大為沒有來得及再冷靜思考此舉的利害得失,就立刻撥打了陳淑媛的手機,手機接通了卻沒有人接;董大為再打,還是沒有人接,一向心性平穩的他,現在終於沉不住氣了,他急赤白臉地瘋狂撥打陳淑媛那部手機的號碼,但是,結果卻是千篇一律的沒有人接。

樓下葛副行長的司機已經來了,把電話打到了隔壁,催他下樓。

董大為情急之中想到了陳淑媛身邊的秦鳴和孟亞男,但是,一向粗心的他,卻又沒有這兩個人的電話,他趕緊找到了愛妻駱雪,沒有解釋原因,先要了這兩個人的手機號碼,就跟愛妻拜拜了。他掛了駱雪的電話,再拿起來立刻撥打,心想:這次必定可以找到那個要闖市委大樓的老同學了。

但是,董大為風風火火地打過去,兩個人的電話同樣沒有找到人。秦鳴的手機已經關機,孟亞男的手機幾乎撥暴了,電話卻始終沒有人接。董大為那裏知道此時的秦鳴依然被怒潮一夥關押著,而美麗姑娘孟亞男卻已經孤獨地躺在太平間的屍櫃裏了。

葛副行長的司機親自上了樓,對董大為說:“董總!再不走,咱們可就晚啦!”

董大為嘴上說:“走!”挪動腳步下樓的時候,心裏卻哀歎道:“真是天不助‘陳’呐!”

等隨車落入水庫泥地上的陳淑媛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邊卻隻有一個穿白大褂的護士。

陳淑媛恍惚著,努力在記憶裏找尋自己來醫院的過程。護士見陳淑媛醒了並努力思索的模樣,便主動解釋道:“你們出車禍了,一個警察開著警車,把你們送這裏來的!”

陳淑媛終於在記憶中找尋到了那輛呼嘯而來的沙漠王子車,便問:“那些人是誰?”

“哪些人?”護士詫異了,“除了姓胡的警察,我誰也沒有看到!對,還有一個女孩……”護士停住不說了。

見護士神色不對,陳淑媛焦急起來:“對!那女孩,孟亞男呢?”

“她……”護士預言又止,試探地問:“她是你什麽人?”

“她是我公司的員工!”陳淑媛直截了當地回答。

護士輕鬆了一些,臉上的表情也平和了一點:“噢,她是你的員工呀!這回你們可麻煩了!”

“怎麽了!你快說!”

護士以為陳淑媛與孟亞男隻是一般的雇傭關係,便快人快語:“一送來,人已經不行了!現在已經送太平間去了!這大概要算工傷,你們要賠幾十萬吧?!”

陳淑媛驚愕了,呼地坐起來,被打著吊板的胳膊一動,引起一陣巨痛,但她依然堅持著驚問:“你說什麽?孟亞男死了?”

護士趕快扶陳淑媛躺下,解釋著:“聽警察說,她沒有係安全帶!如果您不係上安全帶,也是很危險的!”護士見陳淑媛表情木然,以為她在盤算公司賠錢之事,便好心安慰:“你們是大老板,破點財也沒什麽!人家小姑娘多慘呐!都摔得沒有人樣了!損失的是生命呀!”

陳淑媛沒有跟護士理論什麽,隻是本能地脫口說道:“晚上,她還有約會呢!”

陳淑媛的臉色死灰,難看極了;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無言地躺在病**;她根本無法認知這個現實:不久前還興奮異常、歡歌笑語的美麗女孩——孟亞男,現在會成為躺在太平間冰冷屍櫃裏的屍體!

陳淑媛始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臂傷越來越痛。這疼痛讓她重新認知了世界。當她認知了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切之後,她開始流淚了,她用醫院自己不認為幹淨的白色薄被蒙住了頭,獨自嗚咽著。

那嗚咽是對一個美麗生命的哀歎,是對人世間罪惡無奈的控訴。那嗚咽之聲透過薄被飄出窗外,與初春的美景交融在一起了。

下午,列行打針的時候,護士輕輕推開病房的門,卻驚愕地發現:那個叫陳淑媛的女病人跑了!她還欠著醫院大筆藥費、醫療費,她的員工也還躺在太平間裏等待付費處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