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維艱

此時,林行長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他平穩地說:“中國住俄羅斯大使館,通過公安部通知了我行,賈好運挾款外逃,在火車上被犯罪團夥偷了錢,也沒有了一個叫謝雲的同夥的接應,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向我們大使館投案自首了!那個謝雲本是犯罪分子,箭樓支行侯山丟票案,他也是主犯。人也已經抓獲。賈好運與謝雲有沒有勾結,還要等公安機關裁定。現在,總行保衛部的人和公安部的同誌一起在俄羅斯,正在把賈好運押解回京!怒潮集團集團的二百萬存款也形成了損失!”

賴主任聽了林行長的話,腿上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怕當著林行長的麵癱坐在地毯上,便趕忙用手撐住沙發扶手,就近癱坐在沙發上。賴主任一臉羞紅,臊眉耷眼地低著頭,大口地呼著氣。

他見林行長重新坐回辦公桌後,拿起了剛才正在批閱的文件繼續工作了,賴主任才明白:這等於下了逐客令。於是,他隻得無力地站起身,忍住了頭暈目眩,盡量把自己嗓音放低放細,低三下四地試探著問:“管理部一連出了侯山丟票案,怒潮騙貸案,賈好運盜取公款外逃案,隻處理一個支行行長吳力,恐怕說不過去。”

林行長見賴主任如是說,隻是默默地看著他,沒有開口。賴主任見林行長沒有開口,自知自己的處理力度還不夠,便又試探道:“我除了免去吳力職務,還準備對我自己進行通報批評並罰款三千元!”

林行長依然沒有開口,隻是看著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無聲地笑笑,感覺賴主任的意見與自己心裏形成的處理結果還相去甚遠。

賴主任見這樣的處理林行長還不認同,便自知大勢不好,但是,也是事到臨頭躲不過,人生在劫難得逃,賴主任咬了咬自己滿口有黑牙縫的牙齒,把自己放到了自認為的最差的地步:“為了平民憤和對黨的事業謝罪,我甘願在參股銀行作一個主任級巡視員,辭去主任實職!”

林行長抬起了頭,終於一字一頓地開口了:“我們是股份製商業銀行,全部崗位都是實職,要麽有位子,要麽沒有位子。”

賴主任木然而後愕然:“我為參股銀行創造了輝煌的業績,總不能夠把我開除吧!”諾大的一個大主任,挺老的一個大男人,麵對飯碗要丟的時候,賴主任居然列開大嘴,雌出有黑黑牙縫的牙齒,痛哭流泣起來了。

見賴主任哭起來,那哭聲給安靜的辦公室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噪音,林行長隻得抬頭望一眼他,而後冷冷地說:“你的工作安排,需要總行黨組研究後才能夠決定。現在,你先把京都管理部的工作與齊大同同誌辦理一下交接。”

就在《呼喚誠信》節目播出的後幾天,為了應對怒潮事件,國商銀行也有了動作,營業部的新行長——原總行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走馬上任了。

他首先進行了他所熟悉的人事改革,把在總行搞的末位淘汰演變成營業部全員進行上崗考試,下達指標淘汰冗員五百名。同時,大幅度地提高了全員的工資水平,希望向有外資進入的發達銀行看齊,員工的工資收入普遍翻了翻。改革的結果是這被淘汰的五百名冗員堵在他的辦公室外,齊聲高呼無比嘹亮的革命口號:

“我們為國商銀行貢獻了青春,國商銀行就應該養我們的老!”

“不續簽勞動合同就要按照工齡給予經濟補償!”

“我們是**員,怎麽能夠讓我們脫離黨組織!”

“為什麽有後台有背景的不下崗,隻有老百姓下崗!”

“憑什麽幹一樣的活,在崗人員的工資卻比原來翻了幾翻!”

“革命群眾不要假改革!要改革就要動真格的!”

以至於那於行長不但沒有辦法工作,甚至不敢到辦公室來上班了!為了躲避下崗群眾的圍堵,於行長趕緊買了去美國的飛機票,到美國花旗銀行考察去了。

誰也沒有想到,請願的群眾領袖居然是天竺支行信貸科的原科長關衛兵!他在科長考試中名列支行最後一名,按照規定,便自動下崗了。在這下崗的五百人中,他關衛兵居然是職位最高的!真可謂兔子急了也咬人,在革命群眾的堅決擁護下,肉了吧唧的關衛兵這次終於剛烈了一把,痛下決心,當了群眾領袖。

於行長臨行前還完成了兩項人事變動,一是任命董大為為怒潮案件領導小組組長,國商銀行對怒潮企業的第二次調查還沒有進行,便直接進入資產保全程序,要不惜一切代價地追繳國商銀行在怒潮企業中的不良貸款。二是,讓董大為最不喜歡、最懼怕,也最可能防礙他推行新政的一個對手楊蘭蘭離開了信貸管理部,董大為正得意時,卻發現:原來人家楊蘭蘭已經成為了自己的領導——她已經調總行信貸業務部當副處長去了!而且,直接分管的,就是他董大為!!

董大為依然不甘寂寞,根據怒潮事件總結銀行貸後管理上的漏洞,又寫了一篇洋洋三萬言的論文:《構建國商銀行貸後管理新框架》,為國商銀行設計了全套改革方案。

他把文章興衝衝地送給了項羽,再躊躇滿誌地送給葛副行長,隻有於行長,由於人生,而沒有大膽地貿然呈送了去。但是,文章壓在項羽和葛副行長那裏,便一直沒有了下文。

董大為沒有時間揣摩於行長的改革是真是假,被任命為怒潮案件領導小組組長之後,他立刻給在法院執行廳工作的宋大和同誌聯係。他想請法院的宋大和幫忙,優先幫助國商銀行追繳怒潮那九個億的不良貸款。

宋大和是原總行賈好運處長的同學,又是駱雪同事的老公,大家一說二擺、一穿兩串地便都搞熟了。但是,沒有想到是對董大為的盛情邀請,法院的宋大和同誌居然推脫了,說京都市各家銀行已經排著隊給他買好飛機票了!全部是查封怒潮資產去!!

被宋大和搞得思緒不定的董大為,又用電話找到了陳淑媛。陳淑媛此時早已經媳婦熬成了婆,是愁苦少快樂多了!自打《呼喚誠信》一播出,她頓時成了著名企業家。

一會兒一家報紙采訪她的英雄事跡,一會兒是一家雜誌要挖掘她成長的光輝路程。她隻是淡淡一笑,一概回絕了:“我隻是一個俗人,也要吃喝:我也是一個商人,也要利潤!揭露怒潮公司老底,隻是我摯著地去說真話,個性使然,沒有什麽可說的!何況,對蘭宛茹,現在也還沒有一個定論!”

陳淑媛的不快也還有,就是雖然老冤家蘭宛茹的騙局已經被揭穿,怒潮集團必倒無疑,但是,蘭宛茹不但沒有去賣紅薯,卻依然好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因為,她三十個億的貸款都有合法的貸款合同,目前還隻承擔民事責任,殺人越貨、金融詐騙的行為卻還沒有足夠的證據,還不夠馬上逮捕的條件,甚至,蘭宛茹起訴她陳淑媛侵犯怒潮名譽權的訴狀都還居然有效。因此,陳淑媛不但擔心著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且還擔心著法院的傳票呢!!

但是,董大為打來電話的時候,正是陳淑媛心情最陽光燦爛的當口,因為,秦鳴消失幾日之後,又回到了她的身邊來了,而且一口咬定是在朋友家害了幾天病,並且還真的找了一個人來專門作證。

其實,那蘭宛茹見陳淑媛已經揭穿了自己的老底,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別被弄成刑事犯,蹲監入獄,好苟延一口殘喘,以期東山再起。因此,留著秦鳴已經沒有價值,但避免出事,便對這個英俊男人進行了威脅、利誘,希望他入夥,為己所用。那秦鳴也自知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地不好混飯吃,而陳淑媛那裏也隻能夠騙一天算一天,不是久留之地,所以,也就甘願入夥,為蘭宛茹賣命了。因此,秦鳴發誓不再跟怒潮公司作對,蘭總也同意不向陳淑媛揭露秦鳴賣主求錢的醜陋嘴臉。於是,這個英俊男人又獲得新生了。

此時,陳淑媛聽了董大為一塊吃飯的邀請,話語立刻熱情洋溢了:“好呀!晚上咱們好好慶祝我們的勝利!另外,你知道那本《上市公司黑幕揭密》賣了多少本嗎?”

董大為對書的經銷一竅不通:“賣多少?”

“首印的十萬冊,一個星期就買光了!我準備再加印五萬冊!”

董大為想到《呼喚誠信》那台節目,故意問:“你怎麽在電視上打自己的嘴巴,居然說這本書不是你自己寫的?”

“真不是我寫的,本來我上次就應該跟你和雪兒說,可秦鳴偏給我按上個作者名!”陳淑媛歎口氣,“但是,後來一想,人家命都沒有了,我再盜人家名,我能夠活安心嗎!而且,孟亞男的死,太刺傷我了!”提到孟亞男,陳淑媛的話音有些變,傷感之情仿佛也順著話筒**漾到董大為的心裏。

“聽說你給了她父母幾十萬?還給她和常太平都賣了墓地?”董大為問起了孟亞男的事情。

陳淑媛歎口氣,有意轉移了傷感的話題:“不是出書賺了錢嘛!人生一世,入土為安吧。”

董大為讚歎道:“你真行!不愧是個知名女老板!好人!可是,本想利用我這小組長的職權假公肥私一次,既然你陳總又發財了,那今晚可得找個好地方宰你一刀!”

“好,一言為定,咱們今晚吃極品海鮮!你可得帶著雪兒,我早就答應送她一件衣服,這回發了點小財,秦鳴和我一起去買的,晚上讓雪兒試試!”

陳淑媛送給她雪兒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裘皮短款大衣。

銀狐毛,雪白色中很秩序地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黑色,挺括而飄逸,水落在毛皮上的時候,便“簌”地便滑落了,不會留下一點痕跡。衣服本來就華貴雍容,再被駱雪的美麗一襯,衣服越發顯得貴重,美女也越發顯得可人了。

這下可把那被愛妻譏為老且醜的丈夫樂壞了,董大為美得就差往嘴裏抹擦口水了。駱雪卻感到不知所措:“這得一兩萬吧?太貴重了!我怎麽好意思要!”

“我許過的願,我一定得還呐!而且,沒有你們夫妻兩個,那裏會有我的今天!”陳淑媛看了駱雪,再審視著大衣。

秦鳴說:“這還是我的眼力呢!”

“我可感覺有受賄之嫌!”董大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受賄?得了吧!既然這東西給不給都一樣,我為什麽要破費呢?既然是我主動送的,因此,你又何來受賄?”陳淑媛一歎三問。

董大為見老同學如是說,便為老婆作了主,對駱雪說:“得得,老婆,那就收下吧!感謝你陳姐就是了。”自打闖了市委大樓,他仿佛在煉獄中再生了一般,闖勁兒足了,自信心多了,人也開朗了;甚至,在駱雪麵前也是拿主意的時候多,唯唯諾諾的時候少了。

這邊董大為、陳淑媛們正興高采烈的時候,餐廳裏又進來幾個人,他們直接進了二樓早已經預定好的蘭花廳包間,這裏也曾經是蘭總與韓小飛推杯換盞的地方。走在最前麵的人,中等個頭,腿短身子長,走起路來晃晃****的。這便是參股銀行京都管理部尚未免職的主任——賴崍籟同誌。

走在最後的男人,個子不高,胖墩墩的,麵皮黝黑,眼大而無神,滿頭是與年齡不相稱的花白頭發。他就是參股銀行箭樓支行的現任行長,吳力。

中間走著的三個人都是毛頭小夥子,他們便是參股銀行已經進行了多次公關卻依然沒有收獲的大客戶:中國Y集團公司財務部的大員們。

賴主任今天格外慷慨大方,指示吳力點鮑魚要魚翅,自己則叫大閘蟹喝人頭馬,對花錢一點都沒有含糊!賴主任對三位年青的客人也極盡討好之能事。

吳力見自己的領導如此這般的熱情,也不甘示弱,一會給這個毛頭小夥兒敬酒,一會兒向那個毛頭小夥兒媚笑,心裏想著中國Y集團公司的存款,可嘴上卻對存款支字不敢提及,他怕人家年輕人煩,用欲擒故縱的手段,隻是大談忘年的革命之友誼。

其實,賴主任何嚐不想像玩弄賈好運一樣居高臨下地對待三個毛頭小夥子,但是,理性不準許他這樣做。他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難!總行的林行長顯然已經對他形成了不良看法,很有可能因為箭樓支行的三狀案子把自己給免職!而且,這幾天稅務局還在京都管理部查帳,萬一找出一點偷稅的瑕疵,他就更危了!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他賴主任要在在位並交接工作的有限時間裏,要像吳力在自己手下通過拉存款維持住了位子一樣,也拉他二三十個億的存款來,使林行長為了參股銀行的經濟利益而想動又不敢動自己,從而維持住自己的主任位子,保住那每年四十五萬元的年薪!

賴主任不住地給年輕人們夾菜,並指著鮑魚說:“再吃一個!這玩意,壯陽的!你們年輕人多吃,多多地吃!”

平頭小夥子笑道:“賴主任,吃多了這壯陽的玩意,我那火往哪裏出去?”

賴主任訕笑著:“往哪裏出?往哪裏出?”他竟一時為平頭小夥子的火想不到出處了。

一個長發小夥子玩笑道:“讓吳行長幫助找一個!據說他們支行有一個叫仇洋的女孩兒特漂亮!”

賴主任對吳力指示道:“有這麽一個女同誌嗎?那你幫助三位領導介紹介紹嘛!”

吳力苦笑一下,心說:那仇洋本是個金枝玉葉,是你們這群毛頭官乞惦記的女孩兒嗎?要不是為了你們手中那一點爛存款,我他媽都不搭理你們!但是,吳力的臉上則掩飾著心中所想,嘴上敷衍著:“好說,好說,隻要三位領導能夠把基本戶開在我們支行,把資金從國商銀行轉過來,她仇洋一定會嫁給你們其中一人!到時候,三位領導可別自己打架呦!”

幾個人正熱熱鬧鬧地聊著,服務小姐開了門,來送三紋魚了。

賴主任望著剛擺上的綠色芥末,熱情介紹著:“這日本芥末可辣,你們三位領導吃時可要當心!”

三個毛頭領導還沒有來得及品嚐三紋魚沾日本芥末滋味的時候,隻聽得門外吵吵嚷嚷起來:

“警察來了!”

“抓人啦!”

“這麽英俊的一個大男人怎麽是壞人?”

三個毛頭領導一聽,年輕人好事的原形立刻顯露無遺,他們為了滿足好奇心,置拉存款的大主任和大行長而不顧,便立刻衝了出去。賴主任和吳力見狀,出於無奈也隻得陪著三個毛頭領導出來看熱鬧。

原來賴主任在二樓單間大談為客戶找對象之事的時候,陳淑媛四人在大廳裏已經是酒足飯飽,吃了個舒舒服服,聊了個心滿意足,準備買單走人了。沒有想到,兩個男人卻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餐桌前,一左一右地站到了秦鳴的身後。白臉男人問:“你叫秦鳴?”

秦鳴本能地站起來說:“是。”可剛站起來,身體就又被黑臉男人強行按在了椅子上:“我們是公安局的!跟我們走一趟!”同時,白臉男人則拿出警官證,在秦鳴的眼前,晃了一下。

秦鳴聽說麵前的兩個男人是警察,立刻嚇白了英俊的小臉,腿也開始瑟瑟發抖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有犯法!你……們憑什麽抓我!”

白臉便衣不由分說,立刻摸出了手銬子,瞬間便銬住了秦鳴的雙手。陳淑媛半天才醒過悶兒來,瘋狂地站起身,撲向她的秦鳴,把秦鳴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裏,岔著嗓音問:“秦鳴,你幹了什麽?”

那秦鳴在陳淑媛的懷裏反而鎮靜了許多,安慰著被他玩了個底兒吊的女人:“沒什麽!可能是哪個哥們兒犯事,亂咬我!”

黑臉便衣一把拉開了陳淑媛:“不許妨礙公務!”

白臉便衣則順勢把秦鳴提拉起來,準備拖秦鳴出門。

此時的秦鳴倒來了爺們兒勁,大叫道:“放開!老子自己走!就是槍斃,也犯不上用你們拖!”

白臉便衣見秦鳴張狂,便一聲斷喝:“放老實點!”

黑臉便衣把秦鳴一推:“走!”

秦鳴被推了個趔趄,隻得在兩個便衣警察的前麵乖乖地往外走。董大為急忙衝到便衣警察跟前,盡量客氣和禮貌地問:“你們把秦總帶走多久?我們能夠做些什麽?你們也應該跟我們說一聲!”

白臉便衣見董大為倒是合作的態度,再看一眼也走上來的美女駱雪,便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回答:“需要家屬和單位的時候,我們自會通知你們!”

陳淑媛則繼續不依不饒地追著:“你們憑什麽把他帶走?你們憑什麽把他帶走?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叫陳淑媛!他是我的愛人!”此時的陳淑媛已經沒有了在電視裏揭露怒潮欺詐時的鎮定自若,她的言語和行動都開始神經質,甚至完全混亂了。

兩個便衣警察徑直帶著秦鳴出了門,直接把秦鳴塞進了停在門外的警車,而後自己也上了去。警車不等車門關上,便呼嘯著警笛,立刻開走了。

參股銀行賴主任一行看著警車遠去了,便又都回到了自己二樓的單間。

賴主任評價道:“這個叫陳淑媛的,也不是什麽好女人!你看她與那被抓人的關係!自己說是愛人。但我看,卻母子不像母子,夫妻不像夫妻,姐弟不像姐弟,同事不像同事的!”

平頭小夥子猜測道:“肯定是靚子傍富婆!”

吳力若有所思:“陳淑媛這個名字很耳熟!”而後驚叫道:“莫不是在電視上揭露怒潮騙局的那個女人!”

賴主任也如夢方醒:“對對,是她!就是那個陳淑媛!”說罷,賴主任敬了三位青年領導一杯酒,頗為解恨地說:“沒有想到她也有今天!這個女人給我們參股銀行帶來多少麻煩!如果有銀行領導下來,很大因素都因為她!”

賴主任話音未落,自己的手機卻響了。電話的對麵是語調平和的齊副主任:“賴主任嗎?”

賴主任心懷不滿地回答:“我是。有事,你說。”

齊副主任很和藹地說:“賴主任,我本來想明天再跟你說,但是,想事情重大,還是提前告訴你!”

賴主任見齊副主任吞吞吐吐的,便知道沒有好事,但是,無論發生什麽,也得挺著呀!這就是人生!於是,他故作平靜之聲:“你說。”

齊副主任慢條斯理地通報:“稅務局查出問題了!”

賴主任心裏“咯噔”一下:“什麽問題?”

“發獎金逃漏個人所得稅的事情,被發現了!稅務局要罰款我們管理部二百五十萬呐!”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天,看來,這是天要滅賴呀!賴主任的心和腿都開始冰涼了!

電話對麵的齊副主任此時倒似乎沒有體恤賴領導的意思了,繼續通報著,而且話語也變得嚴肅起來:“另外,你和吳立的任免令,總行已經下達了!”

賴主任冰涼的心聽到任免二字,又由於血液循環加快,突然熱起來:“給我任了什麽新職?”

齊副主任用矜持的語氣,盡量平和地傳達道:“免去參股銀行京都管理部主任職務……”

賴主任打斷齊副主任的話迫不及待地問:“改任什麽?”

齊副主任一字一頓地傳達:“改由箭樓支行任派,括弧,一般行員,括弧!”

賴主任驚愕道:“我成一般員工了!工作還要吳力安排?”

齊副主任繼續嚴肅認真地傳達:“總行決定撤去吳力箭樓支行行長職務,並提前終止勞動合同!”

“吳力被開除了!?”賴主任叫出了聲。

齊副主任冷靜地說:“同時,總行決定給予你和吳力行政記過處分!”

賴主任聽罷,好久沒有說話,齊副主任出於對老領導的客氣,也一直沒有好意思掛斷電話。沉吟之後,賴主任有氣無力地問:“那箭樓支行誰當行長,誰給我安排工作?”

齊副主任回答:“我們新的班子研究決定,由箭樓支行原來的黃行助任行長,安排人力資源部的阮總過去任副行長。阮總雖然是降職使用,他倒態度很好,願意到基層去鍛煉。你的工作將由箭樓支行黃行長或者阮副行長安排。”齊副主任見賴崍籟同誌還沒有掛斷電話的意思,便說:“聽說吳力和你在一起,你通知他明天到管理部辦手續,並提走人事關係檔案!”隨後,齊副主任安慰了幾句,就主動把電話掛斷了。

賴崍籟同誌的腦海裏好久都回**著齊副主任的話:“免去參股銀行京都管理部主任職務,改由箭樓支行任派,括弧,一般行員,括弧!”再看著眼前的山珍海味,他突然醒過悶兒來:自己已經沒有了簽單權,吳力也沒有!何況自己現在已然不名一文,還拉存款有什麽用!

這樣一想,賴崍籟同誌趕緊起身,穿衣拿包,對大家說:“管理部有急事找我回去,你們慢慢吃著,我先撤!”說罷,賴崍籟同誌不管三七二十一,轉身丟了吳力和三位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以領導待之的毛頭小子,大步流星地溜了出來。

那吳力已經從賴主任的電話裏聽出了一點眉目,也撇下三位年輕的領導追出來,他在極品海鮮餐廳的大門口才追上了賴崍籟同誌,急不可耐地問:“你我都被免職了?”

賴崍籟同誌見騙不過精明的吳力,隻得勉強點點頭。吳力的花白頭發此時仿佛根根都直立起來,驚問:“為什麽?”

賴崍籟同誌露出黑牙縫,詫異了:“你還不知道為什麽?!”

吳力感歎著:“我那裏是出了幾個案子,但是,我的個人存款已經有了三十個億!我給參股銀行帶來多少利潤呀!”

賴崍籟同誌也正好找到了撒氣桶:“你不但是撤職,而且是背著記過處分被提前解除了勞動合同!”賴崍籟同誌說罷,感覺還不夠解氣,繼續刺傷著吳力:“黃行助要接替你的職務,阮總任副行長協助他工作。他們也熟悉你的客戶!齊副主任聰明著呢,他不會讓你的存款跑了!而且,有存款有什麽用,你背個處分,哪家銀行還敢要你?”

吳力像個瀉了氣的皮球,矮胖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最終還是堅持住了,沒有倒下去,他高聲追問已經走出二十幾米的賴崍籟同誌:“今天的帳怎麽結,好幾千塊錢呢!”

賴崍籟同誌已經鑽進了他明天就要交公的奧迪車,甩出一句:“你的客戶,你看著辦吧!”

吳力傻了眼,賴崍籟同誌在自己臨死的時候還要宰自己一刀!新愁舊恨立刻湧上了心頭,如果不是賴崍籟同誌溜得快,隻和人鬥心眼,還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的吳力,也肯定得照定賴崍籟同誌的老臉咬上一口,以解心頭之恨。但是,望著遠去的奧迪車,眼看這解氣的一口無從下嘴,吳力隻得望著奧迪車遠去的後影大罵道:“賴崍籟,我**!”

吳力在極品海鮮餐廳的門口站了許久,才被小風吹醒了。他心想:自己已經和參股銀行沒有了關係,還管參股銀行的形象有何用?自己為什麽現在還要買這幾千塊錢的單!於是,他也轉身就走。但是,沒有走出幾步,就又停住了。因為,他想起來,他的手包還放在餐廳的單間裏沒有拿出來!那裏麵有信用卡、有汽車鑰匙、還有現金幾千塊。

吳力隻得又讓賴崍籟同誌玩了一把,硬著頭皮回到了三個毛頭小夥還在吃喝的單間,誰讓自己的手段沒有那個賴崍籟同誌老辣呢!

三個毛頭小夥子並沒有在意賴主任和吳行長的詭秘行動,更沒有在意這兩個銀行領導所遭遇的人生挫折,他們依然興高采烈地邊吃喝邊聊天。在吳力進屋的時候,他們正聊到在參股銀行找對象的事情,見吳行長進來了,誰也不在乎吳行長的臊眉耷眼和鬼鬼祟祟。平頭小夥兒叫道:

“吳行長,咱們一言為定,明天把你們支行那個仇洋介紹給我!”

長發小夥兒已經有了醉意,走到吳力身邊,口吃著:“吳行長,別聽他的,在存款的問題上,他說了不算,我說了算!把仇洋介紹給我!”

此時,吳力的情緒已經由心灰意懶演變成絕望,聽了兩個小夥子的話,這種絕望的情緒便立刻又由絕望轉化成惱羞成怒,那由於沒有能夠咬上賴崍籟老臉一口而積攢下來的怨氣,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隻見那吳力聽到三個已經對自己沒有用途的食客的醉言醉語,便以有生以來少有的勇氣拍桌而起,怒喝道:“你們丫頭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除了管兩個臭錢,你們還有什麽!老子我憑什麽伺候你們!”

三個剛才還被視為領導、被參股銀行的大主任、大行長待如上賓的毛頭小夥子,被吳力這突然而反常的舉措搞得不知所措了,都大睜著醉眼說不出話來,見吳力拿著包和衣服要走,平頭小夥子才醒過悶兒來,趕緊結結巴巴地說:“你們參股銀行不要存款沒有關係,有的是銀行要!但是,今天的帳你得先結了!”

吳力奪路而出,冷笑著甩下一句話:“等著吧!賴主任馬上就回來!他會親自結賬!”

吳力在樓梯口遇到了服務小姐,那服務小姐似乎看出了此中的一點眉目,追上兩步問吳力:“先生,你們的帳還沒有結!”

吳力指指單間說:“中國Y集團的人都在,他們是管錢的領導,有的是錢!帳,由他們結!”

吳力說罷,用比賴崍籟更快的速度出門上車,很快就消失在國際大廈的光輝裏了。在車裏,吳力無言地流淚了,他反複叨念著:“我他媽早生花發,我他媽的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