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之聲
陳淑媛動用自己全部的社會關係終於找到了她那未婚愛人的下落。原來,那秦鳴背著她,犯了重罪,協助他一個叫謝雲的哥們兒盜竊了侯山攜帶的銀行承兌匯票,並用這張銀票到海南一家珠寶公司購買一千萬元白金鑽戒,而且分得了一部分贓物。由於謝雲還沒有外逃便在哈爾濱市被擒,秦鳴便被招了出來,於是,便有了秦鳴在極品海鮮餐廳被抓的一幕。為此而倒黴的,還有侯山,他被賴主任毫不遲疑地開除了。
在公安局,陳淑媛問一個姓施的警官:“秦鳴還能不能出來?”
施警官就是負責常太平案件偵破的人,他魁梧高大,黑油油的皮膚、濃眉大眼的。聽陳淑媛這樣問,他苦笑一下:“他這罪,不斃也得蹲二十年!”
陳淑媛爭辯道:“秦鳴是受蒙蔽的,隻是個從犯!”
施警官再苦笑一下:“如果真是這樣,十五年也許能夠出來!”
陳淑媛說:“秦鳴經常幹好事!比如,她幫助我揭開了怒潮騙局,挽救了巨額國家財產!”
施警官說:“陳小姐,我是警察,不管審判那一段!如果秦鳴真有什麽事跡,你可以提供給律師,法院審判時,也可能會參考。”
陳淑媛連聲說:“好好,我去準備他的事跡。”
施警官有話在嘴裏轉了半天沒有好意思說出口,但是,最後終於還是沒有憋住:“陳小姐,我說句笑話您別介意。那雷鋒都是一點一滴積累出來的,我就不相信這個秦鳴平日裏是個雷鋒,突然就成為一個金融盜竊、詐騙犯!我看,你還是應該重新琢磨一下他的言行!想想他背著你,還做了什麽事情沒有!我看,還是你看錯他啦!”
陳淑媛見施警官如是說,想發火,但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憤怒:如果是不托朋靠友的,人家施警官也不會跟自己說這些!
於是,她隻好無言地轉身,苦澀著,悻悻地走了。
施警官望著陳淑媛孤獨而去的背影,搖搖頭,苦笑一下,悄聲自語:“一個為情所惑的女人!真蠢、真可憐!有名有錢也沒用,還是可憐!”
二千零三年的五月,到了怒潮集團狀告陳淑媛侵犯其商譽,而法院審理、開庭的日子。此時,京都市的街頭,迎春花還頑強地殘留著幾許燦爛,豔麗的桃花卻因為透支了過多的豔麗早早地凋謝了,路旁的槐花則正當時,一束束的,潔白而芬芳地開放著。
由於怒潮公司的貸款欺詐,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事情,出庭雙方誰是誰非不言自明。但是,蘭宛茹一夥還在,還有強大的經濟、人力實力,因此,本案的勝敗依然是一個懸念。
陳淑媛也依然忐忑,如果自己真的敗訴,性命雖不必擔憂,可自己賴以生活的大半輩子的積蓄,怕是難以保全。但是,陳淑媛還不知道,就在她最心潮難平的昨天,命運之身之神終於向她傾斜了:國商銀行的段主任死了,這個老瘋子偷拍的錄象帶《偷窺》終於得以見了天日。
這個被常太平貶斥為有窺陰癖的老瘋子,為了使自己的“傑作”《偷窺》的畫麵更豐富更美好,打算加入迎春花怒放的外景和含苞綠樹喜鵲鬧的特寫。為了拍下這人間的美景,神誌不清楚的他,趁少妻楊蘭蘭不在家的時候,居然站在自家的窗台上,忘乎所以地抓拍特寫鏡頭。突然,一個沒留神,竟從自家八樓的窗戶上跌了下來,自己立馬嗚呼了老命,他那心愛的攝像機也和他一起粉身碎骨了。一個荒謬的人就這樣荒謬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就在楊蘭蘭為自己這個瘋丈夫的死依然傷感的時候,住在樓下的那個經常約常太平打牌、非雞鳴狗盜之事不幹的於勝利卻找上門來了。因為,於勝利知道段笑銀作品《偷窺》的內容,那裏麵得收集了多少銀行人士的浪漫情懷呀?每一個鏡頭拿給相關人士,在出錢與暴露**的選擇中,還不能夠賣他(她)一個好價錢嘛!因此,於勝利滿腦子裏想得都是怎麽能夠不花錢或者少花錢而拿到段笑銀的全部錄象資料。
楊蘭蘭依然秀氣,但卻沒有往日的水靈和風韻,皮膚灰黃,一臉凝重。自打離開營業部,現在的楊蘭蘭已經算是事業有成了,她已經接任了總行賈好運的位子,隻是她是真正的處長,而不是像賈好運一樣副處長主持工作。她終於成為了國商銀行總行學曆最低、年紀最輕的正處長,實現了她人生這一階段的輝煌。
於勝利進門的時候,那楊蘭蘭正坐在一個美侖美奐的戰國式老榆木桌旁發呆。這是一個條形桌,桌麵是一塊老榆木的整板做的,桌腿也是用與桌麵一樣薄厚、一樣質地的老榆木的整板製成,從桌麵的邊緣光滑而圓潤地連接起來,呈流線型一直到地麵,桌腿接地處,還外卷著圓形,使得整個桌子的外形古樸、儉約。
於勝利則麵作悲哀狀,一言不發地進了屋,從衣兜裏摸出一個白皮信封,遞給楊蘭蘭,那信封裏裝著二百塊錢。見楊蘭蘭在這種場合竟不知所措起來,於勝利便解釋道:“段主任是我父親的生前好友,也總關懷我,我這是送一個花圈!”
楊蘭蘭見於勝利這麽說,鑒於自己與其父於主任的關係,鑒於沒有其父於主任的關照自己就沒有現在的精神和物質上的收獲,於是,隻得把白包收了,感情複雜、有一點怪不好意思的勁兒,請於勝利沙發上就坐。
於勝利見屋裏設了段笑銀的靈位,便沒有坐,而是在段笑銀的遺像前鞠了一個躬,而後對楊蘭蘭試探著問:“譚主任生前與我同拍了很多錄象,不知道還在嗎?”
楊蘭蘭聽到錄象二字,便神經質地戰栗一下,隨即假意嗚咽起來:“他如果不是喜歡攝像,何至於這麽走呀!”
於勝利心說:你個小女子如果要知道老瘋子拍的是什麽,恐怕就不哭了!早就另尋高枝去了!當然,於勝利打死也不會知道其實楊蘭蘭早就另有高枝了!而且,於勝利打死也不想知道楊蘭蘭現在的高枝是誰!因為,他一旦知道了,就要麵臨如此尷尬:對年齡比他還小的楊蘭蘭,這個“媽”字,他怎麽叫得出口呦?!
但是,於勝利為了獲得那些錄象帶,他還是克製住自己的大實話,趕緊假模假式地安慰:“您節哀順便!段主任沒有完成的作品,我做後期加工,製好了送給您,作紀念!也算他後半生的一種價值實現。”
楊蘭蘭聽於勝利說得在理,便用餐巾紙擦幹淚水:“他那些東西,我正準備給燒了!在門外的垃圾桶裏,恐怕髒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要?”
於勝利一拍大腿:“哎呦喂!您可別燒哇!”心說:早知道這樣,我何必還花二百塊錢送白包呢!直接到你們家門口揀破爛不就完了嗎!但是,錢已經給出去,實在不好意思再要回來,於勝利隻得急忙出門,把房門外堆放的段笑銀亂七八糟的遺物整理了一遍,把所有的錄象帶子悉數抱走了。他和秦鳴是生意場上的朋友,他也認識陳淑媛,他準備把帶子拷貝幾盤,賣給秦鳴或陳淑媛去,他想他一定可以賺一筆大錢。
怒潮集團訴陳淑媛損害名譽案,要在中央商務區法庭進行公開宣判,陳淑媛是提前來到法庭的。
雖然還不到開庭的時間,可不大的法庭裏,就已經來了近百人。由於陳淑媛現在已經成為了熱點人物,成了著名企業家,再加上訴訟成敗的懸念值得大炒特炒,因此,這個小小的民事審判,依然吸引來了許多媒體的記者和看熱鬧的人。人們把個不大的區級法庭擠了個水泄不通。
董大為、駱雪,還有牛蓓薇處長也都自願而準時地趕來了。董大為遠遠地望見陳淑媛,沒有過來寒暄,而是遠遠地高舉起手臂,手指作了個代表勝利的“V”字。
董大為沒有想到,在法庭的衛生間裏,居然碰上了穿著威嚴法官製服的宋大和。應該說,宋大和在查封怒潮公司分布在全國的資產工作中盡心盡力,也幫了董大為的大忙,因此,董大為見了宋大和親切地拍了他的肩膀,詫異地問:“老宋,你把怒潮的資產都查封完了?怎麽從執行庭跑出來當法官了!”
宋大和笑了,攤開濕著的手以表示不能夠熱情握手的歉意:“人不是都得進步嘛!我的理想就是當法官呐!”
董大為來不及說客套話,便趕緊隻奔本案的結果:“你可得給我們一個公正的判決!”
宋大和又笑了:“董總,您這是說哪裏話!在法院裏,公正是不需要提醒的!”
董大為欣喜地問:“你是說陳淑媛肯定贏!”
宋大和猶豫著說:“這案子嗎?怎麽說呢?要是在蘭宛茹沒有暴露之前審,陳淑媛必輸無疑;要是蘭宛茹成為刑事案犯之後審,陳淑媛必勝無疑。但是,現在,正是兩不靠的時候,蘭宛茹依然勢力強大,非陳淑媛個人能力能比!蘭宛茹還會不會玩什麽把戲,那個被大價錢請來的叫章朗的大律師怎麽辯護,還很難說了!”
董大為不滿道:“我親眼所見,假的就是假的,怎麽可能成真的?蘭宛茹那幫子人,抓起來叛死刑都夠了,還搞什麽民事審判!”
宋大和解釋道:“這就看公安機關的速度了。如果刑事犯罪一成立,該抓的抓了,沒有抓的,我想也不敢來了。但是,目前怒潮一夥還有民事權利,他們現在也沒有撤訴,我也隻好履行這法律程序了!”
開庭的時刻終於到了。
陳淑媛準時站到了被告席上。她沒有請律師,自己既是被告又是被告辯護人。她掃一眼法庭裏熙熙攘攘的人們,再深情地望望董大為、駱雪,還有牛蓓薇,用一抹微笑把自信寫滿了春天一樣充滿朝氣而略施了粉黛的臉。
宋大和作為本案的審判員走上來了。一個穿著整齊的女書記員也上來了。可讓人奇怪的是,原告席上和原告辯護席上,卻依然冷落,不見一個人影。準備直接進入戰鬥的陳淑媛隻好重新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重新翻看了自己手頭的材料。
她雖然不認識宋大和,也不知道董大為對本案的摸底情況,但是,現在,見蘭宛如一夥居然無人應戰,尤其那個能夠把死人說活的律師——章朗也沒有來,她便堅定了自己的信心,也就沒有了這幾天來的忐忑,她相信此役自己是必勝者。蘭宛茹再手握巨資、再詭計多端、再欺世盜名,章朗再能言善辯、再利令智昏、再不辯是非,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中國的朗朗晴空裏,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因為,她明白,現在不但社會的力量向著自己,而且組織的力量也已經完全站在自己這邊了。
陳淑媛獨自思索著,宋大和看著時鍾耐心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卻還是沒有原告方的一個人影。
法庭上的新聞記者們開始著急、坐不住了。有人索性開始向陳淑媛采訪了:
“陳總,您認為怒潮欺貸案,是蘭宛茹個人的問題,還是京都市金融體製的問題?”
“您目前的人身安全還有沒有問題?”
還有記者問法官宋大和:“聽說,最早發現怒潮欺詐行為的常太平先生之死是怒潮公司一夥人幹的。請問,司法機關目前有線索了嗎?”
“怒潮股份的財務虛假問題實際已經涉及刑事問題,目前的這個民事糾紛還有審判的必要嗎?”
宋大和見時間已過而且人聲嘈雜,便板著麵孔,敲一下桌子,大聲說:“肅靜!”見法庭裏安靜下來,宋大和接著說:“開庭時間已到,下麵按照程序,首先由被告陳述意見。”
陳淑媛把早已經準備好的陳述材料摘要宣讀了一遍,陳淑媛陳述完畢,原告卻依然未到。
大家正嘈雜四顧的時候,突然,法庭外麵人聲嘈雜起來。
陳淑媛和法官都以為怒潮公司有人趕來了,所有的人都扭頭外望,但是進來的不是蘭宛茹,也不是朱副總、丁博士,而是兩個電視台的記者,抗著沉重的攝像機擠進來,最前麵的便是《呼喚誠信》的主持人老喬。他抽出一隻手對宋大和及陳淑媛比劃著:繼續!繼續!
麵對攝像機的鏡頭,陳淑媛不但沒有緊張,反而更加振作起來。她把陳述材料簡要地歸納了一下,而後,抑揚頓挫地說:“我的結論是:怒潮集團通過提供虛假財務信息騙取銀行貸款是事實,不存在本人侵犯該公司名譽權的問題。我相信法庭會給予一個正確的判決,我相信正義也會給我一個正義的回答!”
董大為、駱雪和牛蓓薇帶頭鼓起了掌,法庭上的人們也應和著鼓了掌。就在大家的掌聲還沒有落去的時候,原告辯護席上不知在什麽時候坐上一個人來!他身高八尺、一表人才。
來人等大家掌聲一落,突然神情嚴肅地發言了:“我叫章朗,是原告的律師。我對正義的看法與被告不同!”
章朗一開口,整個法庭立刻人聲嘈雜起來。宋大和隻得再敲桌子,大喊:“肅靜!”
待人聲一落,章朗索性站起身:“正義是有傾向性的,是有角度的。從我的角度來說,雖然我的原告在輿論導向和行政權力方麵處於劣勢,但是,為了原告已經預付的律師費,幫助原告打嬴官司,獲得我後期的律師費,就是我的正義!因此,我請問原告,你認為怒潮集團的財務信息與事實不符,你有什麽證據嗎?如果沒有證據,那就是侵犯我的原告權益!”
陳淑媛麵對突然出現的章朗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電視節目及領導批示都在,還需要什麽證據?”
章朗冷笑了:“輿論和行政批示不能夠替代法律的證據!”
陳淑媛本以為在原告及其辯護人均未到場的情況下,在眾多媒體的傾向性的影響下,法官會草草進行缺席審判,精神已經放鬆了。但是,沒有想到半路會突然殺出一個章朗來,而且這個章朗還會這樣認真地按照程序發問,並以打嬴官司為後快!她揭露蘭宛如的材料很詳實,但是,卻沒有對材料真實性進行論證的準備,一時竟語塞起來。
章朗得意了:“如果怒潮公司負麵材料沒有曝光之前,你那《立即停止對怒潮公司發放貸款》的文章,侵犯商譽是必然成立的,因為,是你使怒潮公司資金鏈斷裂,並引起其經營上的連鎖負麵反映。現在,雖然經過你的努力,電視台播出了你的這些材料,市委領導也有批示,但是,這些還隻是輿論的導向,依然不是證據!法庭需要證據,確鑿的證據!”
在章朗的追問下,沒有任何庭辯經驗的陳淑媛竟被憋紅了臉,心急如焚、怒火中燒,但卻依然無話可說。章朗見狀,笑眯了眼,宋大和則一臉茫然,整個法庭一會兒鴉雀無聲,一會兒便又嘈雜起來。看來,這陳淑媛還真有贏了道義,而贏不了官司的可能!
“我有證據!”坐在聽眾席上的董大為突然站起來,發話了。
宋大問眼睛一亮,趕緊大聲說:“呈給本庭!”
董大為在愛妻駱雪驚異的眼神中,在電視台攝像機近距離拍攝的強光映照下,鎮靜地走出聽眾席,沒有半點徘徊、沒有半點憂鬱地走上來。他緩步來到法官席前,把一打厚厚的調查報告材料遞給宋大和,平靜地說:“我是國商銀行怒潮調查小組的組長,叫董大為。我親自到怒潮集團所屬的美麗湖場區和其他場區進行過現場調查,證明怒潮公司的財務數據與事實不符。這是蓋著銀行章的調查報告。同時,我以一個**員的良知、一個國有商業銀行職員的職業精神證明,陳淑媛同誌的材料是真實無誤的。”
章朗不屑了:“你那隻是銀行的內部材料,還不足以作為證據!”
董大為見章朗如此張狂,突然轉過身,從包裏摸索一下,而後對著法庭裏黑壓壓的聽眾,對著攝像機的大燈,拿著一盤錄象帶,高高地舉起手臂,大聲說:“怒潮一夥,不但通過提供虛假財務信息騙取銀行巨額貸款,而且,他們還利用卑鄙的手段公然拉攏國家公職人員!在我赴美麗湖調查期間,那個朱副總送八萬元現金卡給我,被我拒絕了。之後,他們竟然用最卑鄙的手段給我製作了這盤**錄象!以此要挾我!”
董大為話一出口,全場立刻嘩然。有個女記者,尖銳而刻薄地問:“請問,您的**是真實的嗎?”
其他記者也七嘴八舌起來:“女角是誰?不會是蘭宛茹吧!”
“真幹了沒有?如果沒有,怎麽錄**錄象?”
“您怎麽搞到這盤帶子的?”
“您的太太怎麽看待您的**?”
麵對眾多提問,董大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倒真沒有想到自己的舉動會使自己如此尷尬,老臉立刻憋紅了,他結巴著:“我願意把這盤帶子,提供給法庭,作為證據!”
董大為話音為落,愛妻駱雪已經衝將上來,一把奪了董大為手裏的帶子,紅著臉蛋,氣衝衝地嬌嗔道:“老公!沒有我的同意,你怎麽能夠把自己的**公之於眾!而且,這也不是地方!”拿了帶子,轉身而去,立刻就躲進人海裏了。
董大為沒有想老婆當眾給自己難堪,才明白自己在愛妻的眼裏,原來自己始終、永遠應該是一個聽命於老婆的男人!他被弄得羞愧難耐,隻得尷尬地強辯道:“我飯碗都不怕丟,曝光一下**算什麽!”
小兩口的**糾紛,讓法庭上的人們突然從訴訟的緊張回到親情的輕鬆中,不覺都笑了起來,那笑聲轟然而起不久便又嘎然而止了,因為,誰都明白:審判還沒有個結果,現在,還不是輕鬆歡笑的時候。
宋大問給董大為找了台階:“本廳隻需要證明陳淑媛材料的真實,駱雪同誌說得對,帶子與本案無關!可以另案處理!”
章朗則順勢頑強進攻:“我的原告如果真正存在行賄、敲詐行為,也與名譽權案無關!錄象帶不能夠作為證明被告材料真實的證據!”
終於,聽眾席上的牛蓓薇坐不住了,她大喊一聲:“我還有證據!”她“呼”地站起身來,白白的臉通紅通紅的,大聲說:“我是證券監管委員會的,叫牛蓓薇。原來是擴股審批處的處長,現在是證券監管委員會專案調查小組組長。我這裏也有因查實怒潮財務數據虛假不與擴股的文件!我可以代表證券監管委員會證明,陳淑媛同誌的材料是完全真實的。”
章朗見了代表政府和證券權威部門的牛蓓薇突然站出來作證,自己一時也不知所措,也語塞了。
法庭外麵突然又人聲嘈雜起來,大家以為是原告親自趕過來,又要再耍花招了。都把眼神聚焦到了門口,攝像機也把鏡頭對準了人們在大門處留下的一條人縫。
可進門來的卻是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夥子。他氣喘籲籲地鑽過人群,徑直跑了上來。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呼:“我叫於勝利!我這裏又有一盤怒潮公司殺人滅口的錄象!那常太平原來是被朱副總光著屁股扔到樓下摔死的!是他殺而不是自殺!姓段那老瘋子偷拍的,千真萬確!我複製了好幾盤,剛當毛片賣兩盤了!”
宋大和豁然開朗,他知道此案的轉機來了,蘭宛茹一夥缺席出庭的原因已經不言自明!那蘭宛如即將喪失民事行為能力!如果判即將喪失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相關經濟案勝訴,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司法程序還必須走完。於是,他板著麵孔,嚴肅地問陳淑媛:“被告,他也是你的證人嗎?”
陳淑媛見過於勝利,知道他那錄象帶的重大意義,但是,卻不敢斷定真委,她疑惑著沒有說話。
於勝利三步並兩步,跑到了陳淑媛身邊,高聲說:“丫蘭宛茹還告個狗屁狀!我從段笑銀老瘋子哪兒,還找到怒潮的第二個犯罪線索呢!”
陳淑媛見於勝利如是說,開始相信錄象帶的真實性了,便急不可待地奪過錄象帶,強壓衝動的情緒,顫抖著聲音問:“什麽材料?”
“段瘋子還錄下了怒潮三個人堵上常太平家門的鏡頭!朱副總、蘭宛茹,還有一個禿頂的人!原來段瘋子沒有瘋之前就開始偷窺了!”
陳淑媛聽了大喜,一把揚起手裏的錄象帶,向宋大和說:“怒潮主要高層領導人已經全部涉及刑事案啦!”
聽陳淑媛這麽一說,記者們立刻鬧翻了天:
“陳總,你們怎麽掌握的這些線索?”
“公安機關是否開始行動了?”
宋大和見狀,一拍桌子,高聲叫:“肅靜!刑事證據可速交公安局,由他們立刻提起刑事訴訟,由中院刑事廳審理、判決!與民事庭受理的本案無關!”而後,盯住於勝利說:“請你退下!”
於勝利被法官宋大和的威嚴震懾了,吭哧道:“合著,我這證據沒有用!我還想賣陳總一萬塊呢!”
宋大和見於勝利退到聽眾席了,便依照法律程序,沒有經過休庭商議,果斷地對訴訟侵犯商譽案進行了缺席宣判:“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規定,判決如下:原告怒潮集團公司訴被告陳淑媛侵犯商譽一案,本院不予支持。本案訴訟費全部由原告支付。”
麵對這個預期而來卻又來之不易的宣判結果,整個法庭裏的人們,依然回報以熱烈的掌聲。
章朗嘀咕一聲:“我本來就知道贏不了,不就為多拿幾個錢嘛!”說罷,趕緊夾著包,像來時一樣悄沒聲地溜走了。
宋大和怕被記者纏住問個沒完沒了,趕緊與書記員一起離席退場;董大為、駱雪跑了上來向陳淑媛祝賀,但是,董大為、駱雪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記者們就已經把陳淑媛圍上了。
此時的陳淑媛呆立在被告席上,沒有說出一句話,兩隻大眼睛木呆呆的,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仿佛對沸騰的人群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感覺了。見證券監管委員會的牛蓓薇處長擠上來了,她才終於有了生氣,一雙大眼睛裏突然大滴大滴地流淌出了淚水。
牛蓓薇見陳淑媛激動得哭了,自己眼鏡片後麵的眼睛裏也立刻濕潤起來。陳淑媛始終沒有說話,牛蓓薇也一直沒有開口,但是,兩個老姑娘對視了片刻,卻不顧在場之人的眾多與嘈雜,都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與對方擁抱起來。她們心中的事業滋味,她們心中的婚戀甘苦,恐怕隻有她們自己才能夠明白,也隻有她們自己才能夠體會!
駱雪率先鼓起了掌,而後是董大為,馬上在場的人們全部再次鼓起了掌,似乎隻有這掌聲才最能夠表達現在大家心底的聲音了。
此時,正義像空氣一樣,立刻充滿了整個法庭,洋溢進了在場全體人員的心裏,就連於勝利也摸一摸腦袋,竟忘了再訛陳淑媛一萬塊錢,傻乎乎地走了。他還要到外麵賣拷貝的帶子,最早那兩盤,他一盤賣了五千塊錢呢!
就像那曾經燦爛的桃花一樣,近來蘭宛茹的身體感到了疲憊,她的心也仿佛隨著春天的桃花一起無奈地凋謝了。就在陳淑媛在法庭等待著與她決戰的時候,她和她的丁博士雖然沒有阻止章朗繼續出庭,但是,他們自己卻都已經沉淪得顧不上到法庭向陳淑媛的侵犯商譽行為討說法了。因為,此時,他們自己最清楚:再怎麽瞞天過海,假的也確實真不了了!
還是在法院開庭的那一天,還是一個冷冷清清的晚上,還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中間夾著一個紅衣女人,漫步在京都市的金融街街頭。
這裏曾經是他們的輝煌之處,他們的怒潮品牌,他們的企業大廈就是依靠這裏源源不斷的供血,搭建起來的。
矮個的丁博士領著大家走進金融街上的日本料理餐廳,在身著和服的中國小姐引導下,進了雅間。
雖然怒潮的老底已經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雖然他們已經是窮途末路,但是,吃飯的錢,瀟灑的錢還有得是,海吃人間美味,依然不算什麽大事。隻是有足夠多的錢吃人間美味,這是一個庸人的追求。蘭宛茹是有“上天摘日”的抱負,是有“叫海作天”的野心的女人。因此,望著滿桌的日本美食,她著實是沒有一點胃口。
見蘭宛茹長久的沉思無語,丁博士給自己還一直沒有登記的夫人夾了一塊日本三紋魚,勸慰道:“蘭總,吃一點,身體最要緊!”丁博士始終稱蘭宛茹為蘭總,因為,他與她苟合到一起的時候,她已經就是大名鼎鼎的蘭總了。他此時依舊是胖墩墩的,圓頭圓腦,戴著眼鏡,一副書生模樣。
高個的朱副總也依然留著大背頭,見丁博士開口勸蘭總了,自己才開了口:“我們海外還有公司,還有錢,即便不能夠東山再起,也可以學學韓小飛,當當海外寓公呀!”
丁博士掏出了一顆紅心:“明天我們把結婚證辦了,憑我們現有的財產,在美國也可以舒舒服服地活著了!”
蘭宛茹自幼就是個男子性格,巾幗豪強當慣了,沒有想到在自己人生失落的危難關頭,自己身邊的兩個男人,竟然對自己依然這麽忠心耿耿的,已經被折騰得心力憔悴的她,此時竟低了頭,無言地落起淚來。
丁博士為了他的蘭總能夠心情舒暢,趕忙轉移話題:“陳淑媛那個相好的死了!”
朱副總也補充道:“我本來還想去滅他,可秦鳴那小子,在局子裏隻幾天就抗不住了,自己死了。據說解刨之後發現,是突發了心髒病!倒剩了我們的事!”
蘭宛茹聽了,臉上才露出了一絲微笑。丁博士見了,趕緊想鞏固住他蘭總的好心情,顧不得對麵的朱副總看著,把身體貼近身邊的蘭宛茹,把個大老總攬在了自己的懷裏。
朱副總見人家兩口子親熱起來,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他自己的手機響了,趕忙順勢溜了出去。
見朱副總走了,丁博士索性讓蘭宛茹躺在了自己的懷裏,熱烈地親吻她,以期蘭宛茹忘卻了眼前的煩惱。兩人正無限深情、歡快苟且的時候,蘭宛茹的手機也響起來。是蘭賀打來的。
他沒有任何寒暄和問候,劈頭就說:“姐,我老婆被逮起來了!!”
蘭宛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什麽?你說什麽?汪怡然被逮捕啦?她可是怒潮股份的董事長!他們有什麽說法?”
蘭賀解釋道:“是被人民法院拘傳的,說她的股份公司涉嫌提供虛假財務信息!”
“沒有王法!沒有王法!我找魏市長,告他們去!”蘭宛茹撕聲力竭地大叫,此時,她再沒有了掌管幾十億資產的老總作派。
對麵的蘭賀苦笑幾聲,無奈地說:“聽說,魏市長已經被雙規了,自身難保!找他還有什麽用途!”蘭賀停頓片刻,一派沮喪的腔調:“姐,我感覺形勢不妙啊!聽公安的那個哥們兒說,公安局專門成立了一個專案組,弄完了股份公司,恐怕就要往你這兒來了!如果把你往刑事案件上扯,可就麻煩啦!”
聽弟弟這麽說,蘭宛茹的情緒壞到了極點,不耐煩地打斷蘭賀的話:“你不用管這麽多!他們不能夠把你一個書呆子怎麽樣就行了!張夢天、謝雲那邊沒有找出你的事,公安局是沒有道理找你了!”蘭宛茹說罷,就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
蘭宛茹努力忘卻蘭賀帶來的壞消息,她在丁博士的懷裏安靜了片刻,但是,終於沒有忍住,又掙脫丁博士坐起身來,帶著驚恐的語氣問:“他們會不會馬上以金融詐騙罪公訴我們?否則,這三十幾個億的貸款窟窿,他們怎麽跟老百姓交代!”
丁博士倒是與他的蘭總心心相通:“所有貸款都簽定的是合法合同。政府隻能一時拿我們沒有辦法。他們證據一收集齊,隻以提供虛假財務信息找我們的麻煩,就夠我們一受的!”
蘭宛茹依然繼續著自己的思路:“就怕他們往刑事上拉!如果給我們定一個金融詐騙罪,可跟韓小飛不同!他錢少,而我們是三十幾個億!這麽多錢,我們跑到哪裏都會被引渡回來!”
丁博士依然和蘭宛茹的想法一致,他最擔心的也是被弄成刑事問題,這樣一來,恐怕要小命不保了。但是,見蘭宛茹憂心重重,自己索性違心安慰著:“定刑事罪?他們上哪兒找證據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