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雖然一切都變了模樣,祁徇還是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個荒謬的早晨,再一次被過去攥住心髒,喘不過氣來。

南錦不能死!南錦絕對不能死!祁徇心中的念頭像草一樣瘋長。如果她死了,自己重生後的一切,都像個笑話!

那……裴若微呢?

祁徇又一次慌了神。為了南錦?舍棄裴若微?難道就不會讓自己的良心再背負一世的枷鎖?

不!裴若微也不能死!

可是,如今這個局麵,還有扭轉的餘地嗎?

就在祁徇心思還在百轉千回之中的時候,南錦已經開了口:

“臣婦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徐大人,貴夫人朝服上殿,是想做什麽?這裏可是朝臣商談國家大事的地方,若沒有什麽大事,如此怕是不妥吧。”一個陸派的大臣趾高氣揚。這個時候,他們竟然已經不把祁徇放在眼裏了。

“臣婦已與夫君和離,臣婦要說的事,與夫君無關,他也毫不知情,大人若是想知道,仔細聽下去便是!”南錦開口,立時撇清與徐懷瑾的關係。此事說到底是自己的固執和任性,她不能將徐懷瑾拖入泥潭。

縱然她聲音中還帶著顫意,可依然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南錦心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卻默默閃過一絲念頭——她到底,還是從若微姐那裏,學到了一些東西!

那官員被南錦說得一噎,見座上的祁徇一言不發,他也隻好先閉嘴不言。

“啟稟陛下,臣婦雖是一介女流,夫君在朝為官 ,也從不與我多說朝政之事,可近來京中諸多傳言甚囂塵上,臣婦也有所耳聞。今日臣婦朝服覲見,不為別的,便是為了昭華郡主和欽天監預言一事而來!”南錦跪下,朝祁徇稟告道。

祁徇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了,眼睛微閉,又無奈地睜開:“徐夫人有話請講。”

“或許陛下和各位大人不甚了解,我與昭華郡主本就相識,在京城也多番蒙受了郡主的照料,自認對郡主還算了解。郡主入京兩年來,做過什麽事,想必諸位與我一樣清楚。有些話,郡主不說,可我卻不能不說。”

南錦今日來,便是抱了必死的心,早便拋棄了一切顧慮。這些人,一個個道貌岸然,別有用心。她不是為了要說服他們什麽,而是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想做無恥之事,就別披著正義的人皮!

“綺羅香的賬目和四海商行的生意,我從始至終,一清二楚,甚至有一半,都曾從我手中經手。郡主做的生意,從頭到尾,幹幹淨淨,沒有一分不能賺的錢,沒有一成違背良心的利!”

“若非郡主,此時的邊關恐怕早已戰火漫天,滿目瘡痍,那也是大衛的疆土,各位大人領的是君祿,吃得是百姓種的糧,可惜還不如一個女子心懷百姓。

若非郡主,中原旱災,有多少奸商汙吏中飽私囊?若非郡主,河西與京城瘟疫,爾等堂而皇之佇立於朝堂的人,又有多少早已命歸黃泉?

可惜,十年寒窗,經史子集沒教得你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倒教得過河拆橋,為一己私利、權位,逼迫君主,逼死無辜!

什麽預言?什麽大衛將亡?世人言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連三歲孩童都知道的道理,諸位大人妄披這張官服立於此處,大衛有如此結黨營私,利欲熏心之徒,才是將亡之兆!”

南錦一席話說得毫不留情,話音一落,立時激起周遭憤怒的指責。

可說來說去,不過也就是那一句——女子不得幹政。

真是天大的笑話,難怪若微姐姐每次談起此事的表情都那般無奈與嘲諷,什麽事都先要拿男女之別說事,可實際上,他們連他們口中瞧不起的女子都不如!

祁徇歎了口氣。南錦的性子與前世實在是大相徑庭。剛剛她那般口若懸河的模樣,恍惚間祁徇還以為跪在殿中的是裴若微。

真是近朱者赤。祁徇看著下頭被罵得麵紅耳赤的官員們,不免暗自發笑。他抬了抬手,眾臣都不敢再說,忙噤了聲。

而南錦,卻又開了口:

“剛剛諸位大人的指責,臣婦聽得清清楚楚。一直以來,諸位想要威逼陛下的事,臣婦也心知肚明。今日臣婦進宮,並非隻為了逞一時口舌,揭穿各位的偽善麵目,實則,是有一件大事,要稟報聖上做決斷!”

“你……起來說吧。”祁徇點點頭。

“謝陛下。”南錦站起身子:“我要說的便是,臣婦,才是真正的,潯陽王女!”

“什麽?”滿堂嘩然。

“徐大人?這……”裴臻也嚇了一跳:“你,你夫人她……”

徐懷瑾默默地點了點頭:“裴大人不必驚訝,內子才是您真真正正的表妹。”

“那……那昭華郡主,她、她……”裴臻語無倫次起來。

而這時南錦的解釋也適時的響起:“我的母親乃是裴仲文裴尚書的妹妹,在父王被冤下獄後,帶我出逃,隱姓埋名,隻為有一天,能夠為父王洗清冤屈。先帝派人各地尋找我和母親,為了更便於報仇,我威脅了一個救下的孤女,逼她冒充我進京,並用父王的玉佩,蒙騙了前來尋人的沈將軍。

孤女進京後,一心隻想從商,我覺得此事有利於複仇,便答應了她。沒想到她極有天賦,做得風生水起,而我也如願以償地報了父仇,還隱瞞身份,嫁給了極受陛下器重的徐大人。

卻沒想到,當初先帝尋人的預言真相竟是如此,我大仇得報,不願加害無辜之人,所以不能眼看著那孤女替我喪命,因此便來表明我的身份。諸位若想殺潯陽王女血祭皇陵,殺得也該是我才對!”

大殿寂靜了一瞬,很快竊竊私語漸起,隨即聲音越來越大:

“這是欺君之罪啊!”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得殺!”

南錦聽得聲聲冷笑:

“欽天監預言中,從未預言有人李代桃僵,諸位大人殺我一個,乃是切合預言,可若再多殺一人,就不怕違背上天旨意,惹上天降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