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房頂,眉頭微微一皺,心裏懷疑是否有人藏身與屋頂,於是一手撐著柱子,一手搭在屋頂邊緣,作勢便要翻上去。

溫南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許盡川即將翻上來的一瞬間,溫南蕁拔下腰間的匕首,扔到了院中的水缸內。

水缸裏養了幾條白底黑紅花的鯉魚,本是安安靜靜,沒想到從天而降一把刀,將它們驚擾的不輕。

許盡川順著聲音忘過去,溫南蕁心跳如鼓,看見眼前那隻搭在房沿上的手收了回去,這顆心算是回到了肚子裏。

聽見許盡川走向水缸的腳步聲,溫南蕁急忙起身,從房頂一躍而下抱住了一棵樹,蹬著樹枝跳到了另一棵樹上,整個過程安安靜靜,隱約聽見的人也不過是覺得今晚風大了些。

伸手掏出了水缸中的匕首,許盡川麵色一變,回過頭三兩步跑到回廊下,一眨眼翻身到屋頂之上,但此刻的屋頂上已經沒了人的痕跡。

他氣的錘了一把瓦片,瓦片應聲而碎。

“來人呐!”許盡川站在房頂,指著自己的腳下說:“剛剛有人藏身於此,估計是往那邊逃了,趕緊去追。”

從房頂下來時,因為跳的有些急,震到了許盡川腳上的傷,讓這個五年前的傷口有些隱隱作痛。

那是方晚初臨死前刺的,也讓他差點變成了殘疾,好在他及時接受了救治,又是整日換藥喝完又是針灸的,幾年養下來這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隻不過他做大動作時,終究不能像常人一般。

一路的心驚肉跳,溫南蕁終於回了棲雲閣,關上門後她沉沉的呼吸著,緊緊閉了閉眼睛。

剛剛隻差一點,她就會和許盡川四目相對。

男子女子練功不同,男子的功法虎虎生風,而女子的偏柔,從前方釗常常讓她與許盡川對打,而武功一向不差的她卻次次輸給許盡川。

雖然胸腔中起伏的恨意讓她想要手刃許盡川,但事實上她的仇人不止許盡川一個,不該為了殺一個許盡川將自己放在可能會喪命的危機之中,所以現在絕不是她與許盡川麵對麵比試的時候。

這時,門外有人輕輕敲了敲,溫南蕁以為是青桃,便打開了門。

但外麵的人是何明燭。

“這大半夜的,你怎麽來了?”

“知道你出去了,剛才聽見院牆處有響動,便知你回來了,所以來看看你。”

溫南蕁眼睛一眯:“你是怎麽知道我出去的?”

她應該隱藏的很好才是啊,還有青桃為她打掩護,天剛黑時青桃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兒說溫南蕁昨晚沒睡好,今天晚上要早一點睡,旁人也就不會來打擾她。

這時,青桃出現在門外,笑著說:“大公子問的婢子,婢子也隻好同他說實話了。”

這溫南蕁才想起,她告訴過青桃何明燭裝傻的事。

“正好你來了,寫信的事就現在做吧。”溫南蕁同青桃說:“在外麵盯著,不準任何人進。”

二人進入屋內關好了房門,溫南蕁遞給他一張紙,是溫南蕁自己寫好的東西,又把許盡川的往日字跡拿了出來。

何明燭接過紙草草一看,頓時皺了皺眉頭。

他看著溫南蕁問:“那許盡川和你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要這樣報複他?”

溫南蕁沒有說話。

方才她偽造了一封許盡川寫給齊國使臣的信,能證明二人來往密切,接著讓何明燭將這封信用許盡川的字跡寫出來,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明白溫南蕁有心事,而這事還是何明燭不能知道的,所以他也沒多問,接過許盡川的字跡認真琢磨起來,接著鋪好信紙沾濕毛筆,照著溫南蕁寫的東西下了筆。

“你倒是膽子大,我這做的可是欺君的事。”溫南蕁坐在他的對麵,借著燭光打量著他:“你就不怕我連累你?”

“左右我傻子一個,連累不連累的也就這樣了,還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何明燭抬起毛筆看向溫南蕁。

二人目光相對,一瞬間又都錯開,一個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轉過了頭,一個迅速低下頭繼續寫字。

何明燭又說:“其實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故事,這故事是我現在不知道的。”

“你很好奇?”

“當然。”

溫南蕁雙眼彎起,笑的如花似玉:“那明天你隨我出去吧,我帶你看看我的秘密。”

信寫好後,溫南蕁又拿出了那條蹀躞帶,詢問道:“你看看,這是什麽人會佩戴的東西。”

畢竟何明燭是皇家子弟,見過的好東西不少,又是男子懂得蹀躞這種玩意兒,比她明白的要多一些。

接過蹀躞帶,何明燭墊了掂了掂分量,又用力扣了扣金邊兒,說道:“這玩意兒價值不菲,一般人可不會把它掛在腰間。”

觀賞性有了,卻不是很實用。

何明燭又看了看上頭的花紋,神情微變認真的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東西很可能是禦賜之物。”

“禦賜的?”溫南蕁自己都沒想到,她隨手拿的竟然是這麽個好東西。

“許盡川的?”

“是啊,他鎖在房間的箱子裏,我瞧著可疑便拿來了。”

“除了這條蹀躞帶,箱子裏還有什麽?”

溫南蕁認真回想了一番:“也沒什麽了,當時就是一塊黃布裹著這玩意兒,不過那箱子上頭的花紋挺有講究,鑲金嵌玉的,就如同為蹀躞帶打造的一樣,放進去正正好。”

“那便是禦賜之物了。”何明燭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溫南蕁:“聯想到剛剛你讓我寫的那封信,你不會是想用這條許盡川私有的蹀躞帶,去栽贓他通敵吧?”

早知道何明燭聰明,善於觀察和推理,溫南蕁也沒隱瞞他,直說道:“陛下是個多思多慮的性子,僅憑一封信未必能說明什麽,不過再有蹀躞帶的加持,陛下也就信了。”

當年隆康帝問罪方釗,可是連靠譜的證據都拿不出一個,也是憑著一封造假的書信,和一些人的風言風語,就將整個方家趕盡殺絕。

她如今做的,也不過是走了隆康帝的老路而已。

兩人正在屋內商討,忽然聽見外頭青桃質問道:“你是誰!”他們對視一眼,下意識的起身推門去看。

結果溫南蕁就看到一個身影跳到了房梁之上,幾乎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她很快聯想到了上一次出現在棲雲閣的黑影,不禁心裏發毛,問青桃說:“怎麽了?”

“那人剛剛從牆外翻進來,把婢子嚇了一跳,就見她直直的朝婢子走來,後來婢子出了聲音,您和大公子出來看,她聽了腳步聲就逃了。”

“難不成是來找你的?”溫南蕁有些懷疑那黑衣人的目的。

想到可能與她前世的相識有關,她將何明燭推出了屋門,然後將青桃拉了進來。

“怎麽還把我推出來了?”何明燭可憐巴巴的問。

“夜深了,夫君該睡了。”溫南蕁將門關到隻剩一張臉大小的縫隙,在縫隙中同何明燭說:“明天見。”

少女微微一笑,杏眸好似一股清泉,幹淨清澈,花凝曉露。

何明燭看呆了一瞬,等反應過來時,門已經從他麵前關上了。

得,這就叫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他是把這幾個詞研究明白了,搖著頭小聲說:“古人誠不欺我啊…”

而屋內,溫南蕁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同青桃說:“當年方家除了你和我弟弟存活,還有沒有人活著?”

“這個婢子不知道啊。”青桃回答說:“婢子回來時,都已經抄家了,您那會兒都不在人世了,將軍和夫人的屍身被帶走,在城門口吊了許久呢。”

她的言外之意,方家再沒旁人活著了。

溫南蕁沉吟片刻,又問:“那下人呢?青穗和青毓,她們的屍身你可瞧見了?”

這個問題問到了青桃的心坎上,她搖了搖頭。

當時,青毓就死在方晚初的麵前。

當時本應該是大喜日子,許盡川意氣風發的進來,與溫南蕁跪著向方釗和方嚴氏敬酒,然而酒杯才空,便抄了家。

方晚初和方釗這兩個功夫好的,酒杯裏被下了毒。

所以二人抵擋不住,很快便被打的丟盔棄甲。

青毓和青穗從前是方晚初的婢女,不過說是婢女實際上更像是護衛。那時許盡川提劍刺向方晚初,青毓衝了過來以身相擋,接過被兩人用長矛刺中並挑起,直接砸向了一旁的屏風。

那個場麵現在還曆曆在目,溫南蕁閉了閉眼睛,不敢再想。

她搜尋著咽氣之前青穗的身影,發現從她穿著一身紅衣走出閨房後,青穗就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不見蹤影。那時她正沉浸在即將嫁人的緊張和興奮之中,哪裏想的到青穗去了哪。

可這會兒細細想來,青穗很可能沒死。

隻有這樣,那道身影主動來找青桃也就說的通了。

“不知那人是敵是友,你要當心些。”溫南蕁冷靜的說道:“她來了最少兩次,棲雲閣這段日子沒丟東西,可見她不是為了殺人和偷盜,那便隻有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