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恢複了安靜,溫南蕁將屏風拉開,她與青桃從裏頭走出來,從衣櫃之中拉出了正在沉睡還被堵著嘴的金紋正。
一個大男人,直接摔在地上卻依舊在睡,溫南蕁暗道迷藥太厲害了些。
溫南蕁懶得等他蘇醒,回手將桌子上的茶壺打落在地,撿起一塊碎瓷片,紮進了金紋正的大腿。
痛感刺激著金紋正猛地睜開了眼睛,慘叫憋在了喉嚨裏,瞪著眼睛看著溫南蕁。
“你終於醒了。”溫南蕁淡笑著說:“小姨夫。”
聽見這句話的金紋正仿佛見了鬼一樣,伸手拿出了嘴裏堵著的布團,冒著冷汗問:“你是誰!你不是方晚初!”
“變了模樣你就看不出來了?”
金紋正後脊背直發涼,仿佛深處地獄一般,恐慌的感覺大過了他腿上的傷。
“放屁!方晚初可不長你這個樣子!”金紋正扶著牆起來:“我乃官身,是兵部的人,你有幾個膽子敢動我,信不信我動動手指頭就能要了你的命!”
溫南蕁靜靜的看著金紋正,眼前的男人和從前的小姨夫一點也不一樣。
當年金紋正還是個比較秀氣的長相,身量雖然不高,但五官還算是好看的,隻是短短的五年過去,金紋正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肚子有之前的三個大,仿佛跑一下跳一下都能聽見肚子裏頭晃晃****的酒水聲,整個人發福了不止一星半點。
“可惜,我現在想要的是你的命,你想殺我,下輩子怕是都不能夠。”
金紋正喘著粗氣往外頭看著,高聲喊道:“虹蕊!小亮!”
然而沒有人會回答他。
金正文慌的不行,後背緊緊的貼在牆上,質問道:“你究竟是誰?”
青桃這會兒從旁邊做了過來,月光映進屋內,想看清她的長相並不難。
即便是五年未見,但金紋正還是認出了青桃。
此時此刻看見青桃,不亞於看見了鬼,金紋正手腳都有些發麻,酒意全然褪去。
“你不記得姑娘也就算了,難道連我也忘了嗎?”青桃伸手指著自己的頭:“我頭上的這塊疤還是你母親用拐杖打的呢,當時你可就在旁邊看著,別告訴我你沒看到。”
這下金紋正再難淡定,他一把推開了擋在他麵前的青桃,發了瘋一般的往外頭跑。奈何腿傷紮著個碎瓷片,血順著他的褲腿往下淌,疼的他齜牙咧嘴,卻一點也不敢把速度慢下來,踉踉蹌蹌的跑到了門邊。
可惜,門被從外頭鎖上,他壓根拽不開。
“有沒有人!救命啊!”金紋正用力拍打著門,可外麵安靜的可怕,這令他漸漸感到絕望。
溫南蕁從他身後走了過來,壓迫感幾乎要將金紋正捏碎,站在他身後說:“小姨夫,同我進來,我有話問你。”
金紋正轉過身來,眼中的恐懼根本隱藏不住:“你別過來!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不就是想問你小姨母怎麽死的嗎?我可以告訴你,人不是我殺的!”
溫南蕁一偏頭:“誰說我要問你這個?”
“那你要問什麽!”
“我要問的可多了。”溫南蕁抽出帶著的流雲劍:“你再不隨我進去,我會把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來,鋪滿這扇門,你信不信?”
金紋正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無奈之下隻能又一瘸一拐的和溫南蕁進了屋。
青桃擺好了椅子,乖巧的站在一旁,金紋正也想要把椅子,但是吃了青桃的一記白眼。
她說:“對不住我們姑娘的人,哪怕是死都不配挺直腰板。”
金紋正無法反抗,隻能扶著牆站在一旁,可溫南蕁瞧他的身影擋住了月光,眼神暗了暗:“跪下。”
“我憑什麽跪你?”金紋正梗著脖子說:“我又沒殺你小姨母,你們方家被抄家,那是你父親自作孽,同我也沒什麽關係。我與你無冤無仇,跪你做什麽!”
溫南蕁摸出在地上撿起的碎瓷片,隨著手指輕輕一甩,碎瓷片紮進了他的另一條腿中,疼的金紋正一聲慘叫,毫無預兆的跪了下來。
“早這樣,你也不用吃皮肉之苦。”
對此,金紋正隻能回應怨毒的目光,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的確心虛。
溫南蕁翹起二郎腿:“你幫了許盡川什麽?”
“我和他沒關係。”
“你自己想想,到了陰曹地府,你這套說辭父親可信?”溫南蕁耐著性子又說:“許盡川和你來往密切,我已經查到了,包括你再娶賈氏時,他也來了,你瞞不住我。”
金紋正咬了咬牙:“我說了的話,你可願放我一條命?”
“看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我們確實有點關聯,不過我真沒幫他做什麽!”金紋正絞盡腦汁想將自己做過的事撇淨,於是在他的嘴裏,溫南蕁又聽到了一個名字:“定國公府你知道吧?定國公也參與了此事!那時方釗病了一場,定國公替他上戰場打了一次,不過敗給了齊國,回來後定國公就向陛下舉證,說是齊國有人透露方釗和齊國關係密切,因此陛下才查的!”
溫南蕁很顯然並不知道此事,她眉頭一皺:“定國公都是五十出頭六十摸邊兒的人了,他也攪合進來了?”
“你剛才說我和許盡川走的密切,可定國公與他走的更密切!”金紋正說:“你現在不該拿我出氣,你應該找定國公報仇啊!就是許盡川先找到的他,要他現在陛下跟前透露此事,接著陛下查此事時,許盡川再挑出來舉證,此事和我沒一點的關係!”
溫南蕁不上他的當:“既然與你無關,此等大事許盡川怎會透露給你知曉?”
這問題堵住了金紋正的嘴,讓他沉默了好一陣子。
青桃在一旁說:“姑娘千萬別輕信他,他不過是想轉移你的注意力罷了!當年在他家門前,婢子親耳聽見他要與表夫人和離,還說出了好些咒罵將軍夫人的話,詛咒他們不得好死,甚至還當著婢子的麵打了表夫人。”
聽青桃說完,溫南蕁甚至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小姨母該有都悔恨和無助?
方家慘死,外甥丟失外甥女被亂箭捅死,姐姐和姐夫哪怕是死了都不得安生,屍身還要被帶走侮辱,隻剩下唯一活著的她卻無能為力,甚至連自保都是問題。
溫南蕁問:“他還說了什麽?”
“他還說許盡川受陛下旨意,斬草除根,表夫人不得再進金家門,若是再不走,他就活活打死表夫人。”
“我這麽做有什麽錯!方家出事,我自然要自保,不然我還能讓金家上下這些人同你們方家一起陪葬嗎!”金紋正吼道。
“如若不是你助許盡川做了這麽一檔子事,方家怎會出事!你現在又抱屈什麽!”青桃衝他恨聲說著,眼中都是紅血絲。
金紋正解釋道:“我什麽也沒做啊!”
“你不誠實。”溫南蕁站起身來,兩步走到了金紋正的麵前。
不知她要做什麽,金紋正恐懼的抬起頭來,眼睜睜的看見溫南蕁抬起了腳,一腳踩在紮進碎瓷片的腿上。
這一刻,金紋正隻覺得比死還要難受,疼的他大哭道:“我說!我什麽都交代!”
溫南蕁收回了腳:“人的死法有很多,你若是不說實話,我有辦法叫你生不如死。”
金紋正緩了半晌,磕磕絆絆道:“方釗與齊國通敵的那封書信,是我偽造的。”
這一點溫南蕁並不意外,甚至說她已經猜到了。
因為許盡川一直跟在方家,認識的人不算多,像這種陷害忠良的大事他不會輕易找旁人幫忙,而他自己的字又實在容易露馬腳,找人替筆是必然的。
之所以方家同意將小姨母嫁給金紋正,也是因為金紋正從前有個探花郎的名號,是個飽讀詩書學識淵博的人,那手字寫的也是相當的不錯,方嚴氏覺得讀書人花花腸子不會那麽多,這才將妹妹嫁了過去。
許盡川找到金紋正顯然也是考慮到了許多,和方釗做了一段時間的連襟,金紋正會模仿方釗的字跡也不難猜。
“還有什麽?”溫南蕁問。
金紋正以為自己說出這句就夠了,沒想到溫南蕁還問別的,眼珠子轉了轉,猶豫要不要說。
模仿方釗寫字還能說是被許盡川強迫的,那其他事呢?
“姑娘問你話呢!你還想嚐一嚐方才的滋味是不是!”青桃厲害道。
金紋正回過頭來,隻好又說了一句:“許盡川和定國公聯絡,也是我牽的線。”
因為定國公在幾年前,有過一次巡鹽的差事,當時剛成為探花郎還沒到兵部當差的金紋正,被隆康帝指派同定國公一起去巡鹽,金紋正能說會道嘴巴甜,得了定國公的喜歡,二人後來也相交甚密。
由於定國公是老臣了,在隆康帝麵前有說話的機會,所以許盡川才會找到金紋正,要他幫忙去拉攏定國公。
最重要的是,早年間方釗和定國公有過唇舌之爭,定國公是老牌的將領,征戰多年十分有經驗,為人又孤傲任性,所以很看不慣方釗這樣意氣風發又有能為的後輩。
二人有過不愉快後,許盡川便將此事記在了心裏,然後找到和定國公認識的金紋正,讓他做了兩件事。
第一是說動定國公出麵,第二就是造了那封書信。
溫南蕁深吸一口氣:“你瞞的倒是好,還有呢?”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金紋正跪在地上說:“就這兩件事,再沒別的了!後來都是許盡川自己做的,陛下下命他抄家,我不敢再淌這趟渾水。”
“你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許盡川為了找你幫忙,沒少給你好處吧?”溫南蕁問。
金紋正點了點頭:“確實,我現在的位置就是他給的,其實我成為探花郎這件事也是他幫的,文章造假的事被翻了出來,是他揪住那人當著我的麵殺了,算是保住了我的探花之位,我也就幫他了。”
“你連功名都敢作假。”溫南蕁冷笑一聲:“我倒是輕看了你,不知你還有這樣的能耐!”
“所有事我都告訴你了,你得繞我一命!”金紋正理直氣壯的說:“我是害了你父親不錯,但我也是被逼無奈,許盡川他要高發我文章造假的事!我是被脅迫的。”
溫南蕁直接嗆聲道:“倘若他拿你妻兒老小的性命要挾,我或許可以饒過你一命,畢竟家人的性命有時比自己的還要重要。可你不是,你用不屬於你的文章得到了現在的一切,得到了升官發財的機會,卻還渴望更多,你貪得無厭卻又裝作坦坦****,真是令人惡心。”
金紋正哭著說:“我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你不能殺我!”
“最後一個問題,我小姨母是怎麽死的。”
金紋正頓了頓,回答:“她是上吊自盡的。”
“絕不可能!我小姨母同我一起長大,我知道她的為人,她最是堅強,明知方家受冤,她不可能什麽也不做一根繩子吊死。”溫南蕁氣憤的揪住了金紋正的領子:“是你害死了她,對不對!”
青桃想起那一天與表夫人在金家門前被打的狼狽模樣,表夫人瞪著眼睛說要為方家討公道時,金紋正那得意又惡心的嘴臉,青桃就忍不住咬緊了後槽牙。
“不是我,不是我啊!”
“那小姨母怎麽會死!”
金紋正垂下頭去,抽泣著說:“你小姨母長相貌美,定國公早就看上她了。”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正中溫南蕁頭頂,將她轟的麵目全非,手也不自覺的鬆開了金紋正的領子。
金紋正繼續說:“他同意幫助許盡川,逼我許諾事成之後就將你小姨母送給他,我也是沒法子。”
“所以你就送了?”溫南蕁嗓子發緊發幹,基本說不出話來。
眼睜睜看著金紋正麵目痛苦的點了點頭,溫南蕁隻覺心中一把火少的熄滅不了,揪起他的領子上去就是一拳,可即便是將他打的吐了血溫南蕁還是不解氣。
“你說啊!你把這些醃臢事都給我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