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每年的俸祿可不低,尤其現在的定國公身子骨不好,上戰場打仗指望不上,每年又要一筆高昂的銀錢用來治療傷病,偏偏定國公的子孫們又都不成器,等他一死這國公府就屬於一個空殼子,隆康帝憑什麽掏銀子白養這群廢物?
裘祿被他的話嚇到了,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冷汗順著臉頰往下落著,心跳快的好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朕和你說話呢。”隆康帝冷著一張臉看向裘祿:“怎麽,你耳朵不好?看你年紀輕輕的,不至於這樣吧?”
“陛下,微臣的兒子病了,正在家裏養病呢,不適合帶病麵聖。”
“朕當是怎麽回事,原來隻是病了啊?”隆康帝笑了笑,但笑意並不達眼底:“那也簡單,你叫他過來,讓劉智他們看一眼也行,他們都認識,你家那對兒子可是人物呢,放眼整個京城認識的不在少數。”
裘祿磕著頭說:“微臣呐不爭氣的兒子病的嚴重,陛下若實在想見,不如等他病養好了再見也不遲!”
隆康帝臉色一沉:“朕這是在給你機會。”
一旁的言官說道:“昨日還能去參加安康侯嫡長子的生辰,怎麽一夜之間就病的如此嚴重?要真是病的起不來床榻,那讓太醫進府瞧瞧也是使得的,陛下慈心聖恩,必然能允準!”
說罷,他向隆康帝做了一揖。
隆康帝順著他的話說道:“這話說的對,病的那樣重,尋常郎中瞧不好的病,讓太醫看看也好,宮裏的醫科聖手很多,必然能將你兒子的病看好!”
這一刻,裘祿隻想一頭磕死在殿中。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安康侯急於與此事撇清關係,說道:“有什麽事你就說吧,孩子要真是病的嚴重,陛下慷慨定然願意讓太醫過去瞧病,你什麽也不說豈不是把孩子的病拖嚴重了?”
之前的言官冷笑一聲:“就怕和傳聞中一樣,他那嫡次子人已經不在了,他交不出人自然不敢讓太醫過去。”
裘祿抬起頭來瞪著那言官,終究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隆康帝的身子往前探了探:“欺君之罪,你自己曉得輕重。”
若是再不說實話,怕是就要定罪了。
當著這些朝臣的麵兒,裘祿不得不回答道:“陛下息怒啊!昨日微臣的兒子下馬車時不當心磕到了頭,已於昨夜亡故了,因死字不詳,又趕上您的千秋剛過,微臣不敢說實話怕衝撞了您,請陛下恕罪!”
“當真是死了?”隆康帝並不相信道:“京城中的風言風語,雖說是人雲亦雲居多,但也並非一句實話沒有,此事和你的大兒子沒關係?”
“回陛下的話,沒半點關係!”
隆康帝看向劉智:“去將仵作找來,你親自帶著去定國公府,給朕驗明死因。”
裘祿震驚了,他連忙說:“孩子已經下葬了。”
“如此衝忙,看來事情的確有隱情。”隆康帝對安康侯說:“昨天參加你兒子生辰宴的人,麻煩你都請進宮裏來,朕要問上一問。另外你順路去一下定國公府,將他的大兒子帶進宮裏。”
因為耽擱的太久,早就超過了朝臣往日下朝的時辰,所以即便是他們再想看熱鬧,也隻有聽從隆康帝的話,乖乖退朝了。
等安康侯將一眾年輕子弟都帶到禦書房時,裘祿正跪在隆康帝的麵前。
裘海帆已經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麽,進了禦書房後他跪在父親身邊,給隆康帝請安。
不需要多麽細看,隻要打眼一瞧便能看清裘海帆的臉色有多麽的難看,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唇色也偏白,像是被什麽嚇到了一樣,偏偏眼圈烏青,顯然夜裏沒怎麽睡好。
既然裘祿的嘴巴撬不開,那就撬一撬裘海帆的嘴。
隆康帝直接問道:“昨天你和你弟弟去參加安康侯兒子的生辰宴,都發生了什麽?”
因為裘祿事先沒和裘海帆商量過,也沒說裘海順是‘死於後腦磕到馬車’的事,所以此刻的裘祿十分擔心裘海帆這個沒腦子的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就聽裘海帆磕磕巴巴的說:“回陛下,昨天一切都好,我們在茶肆裏喝了些酒,接著父親就派馬車把我們接回去了。”
“你弟弟呢?”隆康帝眼睛微眯的問道。
劉智這會兒同自己的徒弟說:“去把那位茶肆的掌櫃叫進宮裏。”
裘祿怯生生的抬起頭看著隆康帝:“弟弟在府上。”
“你父親可不是這麽說的。”見他們父子的話對不上,隆康帝也就放心了,換了個舒坦的坐姿說:“你弟弟究竟怎麽回事,你不說朕也能查明白,隱瞞朕的後果,你自己心裏清楚。”
“不敢欺瞞陛下!”裘海帆幾乎被嚇傻,舌根發麻說話有些大舌頭。
隆康帝隨手一指安康侯的兒子:“你來說。”
這位曾公子在被父親接來時,已經告知他實話實說,畢竟安康侯是聰明人,他看出隆康帝是認真的,否則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查此事。
若說之前他還有些猶豫,那現在他就是絲毫不猶豫了,牆倒眾人推,昨日在場的又不止自己兒子一人,他定國公再厲害,能挨個收拾嗎?一群高門大戶樹大根深的家族,安康侯可不認為定國公府有這麽大的能耐,敢同時和這麽多人對抗。
曾公子磕了個頭後說:“昨天裘家兄弟兩個,在茶肆內動起了手。”
“因為什麽?”隆康帝問。
“因為一個女子,兄弟兩個爭奪那女子,言語上有些不合,加上喝多了酒,產生口角後就動起了手。”
“在場的人那麽多,你們就沒攔一下?”隆康帝又問。
曾公子說:“事情發生的太快了,裘海帆將拽著他弟弟的頭往牆上撞,接著又用酒壇子砸,動作一氣嗬成,我們這群人想攔都攔不住,等都反應過來的時候,裘海順已經沒氣兒了。”
隆康帝這口氣終於算是順暢了,看著裘祿問:“你還有什麽話說?”
裘祿連忙辯解:“陛下,不是這樣的,他是胡說八道!”
安康侯立馬向著自己兒子說:“這話可不對,要說我兒子是胡說八道,那你大可問問其他人,都是年紀一般大的孩子,一個說不出實話來,還能各個都騙人不成?”
然而其他人也和曾公子的話沒什麽出入,甚至還將兄弟兩個因為爭奪女子而說的話都學了出來。
這可是讓隆康帝開了眼,他還以為這做哥哥的為了定國公的位置才殺了弟弟,沒想到隻單單為了個女子。
茶肆老板也很快被帶來,因為是第一次進宮,他差點被嚇尿了褲子,戰戰兢兢的隨劉智的徒弟來到了禦書房,先見了劉智後再由劉智領進去。
“小民給陛下請安!”茶肆掌櫃跪下便再起不來了,腿軟的厲害。
隆康帝不屑與平民講話,他看了劉智一眼,劉智心領神會的指了一圈:“在場的這些年輕公子,你可有印象?”
茶肆掌櫃看了一圈,眼神落在了裘祿的身上,想到裘祿昨天同自己說的話,心裏咯噔一聲,卻隻能實話實說:“有印象,他們昨日來小民店裏過生辰。”
“昨日都發生了什麽?”劉智指著裘海帆說:“他都做了什麽?”
“小民前幾日新招來一個會彈琵琶的女子,留在茶肆中伺候,昨日幾位公子去熱鬧,便點了幾個姑娘陪宴,小民一直在外頭忙,也沒注意裏頭發生了什麽,後來就聽裏頭一通騷亂,似乎有人爭執起來了,等小民過去的時候,和這位公子一起來的那位公子已經沒氣兒了。”
劉智點了點頭:“你說的死的那位公子,和他是不是長的很像?”
茶肆掌櫃回答:“是很像,聽另一位公子說,他們好像是兄弟兩個。”
“人是怎麽死的?你是茶肆的掌櫃,你必然會知道,否則人死在你的茶肆,你可是難辭其咎的。”劉智恐嚇道。
這可將茶肆掌櫃嚇得不輕,兩條胳膊都跟著打顫:“小民聽了一耳朵,據說是這位公子用酒壇將他弟弟打死的。”
“你說的話可當真?”劉智逼問道。
“小民不敢說謊啊,說的句句都是實情!”茶肆掌櫃又看向了裘祿:“昨日他到茶肆將兩位公子接了回去,臨走前還囑咐小民,此事不得外傳,但小民進了宮,便不能對陛下說假話,小民真的沒說謊。”
隆康帝閉了一下眼睛,手輕輕一揮,劉智便給自己的徒弟使了個眼色,讓他將人帶下去。
此刻的禦書房內分外安靜,一群平時意氣風發耀武揚威的公子哥兒,此刻都沒了能耐,乖順的或站或跪,身姿挺拔的堪比柏樹。
隻有裘氏父子,二人如同被抽走了骨頭,臉色慘白滿臉驚恐。
長久的沉默後,隆康帝歎了口氣說:“定國公怎麽說也是朝廷中的老人兒了,朕以為他雖上了年紀,為人卻很穩妥,必然能將子孫教導好,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兄弟鬩牆大打出手,還是為了美色,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裘祿心裏一個激靈,急忙說:“陛下,微臣知錯了!是微臣沒有教養好兩個孩子,他們的母親去的早,父親又常年征戰落下一身病痛,對於管教子孫方麵也確實有疏漏,這都是微臣的錯!”
“何止是他們兄弟!前些日子你的閨女裘嘉瑩做了什麽事,你不會不知道!裘家總共就這麽三個孩子,卻一個比一個不省心,日後你父親若是咽氣兒的那天,他能合上眼睛嗎!”
“陛下息怒!他們還是孩子,請陛下給一個機會吧!”裘祿真情實感的哭出了聲音:“他們年輕氣盛,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但殺人的是裘家人,死的也是裘家人,裘家將兩個孩子教養成這樣本就是裘家的錯,我們知錯!求陛下寬宥這不爭氣的年輕人一次吧!”
“朕原本是準備寬宥他的。”隆康帝用惋惜的口氣說:“但你們欺君,這可不是小事啊!朕的臣子之中,怎能容許欺君的人存在?定國公身居高位本應做好榜樣,可你們裘家人卻這樣做,旁人有樣學樣都到朕麵前說假話,那朕又該怎麽辦?”
裘海帆此刻也反應過來,連連磕頭說:“求陛下饒我一命吧!”
“饒你一命可以。”隆康帝頓了頓:“定國公已經老了,朕就讓他好生養身子,在他還活在世上的這段期間不會動你們,待他咽氣那日,你們全家搬離定國公府,收回丹書鐵券。”
此話就猶如晴天霹靂,打的裘祿一個措手不及。
“陛下,為何要收回丹書鐵券?我們裘家對陛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若是真將丹書鐵券收回,那國公府再也不是國公府,成了街上連房子都住不起的乞丐!
“若真是忠心耿耿,就不敢對朕說謊!”隆康帝一拍龍案說:“公爵之家是要靠傳承的,你看看你父親身下的這些子孫,朕能指望你什麽?朕又能指望他們什麽?三人都撐不起定國公府的門庭,又是欺君又是殺人,兄弟相殘揮刀斬命,如此人品怎能擔當定國公的位置!”
這時的裘海帆終於理清楚了這一切。
方才他耳鳴的厲害,耳朵裏頭像有幾百隻蜜蜂一樣,嗡嗡作響,令他難受萬分。
此刻他算是聽明白了,隆康帝要將他定國公府的一切都收回。
原先定國公以為自己過世後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降爵,從公爵之家變為侯爵,若是裘家有出息的男丁撐起門庭,那裘家還是可以繁榮起來的。
但現在隆康帝直接做主削爵,這可是曆代公爵都少有的。
裘祿嘴巴半張半合說不出了話,隆康帝看向劉智:“將此事傳旨下去,不過不要讓外人知曉,一切以定國公咽氣為準。”
劉智眨了眨眼睛,心裏明白隆康帝的意思。
這是要逼著定國公咽氣啊。
要強了一輩子的老男人,如今病的這樣嚴重,哪裏能聽得這樣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