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十歲不假,但五年過去,他如今已經十五了,他的功夫也都是方釗教的。”

“可他到底沒有在京城方便啊!他不能拋頭露麵,哪裏能如此準確的直擊你我要害?”定國公還是不相信此事是方湛遲做的,看著許盡川說:“若真是如此,許大將軍可要小心了,你是抄了方家的直接人,性命可能會有危險!”

許盡川眼角微抽,手慢慢的攥緊成了拳頭。

“有一件事,國公爺可能並不知道,金紋正死了。”

定國公當真不知道此事,因為在五年前,他就與金紋正斷了往來,畢竟他睡了金紋正的妻子,又幫著做了這麽多,容易被人捏住把柄。

裘家的其他人也不會同他刻意說起此事,所以他壓根不知道。

沉默良久後,他說:“當年牽扯此事的人中,你我他已經都被算計了,我隻怕此事還沒結束。”

“若真是有人算計,那我一定會將人揪出來!”許盡川咬緊了牙根說。

定國公擺了擺手:“我今兒找許將軍來,也是看在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想托你護著些我的家人。”

他能這麽說,也是走投無路了。

在他眼裏,許盡川這人就像是一隻陰晴不定的老虎,並不是善類,但他又無旁人可托付。

至於許盡川會不會殺了他的妻兒老小滅口,定國公是不怕的。

“我如今自顧不暇,怕是不能替國公爺完成此事。”

“許將軍這麽說,我是能理解的。”定國公平靜的說:“隻是我老了,記性也不大好,往日能想起的事,就吩咐人寫在紙上藏起來,若是我哪日沒了,就會有人將那些紙翻出,來看看我這麽多年都做了什麽。”

許盡川聽聞此言,眼皮子突突的跳,看向定國公的目光也開始不善。

定國公勾唇笑了笑,卻隻有半邊的嘴唇能跟著動:“許將軍別怕,若是我死了那日,妻子兒孫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那些東西永遠都不會現世的。”

“您想叫我如何安置?若是叫人發現你我有牽連,那我該怎麽做?”許盡川有些生氣的問。

“不需要許將軍將他們接進家中,隻希望您能在我死後,將他們平安的送到江南去,我就是在江南長大的,那裏有我的故宅,他們在那兒做個生意,娶房媳婦,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好生教導等過個幾十年考取個功名,我們還是可以殺回京城的!”

許盡川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覺得他說的容易,真正要做事的可是他許盡川!

但奈何被要挾,他也隻能暫且答應下來。

“此事我回去斟酌一番,定個詳細的計劃再說吧。”

定國公冷笑道:“許將軍不必著急,為了我的家人,我還可以多撐一陣子,沒準兒能再活個十年二十年。”

“國公爺,那些紙放在哪裏了?”許盡川直截了當的問道:“我助您家人逃離京城倒是可以,但那些紙您必須告訴我下落,否則被藏於這院中,幾年後院子給了別人住,再翻出來我豈不是遭殃了?”

“適才許將軍自己也說了,方釗是死有餘辜,怎麽現如今還怕起來了?”定國公語帶嘲諷的說道:“放心吧,我將那些東西告知給了我的家人,到時候他們自會帶給你。”

“成,國公爺,那晚輩先走一步。”許盡川抬起頭看著定國公,眼中浮現了一抹殺意。

現如今他自保都是問題,不知道下一個算計他的陷阱在哪裏,哪有閑情逸致去幫助定國公護著家人?

躲在屋外的溫南蕁聽清了一部分,隻是有些話聽的不算很清楚,見許盡川道別,她緊忙後退一步,縮在了不被月光照射著的牆後。

許盡川就在她的麵前路過,她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看著許盡川走遠了才放下心來。

因為定國公找許盡川談話,院中的下人都被支開了,一時半會不會有人來,溫南蕁大大方方的進了門,將門從裏頭閂上。

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子進門,定國公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有些害怕。

到了這個份兒上,說他是草木皆兵也不過分。

“你是誰?”

看著他這可憐的模樣,溫南蕁忽然覺得有幾分好笑。

她走過去,提起定國公那已經癱了的胳膊,將他的胳膊塞進他的嘴裏,讓他說不出話來。

接著她推著定國公的推車,將人推到了屏風後,六開大屏風將人擋的嚴嚴實實的。

溫南蕁又吹滅了屋內的燭火,掏出了袖中藏著的刀子,坐在定國公麵前說:“我來,你可知道為了什麽?”

咬著自己胳膊的定國公口水直流,但卻說不出話來,甚至連搖頭都做不到。

“看見你這個模樣,我才明白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溫南蕁玩味的說道:“當年叱吒風雲的定國公,活成了現在這個動都動不得的樣子,一定很痛苦吧?”

定國公的眼中流露出驚恐,被月光照的一清二楚。

溫南蕁又問:“你可知道我是誰?”

定國公一動也動不得,隻是眼珠子在拚命的轉,似乎是在表示他不認識。

“我是方釗的女兒啊。”溫南蕁將刀鞘拔出:“五年了,我來索你的命了!”

外頭響起了腳步聲,是有個婢女過來伺候定國公睡覺,卻發現屋內沒有亮光,門還是鎖著的。

她將窗子推開,草草的往屋內看了一眼,隻見屋內空無一人,平時定國公坐的推車也不見了。

這讓她心裏頓時一慌,出去和旁人說道:“國公爺叫和他說話的那個人帶走了!”

此刻的定國公聽見這些,隻覺得十分的絕望。他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著推車的扶手,奈何力氣不大胳膊也不靈便,好不容易拍出聲音時,婢女已經走遠了。

溫南蕁就隻看著他如跳梁小醜一般的表演,接著在他接近絕望時,拿一旁椅子上的軟墊墊在了扶手上。

這樣一來,定國公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看著他眼中越來越急切,溫南蕁卻覺得這種感覺十分好玩,於是又問:“幫許盡川作惡,就是你的本意對不對?”

定國公的眼珠子又拚命的轉。

溫南蕁笑了笑:“你可不是被人蒙蔽,或者是被陷害,你就是那麽壞,壞的滿心都是黑水,髒了心肺。你年紀大了上不得戰場,又見不得我父親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受盡崇拜,你的自尊心作祟讓你接受了許盡川的提議,對不對?”

她說完,拿出了定國公嘴裏的胳膊,就聽定國公張嘴喊道:“快來人!”

話還沒喊完,溫南蕁一巴掌狠狠的抽了上去,打的定國公頭一歪,像是被放了血的雞。

“我問你話呢,你怎麽不回答?”

定國公流出了眼淚,他求道:“我什麽也沒做啊!你父親的事和我沒關係。”

“我在外頭都聽見了!你當金紋正是怎麽死的?他就是被我這麽一刀一刀捅死的,死相淒慘的很,不然也不會把你供出來!”溫南蕁拿著刀子在定國公的麵前比劃著,嚇得定國公汗毛倒數。

“那都是許盡川叫我那樣做的,我是無辜的!”定國公又磕磕絆絆的說。

“放屁!如果從你嘴裏聽不見一句實話,我可就要對你動手了。”溫南蕁說著,將刀尖抵在了定國公的大腿上。

他隻是癱了半邊身子,還有半邊是可以動的,並非沒有痛感。

冰涼的刀尖沒有一絲暖意,透過衣衫直達他的腿上,讓他的腿發麻發涼,控製不住的哆嗦起來。

以前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絕不會怕死,怕死那是懦夫的作為。

可當他真的聽說方釗死相是多麽淒慘時,他確實是怕了。

尤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臨死不過一步的距離,整日動不得,說話也是幾個字就要停頓,每日吃喝拉撒都要靠人照顧,加上身子上時不時的疼痛,讓他十分怕死。

“是許盡川強迫我做的,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他告訴我什麽,我就告訴陛下什麽,你要複仇應該去找他啊!”

“他會死的,但你一定會死在他前頭。”溫南蕁靠近他低聲問:“此事中,除了你和金紋正、許盡川,還有沒有別人參與?”

定國公回答:“我說了實話,你可放過我一條生路嗎?”

見溫南蕁沉默,定國公驚恐的說:“你看看我現在,黃泉土都快蓋到頭頂了,用不著你殺我,我壓根活不了多久!”

“你先說,我再考慮。”

定國公咬了咬牙,隻好說道:“此事之中牽扯的人實在不少,但我所知道的也並不多,許盡川知道的詳細,因為是他計劃的這一切!那時我隻是將他的話轉告給陛下,當一個出頭鳥罷了!”

“別廢話,我問的是這件事裏還有誰參與。”

“賢妃娘娘你可知道?”定國公盯著溫南蕁的眼睛說:“賢妃娘娘的父親,在此事中也有參與。”

蕭家也是名門望族,不然蕭賢妃不會身居高位又受盡恩寵。

很多事,不是靠著年輕貌美便能抓住的。

蕭賢妃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在京城之中也算是舉足輕重的地位。

可溫南蕁不記得父親和刑部尚書還有瓜葛。

定國公繼續說:“方釗的妻子方嚴氏,沒嫁給方釗之前和蕭尚書有些關係。”

溫南蕁聽聞這話,一把揪起了定國公的衣領:“你不許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八道。”定國公被嚇的白了臉:“蕭尚書曾經向你母親求過親,還不止一次!隻是方嚴氏沒有同意,後來嫁給了方釗,沒準兒蕭尚書就是這樣記恨上了方釗啊!”

“你說的可是真的?”

“具體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也說不清楚,但蕭尚書同方釗也算是無冤無仇,不至於牽扯進這件事裏。”定國公深吸一口氣說:“他具體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都是許盡川張羅來的人。”

看他說的不似假話,溫南蕁又問道:“那我的小姨母呢?”

定國公一時半會還沒想到溫南蕁的小姨母是誰,但後來他想起眼前的女子就是當年的方晚初,那她的小姨母豈不就是金嚴氏?

這可將定國公嚇得不輕,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不認識你小姨母。”

“她是金玟正的妻子,是我母親的親妹妹,你怎會不認識?”溫南蕁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恨意滔天,再次將刀子抵在了定國公的大腿上:“你若是還不說實話,那這條腿一定會保不住的。”

可定國公哪裏不明白,他要是說了實話,這條命可都保不住了!

“我真的不認識啊!金紋正和我也沒什麽關聯,隻是找我幫著一起坑方釗。”

“你沒糟蹋我小姨母嗎!”溫南蕁氣的瞪大了眼睛:“在她落難之時,你還將她往泥坑裏踩,你還對得起身而為人嗎?”

她的話裏帶著哭腔,滿滿都是對方家的可惜和對小姨母的懷念。

“我沒有糟蹋她。”定國公思索良久,最終隻能這樣回答。

溫南蕁也不再忍了,她直接手起刀落,一刀紮進了定國公的大腿之中。

因為定國公的嘴隻能張開一邊,就算是喊也喊不出多大的聲音來,看他疼的冷汗直流,溫南蕁覺得心裏舒坦多了。

她說道:“我父親征戰沙場的時候沒有你長,可我十分好奇的是,為何你多年打仗卻從不受傷?我父親每一次出去打仗,回來的時候都要帶傷,長久以來造成了他多少的傷痛?這是為何?”

定國公疼的閉緊了眼睛,費力的回答:“那是他武功不濟。”

“分明就是你膽小!你隻會讓其他兵士擋在前麵替你去死,你好拿軍功!我父親為大周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卻要被你們這樣對待,你叫我如何能原諒你!”溫南蕁氣的又捅了一刀:“還有我的母親,我的小姨母,我方家的所有人,他們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壞事,憑什麽要被你們陷害成這個樣子!”

“我知道錯了,你快停手!”定國公滿頭的冷汗,唯一好用的手也使不上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