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些,溫南蕁又紅了眼眶,用手掩住發酸的鼻子說:“彭叔本也不是武藝高強的人,他在方家當差這麽些年,連生命都奉獻出去了,是我們對不住他。”
說這過去的事,那段痛苦的有些麻木的記憶席卷重來,方湛遲咬著牙說:“不過我這段時間查到了那夥人是誰,已經對他們下手了,奈何實力不夠,所以才受了這身傷,不然那齊國的賤人我定然是要殺的!”
溫南蕁看向他,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
“那夥人是誰?你又為何這樣恨齊國人?”
“姐姐可能想不到,那刑部尚書蕭敬之,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殺我!彭叔死後我偽裝成乞丐大街小巷的躲,還險些被他所殺。”
“蕭敬之?”溫南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他為何要殺你!”
原來自己在查蕭敬之,並且準備向他尋仇之前,蕭敬之就已經對自己的弟弟下手了!
方湛遲捏了捏拳頭:“具體原因我不知道,那日我潛進他府裏準備刺殺他,卻不承想他身邊有高人埋伏,我武功不濟敗下陣來,好不容易逃脫卻又受了傷。”
“那高人是誰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聽見了她的說話聲,是個女子。”
這話溫南蕁放在了心上。
京城這個地方太小了,小到臥虎藏龍,人人都是高手,沒準備好的時候千萬不能與人硬碰硬。
方湛遲繼續說道:“至於為何恨齊國人,當年我雖然小,卻也聽說了一些事。齊國透露父親與他們交好,因此才惹得狗皇帝懷疑,這種情況下我如何能忍受得了!”
溫南蕁握住了弟弟的手,說道:“何止是齊國?其實齊國隻算是智取,三言兩語通過透露風聲除掉了大周的武將,如果站在齊國那一邊,他們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見姐姐為齊國開脫,方湛遲有些不解。
“咱們真正要恨的,是大周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父親征戰多年勞苦功高,卻沒想到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裏!狗皇帝怕功高蓋主,許盡川那畜生假造一堆證據指正父親,齊國隻是參與了一小部分,因此父親才遇難,牽連了我們全家!”
方湛遲說道:“姐姐說的是,許盡川如若不是看狗皇帝是個生性多疑又十分自私的人,他定然不敢這樣害父親!”
溫南蕁有些猶豫,但還是詢問道:“這五年裏,你沒有向許盡川尋仇吧?”
就連她都不敢尋仇的對象,方湛遲又怎能成功。
方湛遲實話實說道:“我想,但是我不敢,因為我以為我若是死了,就再沒人會為方家報仇了。”
這話聽的溫南蕁一陣心酸。
她又何嚐不是因為不敢,所以不敢當麵與許盡川硬碰硬?她不怕死,但她怕的是死了以後沒人報方家的仇!
“所以我現在隻殺我能殺的人,邊殺人邊練武,許盡川那狗東西,要留在最後!”
“好孩子。”溫南蕁拍了拍方湛遲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姐姐終於找到你了,日後咱們姐弟一同報仇,蕭敬之也好,許盡川也罷,包括那高高在上的狗皇帝,誰也不能輕饒了!”
以後的路還很難走,但姐弟相扶,會好走許多。
方湛遲再次流了眼淚,一想到早就沒命的姐姐又活了,他就覺得高興。可父親母親卻是實實在在的死了,方湛遲的心裏又難過。
“對了姐姐,你怎麽跑到恒郡王府了?”
一聽他問起這個,溫南蕁眼角掛著眼淚笑了笑:“忘了和你說了,姐姐嫁人了!”
這話就如一根刺紮在了方湛遲的身上,讓他一下站起身來,緊接著又因為腿傷,倒吸一口涼氣後坐了下來。
他第一句話問道:“誰這麽大膽?敢娶你?”
第二句話問道:“是哪個小子?”
之前姐姐嫁給許盡川,他還當許盡川是什麽善男信女,如今聽聞姐姐又嫁了人,他必須要把把關!
“就是適才與我一同扶你進來的那個。”溫南蕁邁了個關子:“你猜他是誰?”
恒郡王府的人方湛遲也是知道的,畢竟當年他也是京城中的高門子弟。
但兩位公子,大的是癡傻的,姐姐必然不會嫁,那豈不是就剩二公子了?
方湛遲後脊發麻,頓時有些生氣了:“難不成是何明煜那個王八蛋?姐姐你離他遠些!用不著什麽和離,我帶你走,我賺銀子供你吃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溫南蕁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怎麽對他的敵意那麽大?”
“那混蛋十分好色!我當初在街上要飯時親眼看見他在街上逼良為娼,這種人品你跟了他不知要多委屈!”
這種有家人能夠信賴和依靠的感覺真是好。
“小公子你別聽姑娘胡說,她那是逗你呢!”青桃在方湛遲的傷口上小心的塗抹著藥膏,說道:“適才他扶你進來,你沒看出來那是不是何明煜嗎?”
“你這麽說我才發現我真沒注意,但確實不是何明煜。”方湛遲用沒受傷的胳膊撓了撓頭:“那會是誰啊?”
“是何明煜他哥,何明燭。”
溫南蕁話說到一半,還想解釋些什麽,就見方湛遲又像炸了廟一般:“什麽?姐你是不是糊塗了?他是不是癡傻的我不在乎,你能過的好就成,但那可是何明煜的親哥啊!萬一他護不住你,叫何明煜占了什麽便宜,這可怎麽好!”
門外的何明燭聽見這話勾起了嘴角,但心裏卻開始忌憚起了這個小舅子。
人不大,事兒不少,看來他從今以後要討好的不止是溫南蕁一人了。
“小公子你這話可就錯了,就姑娘這性子,哪個不怕死的敢惹她?”青桃打趣道:“何明煜確實對姑娘動過心思,但被姑娘揍了幾頓,還用捕獸夾弄傷了腳,別提多慘了,姑娘差點還將他送進牢裏呢!要不是狗皇帝刻意維護,何明煜這輩子都回不來王府。”
青桃說的這話,方湛遲是信的,畢竟他前十年是如何被姐姐作弄的還曆曆在目。
就說過生辰時收到的那兩隻死蟈蟈,當時的方晚初雙手捧著蟈蟈籠,笑嘻嘻的和他說:“蟈蟈死了,等來年姐再送你!”
一想起來方湛遲心裏就發堵,但他又打不過他姐!這口氣隻能咽下去了。
如今他大概能打過他姐了,可他又舍不得了。
姐姐受了這麽多的苦,全天下隻剩下他這一個親人,他護著還來不及,怎能欺負呢?
至於以前的仇怨,那早就散到九霄雲外去了。
“所以姐,你現在過的好嗎?”
“好啊,怎麽不好?我如今在王府裏管家,下人們都聽我的,外頭還有我經營的鋪子,銀錢花都花不完,每日就是殺殺人,查查事,活的很自在。”
她不想在弟弟麵前顯露出對複仇的執著,她怕弟弟會陷進去。
掙紮了五年,這日子也該到頭了,仇要報,但走火入魔會傷人傷己。
“那何明燭呢?他對你可好?”
“當然好,他人是不錯的,和他那畜生弟弟完全不同,平時聰明著呢,但到你姐我麵前就含含糊糊的,全憑我願意,他什麽也不管,上一次在驛站可不止我看見了你,他也瞧見了。”
方湛遲聞言冷哼一聲:“瞧見更好,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以後準保不能欺負你。”
溫南蕁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腦袋:“剛剛你被打傷還是人家給你扶進來的呢,丟臉了吧?”
聽見這話,方湛遲沒了精神,垂頭喪氣的。
這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啊,他沒必要經曆這麽多。
溫南蕁越看越心疼,便對青桃說:“你去外頭尋一尋他吧,別驚動了旁人,帶他過來和我弟弟見一麵。”
門外的何明燭頓時變了臉色,聽著青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下意識跑到了回廊下頭。
在與人相處這方麵,何明燭自有他衡量的一把尺。
別看這方湛遲小少爺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十歲與家裏人分開,這五年裏基本獨自討生活,性子卻沒養歪,還是個很正直的人。
這種人就是裝高冷,實則內心軟乎著呢。
青桃推開門,見何明燭站在不遠處,她也並未懷疑什麽。
何明燭問道:“我剛回來,那少年怎麽樣了?”
“大公子快進去吧,少夫人找您有話說。”
這下輪到何明燭裝犢子了,他說:“要是沒什麽大事,我就回去睡了,你進去陪著她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怕她害怕。”
門正開著,屋內的兩人也聽見了何明燭的話,方湛遲忍不住低聲道:“這聽著像句人話。”
溫南蕁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這何明燭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是在向她弟弟示好呢?
青桃哪明白這裏頭的彎繞,她又說道:“少夫人有急事找,您就跟著婢子進來吧。”
何明燭這才邁了步子,進了屋。
他裝傻八年,這八年裏能出府的機會不多,但也並非沒見過方湛遲。
隻是在他的印象裏,方湛遲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兒。
沒想到一晃眼,已經長的這麽大了,他都有些認不出來。
“同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弟。”溫南蕁先說道。
何明燭看著姐弟二人挨著坐,決定跟他們演一出戲。
“頭一次見麵,你救了人家,還要認人家當弟弟?不知他同不同意呢。”
方湛遲說道:“我就是她弟弟,她就是我姐。”
說完話他反應過來,看向溫南蕁說:“不對啊,我怎麽記得恒郡王府的大公子是個癡傻的呢?但我聽見他說的這幾句話,也不像個傻子能說出來的啊!”
何明燭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看向溫南蕁,似乎是想聽她如何解釋。
被推出來的溫南蕁隻好實話實說:“他是裝傻。”
“為什麽要裝傻?”
“因為你適才要殺的那個孟氏,一直想將他除掉,他要是裝傻的話可以躲過一劫。”
聽到何明燭隻是裝傻,而非真傻,方湛遲的心裏滿意了不少。
但其實他本在意的也不是傻不傻,隻要對自己的姐姐好就行,不過不是傻子那是更好的。
於是他說:“那等我的傷好了,我就替你們殺了孟氏去,然後他就能不裝傻了!”
“孟氏身邊高手眾多,全是自齊國來的,我們不熟悉人家的招式,加上他們人多又擅長暗器,和他們硬碰硬不是正舉,還是要靜觀其變才是。”溫南蕁耐心的說著,仿佛弟弟還是十歲的模樣。
何明燭看著這白撿的小舅子,心裏也覺得喜歡,便走過來硬擠在了二人的中間。
瞧他坐在這兒,方湛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凶凶的問:“誰讓你坐這兒的?”
“我和你姐是夫妻,你一個剛認的弟弟都能和她坐一塊兒,我為何不能?”
“誰是剛認的?我是她親弟弟!你好像聽不懂話。”方湛遲生氣的轉過了頭。
“行了,逗你的,先把傷養好吧。既然是她的弟弟,那你日後也就是我小舅子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話將方湛遲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清了清嗓子說:“姐,你晚上可與他睡一塊兒?”
何明燭搶答說:“那當然,我們是夫妻。”
“那我睡哪?你們得給我安排個住處吧?”
溫南蕁看著兩個都沒長大的少年,頓覺頭疼,隻能吩咐青桃:“將大公子之前的住處收拾一下,我記得外頭掛了鎖,沒什麽人會再去,將小遲安排在那兒還是安全的。”
青桃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扶著方湛遲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安頓好他後在門外重新掛了把鎖,鑰匙她親自拿著,不準任何人經手。
房間內此刻隻剩下了溫南蕁與何明燭兩人。
看著溫南蕁哭紅了的雙眼,何明燭語調溫柔的問:“怎麽哭了?”
“沒什麽。”溫南蕁轉過頭擦了擦眼睛:“待會兒洗把臉精神精神就好了。”
“你還沒告訴我呢,從哪來這麽個親弟弟?”
溫南蕁抬頭看著他,二人四目相對,有些彼此心知肚明卻又不能明說的秘密,正流動在二人的眼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