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外,兩對兒威猛的石獅矗立在紅色的大門兩側。門洞邊一排全副武裝的兵士齊整整地守衛在大門邊。

康熙向門內望去,隻見院內並無人員走動,院內靜悄悄地。自登基以來,他還是首次來到刑部衙門。這裏確實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悚的肅穆莊嚴。

守門的軍士見康熙身著龍服,一眼便知是當今皇帝。一名官兵飛奔入內稟報,其它軍士齊刷刷跪倒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時間不大,刑部尚書、侍郎等一眾官員紛紛跑了出來迎接。康熙待眾人禮畢後說道,“朕過來不是視察你們的公務,朕是到牢中來探望一下錦親王,他在牢中狀況可好?”

一名侍郎上前回複道,“回皇上,錦王爺在牢中一切安好。飲食等皆按我大清品級,每頓二菜一湯。錦王爺來到牢中並未見悲憂之色,每日裏在牢中讀書、打拳。”

旁側的蘇麻聞聽暗暗放下心來。她問那位侍郎“牢中之事可是由你管理?”那侍郎對蘇麻一揖道,“正是小人主管刑部牢獄之事務。”

蘇麻從手上將腕上那隻莊妃親賜的玉鐲摘下遞到那位官員的手中道,“錦天在牢中還望您多多關照。這鐲子不算賄賂於你,是給錦王爺每頓加餐之資。讓他再吃得好一些。”

那位侍郎嚇得往後倒退數步道,“當著皇上的麵兒,下官怎麽敢如此造次?這個鐲子下官萬萬不能收。”

康熙嗬嗬一笑道,“蘇麻一片心意,你就收下。這不算受賄,是給錦王爺的夥食費。”

說罷康熙命那位侍郎前麵帶路,來到刑部大牢。錦天所在的牢房是一間幹燥、舒適的單人牢房。房內木床、被褥一應俱全。

侍郎親自打開牢門讓二人進去。蘇麻不待康熙進門,便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

錦天此時正坐在**凝神看著一本《孫子兵法》。聞牢門打開聲,扭頭見蘇麻已淚眼婆娑地立在自己的眼前,一愣。

多年未見的情人,如今已是花容不在。蘇麻那仍然清秀的俊臉上略略現出了魚尾紋。錦天心中一痛,上前拉住她的手“是你嗎?歲月催人,如今你也老了許多。”

蘇麻淒然地望著錦天道,“你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了,不過倒是成熟穩重的許多。身在大牢中還有心情看書,真是佩服你。”

“嗬嗬,一生戎馬倥傯,單在廣東一呆就是七八年,能不老嗎?倒是這牢中,才是一處清靜之地。”

蘇麻一陣心酸,纖指輕點他的鼻尖兒輕聲責備道,“你呀,都什麽時候了?還這般鎮靜。”

身後的康熙一直在聽二人的對話兒,他輕身轉到床前拿起那本《孫子兵法》突然打斷他們的對話道,“錦王爺不日將被處斬,怎麽還有心情

研讀兵法?”

錦天早看到了康熙帝,雖未曾謀麵,但從服飾上判斷已知來人便是當今皇上。錦天並未跪下請安,而是走到康熙麵前不卑不亢地說道,“臣愛兵書,自父傳來實乃天性。非為掌兵而欲反也。”

一句話康熙的臉騰地一下由紅變紫。蘇麻見狀也嚇得替錦天捏了一把汗。廖廖幾語分明是**裸地道出了康熙帝的心事。

康熙不愧是千古一帝,初聞錦天咄咄逼人之語,實乃因內心被他戳穿,於臉麵上過不去。空氣凝固隻片刻,康熙自嘲地一笑便不再言語。

錦天說完話,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康熙的臉。此時見康熙的麵色又恢複了平靜之態,心下不禁暗自佩服“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之心境,確是明君聖主所俱備的本色。”

折服的錦天此時才雙膝跪倒口中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臣失禮之處望陛下見諒。”

康熙微微一笑道,“錦王爺平身吧。朕欲殺你,你心中怨朕實屬正常,起來回話,朕不怪你。”

錦天起身由衷道,“臣自知犯下滔天之罪,早已沒有求生之念。私縱賊首,臣理當受死。死前能有幸見到陛下已是三生有幸。”

康熙淡淡地又是一笑,他咬了咬嘴角,雙目炯炯地盯著錦天道,“朕知你為我大清一生立下汗馬功勞。但朕絕不能饒恕於你,你可知朕之心?”

“臣知,曆代聖主治世,無一不是靠鐵腕與懷柔兼顧。陛下不饒臣,臣亦不責怪陛下。”

“還有一個原因。你剛剛已然猜透。我大清立國不易,是先祖們拚盡了血汗才換得這天下,故朕絕不能讓漢人掌重權。大清是滿人的大清,漢人隻能是一個‘輔’字。你亦是漢人,不但貴為親王之位,還掌剽悍之精兵。朕若縱你,實在難安。”康熙坦然說道。

錦天搖搖頭反對道,“陛下,臣死不足惜。可是陛下這種親滿而疏漢之心斷不可有,大清若要昌盛,漢人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當世如此,後世亦是如此。臣請陛下重拾當年順治爺重漢興漢的政策。這樣我大清才有長治久安之生機。”

康熙嗬嗬一笑道,“父皇臨薨之時,對他的親漢政策全盤否定。若朕重新重用漢臣,豈不是違背先皇遺旨?”

“天下人心歸乎一個‘理’字,治天下在乎一個‘順’字,任何國策隻要順乎民意民心,您這個皇帝才能是一個聖明之君。”錦天繼續勸說道。

康熙開始默不作聲,他慢慢坐到床榻之上低頭不語。過了良久才緩緩抬起頭道,“我大清入主關內,要想長治久安,離開漢人確實不行。但若賦予漢人太大的權力卻也不好,比如說你。朕可不想三藩之亂再重蹈。”

錦天寬厚地一笑,“隻要陛下能夠體恤我大漢萬民

,我生與死又有何懼?隻要陛下能善待我大漢之民,臣願立即赴死。”

康熙欣賞地望著錦天由衷地說道,“朕以前不了解你的為人。錦王爺隻為天下蒼生計而不在乎個人的得失,實有你父當年之風彩。看來朕的擔心是有些多餘。”

蘇麻趁勢勸說道,“陛下既已了解錦王爺之忠誠,那陛下就饒恕錦親王了吧?”

康熙搖搖頭,不再言語。他不再看錦天,抬腿走出牢門。蘇麻見康熙沉默地離開,心下又是一沉。錦天的心中卻是一緩,他知道今日與這個年輕皇帝的一席話,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康熙回到後宮直接來到慈寧宮內。這是他親政以來的又一個習慣:每遇大事不決時,必來討教奶奶莊妃。在他的眼裏,奶奶是大清最睿智的女人。

康熙入刑部大牢親自探視錦天,早有太監稟告了莊妃。莊妃見康熙低頭皺眉而入,知道他今日難決之事是因為錦天。她走過來拉著孫兒的手道,“陪奶奶去花房剪枝去。”

康熙陪在莊妃身後,莊妃在花房內仔細地剪著花枝。“奶奶,您給我出個主意。今日孫兒去會了錦親王,朕覺得他並不似吳三桂之流,他的言談中盡是國家與天下黎民,孫兒覺得他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莊妃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話。仍然不緊不慢地修剪著花枝,邊修剪邊對康熙言道,“你看這盆花兒,最上麵那一根側枝很張揚地向外舒展著,枝上的花兒也開得很大。你再看它下邊這幾根花枝,受上麵花枝的影響,無法向上自由地舒展,它枝上的花兒也無法怒放。故而奶奶決定剪掉這最上麵的花枝,雖然它長得是最繁茂的一根枝。”

“可是奶奶,你剪掉了長得最好的一枝是不是太可惜了?”康熙麵帶疑惑地問道。

莊妃嗬嗬笑道,“剪下來並不代表丟棄它,奶奶將它嫁接到別盆長勢很差的枝幹上。這樣一剪一接,那這滿室的花兒不都長得均衡了嗎?”

此時莊妃哢嚓一聲,已將那根長得最茂的花枝剪掉了。退後一步對康熙道,“你信不信,過不了幾日,下邊的那幾枝便競相繁茂了。這叫獨豔不如眾豔。”

康熙略有所思,突然一拍腦門大聲笑道,“奶奶,孫兒明白了。君臣之道正如剪枝,多餘的、權重的都不能要。整盆花的長勢需要所有花枝來襯托,而不是靠一枝獨秀。”

莊妃滿意地用手帕拭了拭康熙的額頭道,“我的孫兒呀,聰明絕頂!你注定是我大清的千古一帝。”

“奶奶的意思是不殺錦天,還要用他!但不重用,重用他時除非國家有危難之刻?”

莊妃仰天長笑,笑罷不再言語。繼續細心地修剪起花枝來。康熙麵上舒展出不易察覺的輕笑,扭身出了花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