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麵前女子前後模樣形成的兩廂對比實在太令人錯愕。

亦或是那一日阮笙因為不願被他休棄而做出的反抗曆曆在目,隻不過寥寥數日,她竟如此果斷的改變了態度。

他不知,隻覺滿心煩躁。

“還有,此事與許應毫無關聯……”

聽著阮笙低啞的聲音,謝行朝臉色愈發濃如墨色。

又是許應!

他不知麵前的女子以何臉麵說出對他有意!

自豆蔻之年便是如此,一邊張揚著對他的鍾情,一邊和所謂的藍顏知己知交甚密……

謝行朝寬袖下的手捏成了拳,他甩袖離去,“此事之後再說。”

……

謝行朝踏入楚嫣兒閨房時,沒有受到楚府護院的任何阻擾。

濃厚的藥味幾乎浸滿閨房各處,他為顧及禮節,在榻外幾步之遙站住了,隻看見輕紗床幔內女子隱約的身影。

“王爺。”陪在閨房內的楚夫人聞聲起身向謝行朝行禮,意料之中被男子伸出的手攔在了半空。

“不必多禮。”目光鎖在床幔內伸出的柔荑上,謝行朝心有憐惜,語氣輕緩:“嫣兒,今日如何了?”

近日楚家二小姐和端王妃的爭端鬧得全京皆知,但鮮少有人知道,楚嫣兒到底傷在何處。

隻因楚嫣兒的傷勢,的確不好外傳。

“行朝哥哥……”喊出這聲稱呼,楚嫣兒遲遲沒有再出聲,像是在猶豫什麽,考慮了許久,才複又歎了一口氣。

“放過阮姐姐吧……”

此話一出,謝行朝尚還一言未置,楚夫人卻再壓不住氣憤:“嫣兒!阮笙害你至此,如今你讓王爺饒了她,又有誰來饒了你!”

楚夫人的話著實有些放肆。

阮笙如今仍是端王妃,這話倘若外傳,少不了被批一句大逆不道。

可謝行朝說不出訓斥的話。

畢竟……太醫私下告知他,楚嫣兒被人灌了藥,往後一生,大抵都與子嗣無緣了。

女兒被人如此對待,楚夫人盛怒再正常不過。

“我能理解阮姐姐。”隔著紗幔,謝行朝看不清楚嫣兒當下的模樣,卻清楚地聽出了其中的泣聲:“她到底是行朝哥哥的王妃,自然不會喜歡我。”

想到那個嘴硬不肯承認的女人,謝行朝皺著眉頭,視線在掃到楚嫣兒的身影時又瞬間軟化。

“嫣兒。”稍稍靠近床榻,謝行朝遲疑片刻,還是輕輕地握住了女子纖瘦的手:“你如此大度,讓本王如何是好。”

隔著一道紗幔,兩人間氣氛恰然。方才還氣憤不已的楚夫人見狀,也隻得一副作罷模樣。

廂房外的鎖在一日被解開第二次,是阮笙沒有想到的。

尤其當她看見門外站的人是怡晴之後。

“王妃,你受苦了。”怡晴對自家主子再了解不過,哪怕謠言瘋傳,她也清楚,阮笙絕不會是那個對楚嫣兒下手的人。

她扶著阮笙上了離開大理寺的馬車。

撩開馬車的珠簾,阮笙看著逐漸靠近端王府的熟悉街道,不由得想起還在自己袖中的那一封休書。

是了,休棄王妃並非小事。饒是謝行朝,恐怕都得去聖上麵前,才能給此事一個完全的了斷。

半闔著眼,阮笙心裏有了較量。

她不想再為難謝行朝,也……不願再為難她自己了。

腦海中思緒紊亂,馬蹄停下時,阮笙邁下馬車,卻不想腳上一軟,直接朝著身側的怡晴倒去。

午時,太醫被傳進了端王妃的院子。

“太醫,我家王妃怎麽樣了?”怡晴焦急地詢問著,心底始終記掛著榻上麵色蒼白的阮笙。

背對著怡晴,太醫正收著診脈的懸絲,聞言手上忽而頓了頓。

“沒什麽大礙。”他念出了幾味藥材,語氣不知為何有些匆促:“許是近日思掛過重,才引起的這次昏厥。”

怡晴不疑有他,忙記下藥房後,便恭敬地送走了太醫。

從端王府駛出的馬車繞了幾個彎,沒有直接回宮,反倒拐進了楚府門前。

熟門熟路地走進楚嫣兒閨房,房門闔上後,太醫才露出惶恐表情:“楚小姐,楚夫人,端王妃有孕……”

正在繡著荷包的楚嫣兒聽見“有孕”一辭後,細針懸在了半空,在聽見太醫的下半句話後,方重新落回白絹。

“在下按楚夫人要求,隻給了養神的藥方。”

露出滿意神色,楚夫人從遞出一袋銀票,在太醫取走之前,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開口多問了一句:“你那藥……不能有保胎的效用吧?”

想到端王妃身子的狀況,太醫咬咬牙,點了點頭。

若非有把柄在這對母女手中,他也不願冒風險,陪這對母女演戲!

端王妃,自求多福吧!

阮笙渾然不知她昏厥時發生的一切。

她蘇醒時已是兩日後,還沒歇上多久,正院裏便傳來消息:“聖上有旨,宣端王妃入宮覲見——”

阮笙已有兩年未曾入宮。

上一次入宮,還是她和謝行朝成婚次日,她獨自進宮覲見聖上和後妃。

那一日她在皇後娘娘宮中的佛堂拜了許久,以祈謝行朝早日蘇醒,祈他醒來後能和她琴瑟和鳴。

不過妄想。

在怡晴擔憂的目光中,阮笙穿戴好王妃的冠服,強撐著疲乏的身體,上了馬車。

她未曾預料到,方掀開珠簾,她便和在內久坐的男子對上了視線。

“本王陪你入宮。”

聖上這道旨意,明眼人都知道是為了前幾日的爭紛。

阮笙看得透徹,卻不明白,謝行朝為何會出現在進宮的馬車上。

謝行朝沒有多做解釋。

一路沉默。

直到二人一同走至景陽宮外,宣召聲後,一並對著正位上的聖上叩拜。

“起來吧。”聖上的目光淡淡掃過麵前相貌匹配至極的夫妻二人,出乎阮笙意料之外,他並未直接提起她和楚嫣兒的爭紛。

“行朝,你昏厥這兩年,你王妃照料你頗多……”

是了,獨處端王府兩年,阮笙險些忘了,聖上待她,曾今也與親女相差無幾。

聖上膝下無女,阮將軍的長女自幼常常入宮,模樣又長得討喜,自然而然便討到了聖上的喜愛。

聖上在勸說謝行朝待她好一點。

阮笙眼眶一酸,她在阮家長大,自然明白聖上這一行徑並不單單出於對她的喜愛。

心底動容,阮笙袖下的手指攥進掌心,還是在聖上言畢之後,說出了那句一路埋藏在心底的話。

“父皇。”她複又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全禮:“兒臣德行不端,不配端王妃之位,請父皇……下旨休棄。”

“你!”謝行朝不敢置信的眼神被聖上緊接而來的勃然大怒蓋過,畢竟前腳聖上還在為阮笙說話,從未有人敢如此忤逆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