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茶樓風波,各方算計
“有人墜樓了!”延陵君道,反手又合上了窗子。
樓下已經鬧成一片,許多人都在指指點點的議論。
褚潯陽正考慮著要不要就此避開,外麵青藤已經推門進來,慌亂道:“郡主,不好了,霍小姐——霍小姐——出事了!”
青藤有些語無倫次,說著就狠狠的躲了一下腳,幹脆道:“唉,您還是過去看看吧!”
“霍家姐姐?她怎麽在這兒?”褚潯陽的心弦瞬時一繃,回頭看了延陵君一眼,“我過去看看!”
話音未落已經快步出了門。
“怎麽回事?”褚潯陽邊走邊問。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剛聽見有人尖叫,又看掌櫃的吩咐人去報官,說是出了人命了,那邊的雅間裏好像是有幾家的小姐在聚會,奴婢偶然聽了一句,好像有人嚷著是和霍小姐有關。”青藤的麵色焦灼,飛快說道。
方才摔下去的錦袍男子,褚潯陽雖然沒看清楚他的臉,但隻從衣著上看也知道非富則貴,八成也是個勳貴人家的子弟。
再如果那麽巧會和霍傾兒給牽扯在了一起,哪有這麽巧合的事?
褚潯陽的心裏隱隱就帶了幾分不安。
快步走到最裏麵的一個雅間門口,彼時那門口已經擠滿了人,許多人在指指點點的說著什麽,圍的水泄不通。
“怎麽辦?這可怎麽辦?”掌櫃的急的滿頭大汗,在原地不住的跺腳。
褚潯陽分開人群擠進去。
屋子裏十分的空曠,隻霍傾兒一個人背對門口站在窗前,愣愣的看著樓下的街道。
她的貼身丫鬟素錦則是抱頭縮在旁邊的角落裏,神色驚懼滿麵惶恐。
其他人都擠在門口,褚潯陽的目光大致一掃,果然就看到好幾張熟悉的麵孔,都是以往在宮宴上有過數麵之緣的官家千金。
彼時那些嬌滴滴的女子們都是花容失色,或是緊緊捏著帕子,或是幹脆腿軟靠在自家丫鬟身上,盯著屋子裏的霍傾兒,那眼神仿佛像是在看鬼。
“怎麽回事?”褚潯陽的眉峰微斂,舉步跨進門去。
旁邊的粉衫少女回頭,見到是她似是有些意外,脫口道:“怎麽是你?”
話一出口,又猛地察覺自己失言,忙是話鋒一轉,屈膝行禮道:“郡主!”
其他人都在怔愣當中,反應過來也都紛紛跟著行禮,“參見郡主!”
褚潯陽目不斜視的跨門進去。
霍傾兒聽了身後的動靜才是如夢初醒一般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到褚潯陽,就白著臉連忙快走兩步迎上來,“潯陽妹妹!”
“嗯!”褚潯陽略一點頭。
之前站在門邊的粉衫少女也蹙眉走了進來,心有餘悸的輕聲道:“傾兒,方才這裏出什麽事了,怎麽——”
說著就小心的抬眸往霍傾兒背後損毀了一半的窗戶看去。
“潯陽!”霍傾兒卻沒心思理會她,一把握住褚潯陽的手,褚潯陽能感覺到她指尖上輕微的顫抖,她使勁的幹吞了兩口唾沫才顫聲說道:“我——我好像殺人了!”
霍傾兒是比一般的閨閣小姐膽子大些,但到底也隻是個未經風雨的女孩子罷了,說話間眼神慌亂,半天找不到落點。
“你別急,沒事的!”褚潯陽安撫性的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說清楚了就是。”
“我——”霍傾兒用力的點點頭。
不得不說,方才她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這會兒見到褚潯陽在場才似是找到了主心骨。
豈料她才剛要說話,樓下就又是一陣熙攘聲。
“官府的人到了!”有人大聲道。
隨後又有衙差粗著嗓子嚷嚷,“官府辦案,讓開讓開,閑雜人等都讓開。”
這個聲音褚潯陽認得,正是京兆府的大捕頭杜長明。
霍傾兒的身子抖了一抖。
緊跟著就聽下麵有人驚呼一聲,不可思議道:“這——這——這好像是羅國公府的五少爺啊!”
羅國公府?羅家的人?
霍傾兒一愣,腳下不禁有些發軟。
褚潯陽也是心裏咯噔一下。
“怎麽會?”人群之中的議論聲又起,形形色色的目光都朝霍傾兒這裏看過來。
若說之前失手傷人霍傾兒是受了驚嚇的,這會兒可當真是怕了,不由緊張的抓住了褚潯陽的手。
最近這段時間羅家和他們霍家可以說是水火不容,無論是在朝廷裏還是私底下,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勢。
羅家二房認定了是霍罡害了羅毅,死咬著不放。
現在羅家的人再又死在了霍傾兒手上——
“怎麽會?”那粉衫少女上前一步,從窗口看下去,神色之間也是分外詫異。
下麵杜長明正在帶人查驗死者的屍體,又忙著詢問路人和福來居裏的夥計當時的情況。
褚潯陽的心中略一思忖,就拉了霍傾兒的手下樓,“走,我們也下去看看。”
以霍家和羅家如今的局麵,這事兒可不是避一避就行的。
霍傾兒魂不守舍的跟著她下了樓。
彼時樓下的這條街道都已經被衙役和過往的路人堵死了。
“差爺,這事兒真的和小店沒關係啊,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這客人之間的爭端可是管不了的。”福來居的夥計苦著臉拚命的推卸責任。
杜長明黑著一張臉,抬頭見到以褚潯陽為首的一行人出來,突然就有幾分警覺道:“潯陽郡主?”
“杜大捕頭!”褚潯陽略一頷首,看出他眼中芥蒂之意就笑了笑道:“大捕頭是來問案的嗎?你忙你的就是,隻當是本宮不在。”
經過顧長風那件事,杜長明如今對整個東宮,尤其是褚潯陽都是敬而遠之,見她出現在現場,第一件事就是覺得頭疼。
“聽說羅五少爺是被人從上麵推下來的?”杜長明如是問道。
“傾兒應該不是故意的。”粉衫的少女蹙了眉頭輕聲說道。
正是平國公府鄭家唯一的嫡女鄭嫣。
“人是霍小姐推下來的?”杜長明暗暗提了口氣,心裏也是瞬間覺得此事棘手。
“我不知道!”霍傾兒懊惱道,有些語無倫次,“我沒看清楚他是誰,我也不知道怎知——”
“我和鄭小姐她們在樓上喝茶,後來席間不小心灑了茶水在衣服上,就離席去隔壁的屋子處理,不想進去卻發現那屋裏居然有個男人,他——”霍傾兒勉強定了定神,說著又氣憤的麵色微微漲紅,片刻之後才咬著嘴唇道:“那人像是喝多了,還借著酒勁兒想要對我無禮,我推了他一下,不知怎的——不知怎的他就從窗口跌出來了。”
她越說就越急,唯恐沒人相信似的,回頭又一把握住褚潯陽的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原來隻想推開他的,我也沒想到——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說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嗎?”話音未落,卻聽得人群後麵有人高聲說道,語氣憤憤。
循聲望去,羅家的人也已經聞訊趕來。
說話的是羅家三公子羅爽,而他後麵跟著的赫然就是羅國公羅煒。
羅煒的麵色陰沉,遠遠看見倒在血泊裏的五公子羅翔眼中就閃過一抹明顯的痛色。
“五少爺?”他身後跟著的中年侍從驚呼一聲,馬上帶了家人上前去收斂羅爽的屍首。
褚潯陽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羅翔是羅家二老爺羅毅的嫡子,羅予琯的親哥哥,而這位墜樓而亡的五公子羅爽雖是羅煒的庶子,可是素問文采風流,人又規矩,是十分得羅煒喜歡的一個孩子。
若是換做是個紈絝也還罷了,偏偏還是家世清白的羅家子弟。
羅煒的麵色不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雖然不說話,全身上下卻都有一種久居上位者身上固有的氣勢,給人很強的威壓之勢。
褚潯陽注意到,他雖然未動,袖子底下的手指卻已然死死的捏成了拳頭。
杜長明迎著頭皮上前一步,拱手道:“國公爺,似乎——隻是一場意外!”
“意外?”羅翔當即就是冷哼一聲,上前一步道:“現在我五弟平白無故的躺在這裏了,你京兆府就想以一句意外了結此事嗎?你當我羅家的什麽人?是這麽好糊弄的嗎?”
杜長明也知道此事棘手,公事公辦的把霍傾兒方才的說辭言簡意賅的陳述了一遍,道:“霍小姐是這麽說的,國公爺若是覺得此事需要進步一查證,卑職也不會偏私,這就把霍小姐帶回去。”
羅煒抿著唇角沒說話。
霍傾兒的丫頭素錦卻是急了,快跑兩步衝出人群,張開雙臂擋在霍傾兒麵前,大聲道:“誰敢碰我家小姐?這個人他自己意圖不軌,死了活該!”
“賤婢!”羅翔礙著人前的體麵,強忍著才沒動手,隻就滿麵怒聲的看著霍傾兒道:“什麽意圖不軌?我羅家的人豈是由著你們霍家人這般作踐的?我五弟的人品人所共見,霍傾兒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麽人間絕色?要編排借口也要找個可信一點的,人命關天,你休想推脫!”
霍傾兒已經從驚嚇中慢慢的回過神來,聞言也是柳眉倒豎,上前一步道:“誰知道你霍家的到底都是些什麽人?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方才是他想要對我無禮在先,至於——”
看一眼倒在血泊裏的男子,霍傾兒多少也是有些心虛,頓了一下才一梗脖子道:“我也沒有想到他會掉下來,誰知道他會這麽沒用?”
“你——”羅翔惱羞成怒。
杜長明見狀,忙是一步上前,隔在兩人中間,對羅煒道:“國公爺,您看此事要如何處置?”
“殺人償命,我羅家的人命非是草芥,我要公事公辦!”羅煒道,冷冷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他的隨從搬了羅爽的屍首想要一並帶走。
褚潯陽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隻是看著杜長明。
杜長明又受了一頓夾板氣,卻也隻能按耐著脾氣上前,攔下那幾個隨從,衝著羅煒的背影恭敬的一拱手道:“國公爺,既然您要公事公辦,那麽五公子的屍首你暫時不能帶走,卑職得要將他帶回衙門請仵作查驗。”
皇親貴胄之家,個個自命高人一等。
羅煒的麵上一寒,羅翔察言觀色,已經怒聲叱道:“我五弟人都死了,又豈容你們褻瀆?我們走!”
若在別的場合杜長明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是現下羅國公府雖勢大,對麵的霍家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更何況旁邊還站著個褚潯陽。
他抬臂一攔,卻未妥協,“抱歉三公子,屍首你們不能帶走!”
羅煒回頭看過來,那目光銳利幾乎能在他身上戳出幾個洞。
杜長明心裏叫苦不迭,麵上卻也隻是竭力維持鎮定,對身邊衙役吩咐道:“把霍小姐請回衙門去待審。”
衙役們上前就要拿人。
素錦一急,大聲道:“誰敢碰我家小姐!”
話音未落已經被衙役一把推開。
“不用你們帶,我自己會走!”霍傾兒後退一步避開那衙役的手,怒聲道。
羅家要借題發揮,她已經看出來了。
那衙役回頭遞給杜長明一個詢問的眼神,見到杜長明點頭方才往後退開半步,“霍小姐請吧!”
霍傾兒冷哼一聲,走過去。
素錦眼淚汪汪的想要跟,卻被凶神惡煞的衙役震懾住,畏懼不前。
羅煒見杜長明拿了霍傾兒,他再堅持帶走羅爽的屍首也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猶豫再三便沒再說什麽,徑自轉身走了。
羅翔看著他的背影,還想說什麽,但是想著他方才轉身之前的那張冷臉就又把話咽了下去,冷哼一聲,也跟著走了。
褚潯陽自始至終沒有正麵參與此事,和其他人一樣似乎都隻是圍觀。
杜長明看她一眼,就一揮手帶人押著霍傾兒離開。
素錦急的跺腳,就要去追,卻被青藤拉了一把,低聲提醒道:“還不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和夫人知道!”
“哦!”素錦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抹了把淚擠出人群跑了。
周圍議論紛紛的人群逐漸散開,隻剩下之前和霍傾兒在一起的幾位小姐不勝虛弱的被丫鬟扶著杵在福來居的門口。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鄭嫣唏噓著連連歎氣。
“是啊,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褚潯陽笑了笑,回頭,滿是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她真要笑起來的時候笑容總是十分純粹,毫無雜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越是在她這樣明朗的笑容洗禮之下,鄭嫣就越是覺得心思仿佛是被人看穿了一樣,莫名的心虛。
她的眼神閃躲著一晃,咬著下唇正在猶豫著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輛馬車已經駛到旁邊,車上淺綠和桔紅跳下來,拉開一閃車門,“郡主,該走了!”
“嗯!”褚潯陽點頭,再就看都沒看鄭嫣等人一眼就上了車。
目送了那輛馬車在東宮的侍衛護送下絕塵而去,鄭嫣站在原地盯了許久才也回頭和其他人含糊著應付了幾句,然後也就各自散了。
待到其他幾個人離開,她身邊婢女才憂心忡忡的開口道:“小姐,您看這事兒能成嗎?奴婢瞧著潯陽郡主似乎並沒有插手此事的意思,如果她不管——”
“她一定會管!”鄭嫣道,字字堅決,仿佛是篤定了一種信念。
那婢女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但是瞧著她的眼中灼灼光影,終也是閉了嘴,轉身去吩咐咱家的車夫駕車來接人。
表姐說褚潯陽和霍傾兒的感情非同一般,果然是不假的,如果霍傾兒會惹上人命官司,褚潯陽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候就有機可乘了。
對方害她的母親被送去家廟受苦,然後就想置身事外?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兒?
鄭嫣憤憤的想著,車夫已經駕了車過來,婢女扶著她上了車。
馬車上。
延陵君將褚潯陽的手抓在掌心裏替她捂著。
褚潯陽從桌旁爬過去,挨著他近了一些坐下,也不說話,隻是仰頭看著他。
延陵君垂眸看她一眼,這才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已經替你問過了,是鄭嫣約了那幾家的小姐一起出來玩的,幾位姑娘平時也都有來往,算起來也不是什麽出格的事。”
“鄭嫣?”褚潯陽抿抿唇,突然想到了什麽,眼底就浮現一抹笑意,饒有興致道:“就是這幾天外麵盛傳,鄭家要嫁進南河王府的那位嫡女嗎?”
“一些閑人的無稽之談,聽聽也就罷了!”延陵君一笑,低頭往她仍是有些發涼的指尖上喝了兩口氣,然後才道:“從頭到尾南河王府都沒有正麵回應過此事,兩家若是真有此意,根本也犯不著這樣藏著掖著吧?”
“鄭家在朝中雖然有些影響力,但手上實權畢竟是已經被陛下收回去了,嚴格說來,能夠利用擴展的空間的確不大。”褚潯陽深有同感的點頭,想著又不禁悵惘的歎了口氣,“那你說這樣的消息會是誰放出去的?”
“你說呢?”延陵君莞爾,卻是不答反問。
褚潯陽抿抿唇,也是但笑不語,思緒卻飄的有點遠。
現在南河王府正處於困境,就算平國公府的勢力有限,若能牢牢掌握在手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按照褚琪炎的性格,他不是做不出這樣的事——
隻是以褚潯陽對他的了解,那人的心可大著呢,區區一個鄭家,還真就未必值得他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是去將就。
把發散思維重新拉回來,褚潯陽從延陵君那裏抽回手來,取過桌上杯盞給他倒了杯茶,這才正色道:“羅家損失了一位前途遠大的公子,就算鄭嫣有心謀劃,就憑她的一己之力也做不來這樣大手筆的局,你那裏可有消息?她最近——可是見過什麽可疑的人?”
“你跟那些小姐們的圈子裏交際的少,可能不知道——”延陵君笑笑,略帶了幾分神秘,“這位鄭小姐和羅家的三小姐是手帕交,據說兩人自幼就交往甚密,十分合得來。”
褚潯陽提著茶壺的手愣在半空。
眼見著杯中茶水要溢出來,延陵君忙是抬手將那茶壺接了,道:“前段時間羅家治喪,鄭嫣是登過門的。”
“所以呢?”褚潯陽有些不可置信的冷笑出聲,“這便是裏應外合了?”
用羅家大房的子嗣做餌,徹底計劃羅、霍兩家的矛盾,事情一旦演變出來,後果誰都難以預料。
“恐怕還不止這樣,”延陵君眸色深遠的悠然歎了口氣,然後才又垂眸看向她道,“羅予琯是和霍家有仇,可是鄭家沒有,眾所周知,你和那霍小姐交好,這事兒真要推演起來——其實還是很值得推敲的。”
他說著,便就真是十分閑適的輕叩起桌麵來。
褚潯陽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沒心情和你在這繞圈子,你知道什麽就都一次說了吧!”
“嗬——”延陵君笑著,將她攏在懷裏抱了,下巴抵在她肩窩蹭了蹭。
褚潯陽推開他的腦袋,仰頭去看他的臉,催促道:“說話啊!”
“其實——”延陵君開口,也還是那麽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不緊不慢道:“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就是這段時間鄭嫣特意去白雲庵燒了兩次香。”
褚潯陽吐出一口氣,終是了然,“原來如此!”
林氏受了褚月瑤的連累而落難,鄭嫣要把這筆賬算在她褚潯陽的頭上無可厚非,但是如果是經褚靈韻之手替她出謀劃策的製定了這樣一宗計劃來試圖拉她下水的話——
那事情就有待推敲了。
對方絕對不會隻是為了替鄭嫣出氣那麽簡單,絕對是還有別的更深層的盤算。
褚潯陽的麵色不覺得冷了下來。
延陵君抬手蹭了蹭她的麵頰,問道:“康郡王留著她倒是要做什麽?你不知道?”
上一回褚靈韻就該死了,可偏偏是在最後關頭又被褚琪楓給拉了回來。
“我沒問。”褚潯陽隨口回道,想了一下,就從他懷裏爬出來,推開了旁邊的窗子喚了聲:“遠山!”
“郡主!”朱遠山趕忙打馬追上來兩步。
“你馬上替我去辦件事!”褚潯陽道,想了一下,“張家的人現在還在京城嗎?”
“嗯?”朱遠山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郡主說的是前定北侯府張家?”
“對,就是他們!”褚潯陽點頭。
“他們從原來的大宅裏搬出來了,好像說是在城西置辦了一個兩進的院子住著呢吧!”朱遠山道。
“你替我走一趟,帶個消息出去!”褚潯陽抬手招呼了他過來,囑咐了他兩句話。
朱遠山點點頭,隨後離了隊伍獨自往城西的方向行去。
褚潯陽退回馬車裏,延陵君雖然沒有刻意去聽她方才究竟吩咐了朱遠山什麽事,但也能揣測的差不多,調侃道:“康郡王刻意留下她來的,你可別是要壞了她的事。”
“隻要最後留她一口氣,那就怎麽玩都不算過。”褚潯陽撇撇嘴。
她本來是已經不想和褚靈韻那女人再糾纏了,可既然對方安分不得,也就怨不得她了。
延陵君對此也不過一笑置之,隨後就岔開了話題道:“霍傾兒的事你準備怎麽辦?”
不僅僅是因為霍傾兒本身和褚潯陽有些交情,隻就褚易安和霍罡私底下的關係——
這一次如果東宮不出麵幹涉此事,一旦霍傾兒會有個什麽閃失,隻怕褚易安和霍罡之間就要起嫌隙了。
隻有鄭嫣那種養在深閨裏的女子才會覺得這是在解決私怨,這件事的失態嚴重程度根本就超乎想象,更何況——
裏頭還夾著一個羅家,搞不好就連羅皇後都要插上一腳。
褚潯陽的心裏十分慎重的將整個事情梳理了一遍,最後卻是漫不經心的眨著眼睛笑了笑,“羅家這是禍起蕭牆,自己家中出了內鬼,既然有人想要坐山觀虎鬥,那就讓他們先鬧著吧,回頭真要解決起來也快。”
延陵君看著她眼底狡黠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丫頭在滿肚子壞水算計人的時候眼睛總是亮的出奇。
他傾身過去,鼻尖貼合她的鼻尖蹭了蹭。
褚潯陽也不躲,笑嘻嘻的彎著眼睛直視他的目光,“做什麽?”
這世上女子千千萬,延陵君卻是覺得能如她這般灑脫又膽大的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有點小奸小猾,看似無法無天,有時候卻是心思細膩又柔軟的叫人心疼。
這麽近距離的看著她眼底飛揚的神采,延陵君也是覺得心跳莫名的加快,似乎自從第一次見她開始,他就開始踏上了一段嶄新的旅程,不見得就有多轟轟烈烈,但是每一天都有無盡的期待和希望。
她拒絕他靠近的時候,遠遠的看著心中也是悸動不已。
原以為她會為了他的身份果決的與他疏遠,可是她在心機深沉滿腹算計之餘卻用最純真簡單的一麵心思接納了他。
即使拒絕許諾一個將來,隻要能看到她,也會覺得無憾和滿足。
仿佛從什麽時候起,他以為自己會平靜一世的心湖就被人攪亂了,浮浮沉沉,隻願意沉浸在一個人明媚的眼波裏。
“芯寶!”綿淺的歎一口氣,延陵君緩緩的抬手撫上她的麵頰,語氣無奈,“我覺得我是中了你的毒了,怎麽辦?”
因為練武的緣故,他的掌心裏有一些略顯粗糙的繭子,觸在皮膚上有點瑟瑟的疼。
褚潯陽拉了他寬大的手掌,以指尖輕輕蹭著他掌心裏的薄繭,還是漫不經心道:“你自己就是大夫,還有什麽疑難雜症能難得倒你麽?”
“醫者不自醫!”延陵君道,語氣突然莫名的嚴肅下來。
褚潯陽詫異的抬起眼睛,卻赫然發現他眼中總是泛濫彌漫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眼神莫名複雜又莫名認真的看著她。
她的手裏還握著他的手掌,能感覺到來自他掌心的溫度灼熱。
莫名的,心跳突然顫了顫。
她勉強自己想要再擠出一個笑容來,但那神情之間卻多少是帶了幾分力不從心。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看是關於未來的承諾——
她這樣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保障不了的人,又如何能給別人承諾?
褚潯陽笑了笑,最後隻是抬手抱了抱他。
延陵君保持著一個半傾身向前的動作沒有動,隻是默然由她抱著。
“如果——”良久之後,褚潯陽才語氣緩慢的開口,“如果你不想這樣,那麽——先離開一段時間好不好?”
如果他會越陷越深,何妨試著就此抽身而退?
這一句話出口,褚潯陽不知道延陵君會作何反應,隻是出乎意料的,自己心中竟先湧出幾分難平的酸澀,酸澀過後又莫名心驚——
從什麽時候起,她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也許不需要每時每刻都見麵,也許偶然的遇見隻需要一個短暫的眼神的交匯,可是這種存在,已經成了生命裏的一重標識,或許不是不可或缺,卻——
不願意去想象他驟然抽離之後會是何種情形。
她似乎——
是有些過於依賴他了!
褚潯陽微微失神,延陵君已經拉開她的手臂,身子往後推了推,抬頭替她將耳邊散落的一縷發絲繞到耳後,含笑問道:“如果我真要離開了,你會難過嗎?”
難過嗎?
現在提及這兒話題,她心裏依稀可辨的那種感覺似乎就是存在的。
不過麵對他時,褚潯陽仍是笑的沒心沒肺,她的手指穿過他散開之後就一直再沒挽起的發,“時間久了,就會忘記,很多的痕跡,都會被抹平的。”
說到底,無論是何種情形之下,她也都永遠是理智勝於一切的。
延陵君心裏無奈的笑笑,突然之間就又將話題岔開了道:“回頭讓淺綠和桔紅跟你去吧,青蘿不在,那些侍衛用著又不方便,有她們在,你可能會方便些。”
延陵君身邊的四名婢女,映紫的身手是最好的,不過因為上元節那晚已經公開露麵了,也就不好再往褚潯陽身邊送了。
褚潯陽的思緒還有些沒有完全回攏,隻就漫不經心的應了。
延陵君退回去,又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的繼續喝茶。
後麵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卻是相對沉默了許多,把褚潯陽送回了東宮,延陵君就換成了馬匹離開。
一直到出了東宮後門所在的巷子,他才側目掃了眼欲言又止的映紫道:“有話就說,不用藏著掖著的。”
“國內傳來消息,年後這段時間十二殿下已經往莊子上跑兩趟了,如果一直不叫給他見到人,怕是也蠻不了他多久了。”映紫道,那眼角的餘光小心的打量著他的神色,“主子是不是考慮回去走一趟,十二殿下不比別人,萬一——”
“傳信回去,下次再有人去就說病情惡化被師公接走了。”延陵君道,唇角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再要不行,就直接跟他們說我是不治身亡了,也省的那些人都跟著探頭探腦的惦記了。”
這樣的話,他以前是萬也不會說的。
映紫一驚,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這天的心情似乎是有些不太好,趕忙垂下頭去,再不多言一個字。
羅國公府。
羅爽意外墜樓身亡的消息傳回來,他的生母莫姨娘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羅煒黑著臉進了門,羅大夫人早就得了消息等在那裏,連忙迎了上去,“國公爺,怎麽樣了?”
“五弟的屍首被衙門帶走了,說是還要經過進一步的查驗!”羅翔代為說道,神情分開。
羅二夫人自羅毅死後已經瘦了整整一圈,整個人看上去一場憔悴,抹著眼淚憤憤道:“那小賤人呢?他們霍家人簡直欺人太甚,一次兩次的,真當我羅家人的好欺負的嗎?”
她說著,就回頭拉了羅大夫人的手,“大嫂,上回我家老爺的事是咱們沒能當場拿住他霍罡的把柄,這一次他們這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臉,我們這就進宮去,請皇後娘娘替我們主持公道,一定不能輕饒了霍家的小賤人!”
羅大夫人麵上也露出些許悲戚之色,掏了帕子擦眼淚,卻沒有應聲,隻是看著羅煒等羅煒表態。
羅煒黑著臉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
眼見著場麵僵持,羅翔就歎息道:“大伯,伯母,說起來五弟這是受了我們二房的連累,最近因為父親的事,霍罡丟了兵權,他們霍家要記恨咱們也在情理之中,素來就聞那霍傾兒的性子不怎麽好,卻沒想到敢竟然膽大包天,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憐五弟那麽老實的一個人,被她害了性命不說,死後還要被她侮辱了名聲。”
羅煒有多看重羅爽那個兒子,沒有人比羅大夫人更清楚的。
暗暗提了口氣,羅大夫人走上前去,替羅煒捏了捏肩膀,也是扼腕歎息道:“國公爺,這事兒要怎麽處理?如果真是那霍家丫頭懷恨報複,可不能叫爽兒白白的就這麽——”
“哼!”羅煒怒哼一聲,砰的一下把剛端到手裏的茶碗扔了出氣,甩袖就往外走,“我羅家的人可不是這麽好欺負的,我這就去寫折子,讓他霍家給我兒子償命!”
羅二夫人和羅翔之間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鬧吧鬧吧,鬧的越發越好,就此扳倒了霍家就是給羅毅報了仇,如若不然,最終要淪為笑柄的也是大房,對他們母子而言反而有機可乘。
羅大夫人哀戚的歎一口氣。
羅二夫人忙的斂了神色過去扶她,勸道:“大嫂,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勸勸大伯,節哀吧!”
“嗯!”羅大夫人似是傷懷過度的點點頭,同時不動聲色的避開她的手往後院走去。
出了大廳,她臉上表情馬上恢複如常,非但不見悲戚,目光閃爍反而透出幾分喜色。
這個時候羅煒正在氣頭上,她也沒跟去書房,而是拐了個彎去了女兒羅思禹的院子。
彼時那屋子裏羅思禹正在平心靜氣的臨窗繡花,她嫡親的兄長二公子羅騰陪在旁邊喝茶,聽到腳步聲,兄妹兩個齊齊抬頭看過去。
“母親!”羅騰道,親自起身扶著羅大夫人坐下,又遞了茶過去。
羅大夫人喝了一口,也不廢話,直接道:“你父親氣的不輕,這會兒正在書房寫折子,說是要鬧到禦前去,替老五討公道。”
“二房那些人也算是機關算盡了,明知道父親對老五的期望最高,居然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去了。”羅騰道,眉頭擰起,卻是收馳有度,叫人看起來很舒服。
他的樣貌生的不說多出色,但也端正,再加上文武全才氣度很好,隻是往日裏在學問上總被羅爽壓了一頭,所以才不被羅煒太看好。
今天如果死的是別人,羅煒也不會被衝昏了頭腦,勢必要懷疑此事的內幕,但是死了他一直最為看重的羅爽,這算是踩在了他的痛處了。
“死了就死了,那小子油腔滑調,和他那個娘一樣,都陽奉陰違,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的給你父親灌米湯。”羅大夫人道,“現在他死了,倒是間接的給你掃平了前麵的路,對我們來說,也是件好事。”
“二房的人一定會借題發揮的,壽康宮那裏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如果父親真要把事情鬧到禦前去,怕是不好收場。”羅騰道,麵有憂色,“萬一叫父親觸怒聖顏,最後撿便宜的還是二房。”
二房覬覦爵位,以前還不敢坐在明麵上,現在羅毅一死,那些人反而無所顧忌了,居然把手腳做到自家府裏來了。
後麵的事情會怎麽逆轉目前誰也無法揣測,但是很顯然——
二房這是要趁火打劫了。
羅大夫人和羅騰的神色都帶了幾分凝重,沉默了下來。
坐了會兒,羅思禹才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過了有些時候了,母親還是去陪陪父親吧,怎麽說也要把麵子上的功夫做足了,現在父親正在氣頭上,他氣歸氣,可別叫有心人士挑撥的他對您和哥哥生了嫌隙了。”
羅大夫人聞言,心裏憑空就生氣一股危機感,連忙起身,“好,我過去看看!”
待她一走,羅騰就看向羅思禹正色道:“妹妹,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羅思禹淡淡的笑了笑,起身進了內室,不多時拿了個紙包出來,塞到羅騰手裏。
羅騰狐疑的拆開看了,怔愣片刻突然就笑了,“你是意思——”
“父親正在氣頭上,他要寫折子就叫他去寫,回頭不叫他有機會呈上去就是了。”羅思禹道,臉上神色依舊淺淡,沒有多少明顯的情緒。
二房的人等著他們栽跟頭,在不知道對方下一步計劃的前提上,最好的辦法就是——
不動!
既然明著沒有辦法勸羅煒,那麽就隻能用陰的了。
不過對自己的父親用這樣的手段到底也不光彩,羅騰捏著手裏的紙包唯有苦笑。
羅思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哥哥你心裏也別有隔閡,父親如今聽不進去勸,回頭等事情了結了,他總會想明白的,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怪你。”
“我明白!”羅騰回她一個笑容,“放心吧,我分得清楚輕重,這會兒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我先去安排。”
“嗯!”羅思禹點頭目送了他離開,複又坐回去繼續繡花,一直到日暮時分,看著廚房差不多到了做飯的時辰了才收拾起身,帶著煙兒去廚房走了一趟。
羅煒的陳情書洋洋灑灑寫了厚厚的一打,熬了半夜,眼睛都熬紅了,一腔怒火的準備次日呈送禦前替兒子討回公道,可是莫名的下半夜卻突然鬧起了肚子,一晚上跑了十幾趟茅房,剩下的一點折子都沒能收尾不說,第二天更是連下地的力氣也沒有,幹脆就告假在家養病了。
莫姨娘眼巴巴的盼著他去替兒子討公道的希望落空,氣的七竅生煙。
當天下午,便帶著人氣衝衝的闖進了羅思禹的院子,將一個空紙包狠狠往她的花棚子上一砸,怒聲道:“大小姐,你居然敢對國公爺用這樣下作的手段,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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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看完文再看我的題外話的趕腳我就是個精分的蛇精病,於是為了表示我木有精分,我決定今天不說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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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yanran寶貝兒,蘇二媳婦的角色木有辦法安排給你了,於是委屈你出來炮灰一下做貢獻吧,別打我/(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