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讓他滾,我不嫁!
“我今天再最後問你一遍,你是真的一定要逼我上絕路嗎?”褚易簡道,極力的隱忍情緒,額上青筋隱隱跳躍。
延陵君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懶洋洋的靠在軟枕上。
棋盤被掃落,他指尖夾著那枚黑子,卻是興味不減,眉目如畫,左右翻動著手臂去瞧那棋子上麵反射出來的光澤。
“我不是你睿王府的家奴,我肯治你,咱們當初也說好了是錢貨兩訖,小王爺你現如今卻是一再的登門質問,不覺得是有仗勢欺人之嫌嗎?”延陵君笑問,一直沒有去和他的視線正麵接觸,“而且這也不是我要欺你,一開始我就和你說了,你那雙腿中毒已深,要醫治也是有風險的,是你自己點頭之後我才替你診治的,哪怕是要出爾反爾——小王爺覺得您這樣真的好嗎?”
他的眼中笑意彌漫,語氣散漫,但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麵的冰冷的水汽渲染,叫人看在眼裏,怎麽都覺得薄涼至極。
“上一次楚州的事——”深吸一口氣,褚易簡稍稍平複了情緒開口。
“那是我自己硬要湊上去的,與人無尤!”延陵君沒等他說完就已經出言打斷,並且終於緩緩抬眸朝他看過去一眼道:“我不需要你的解釋,你也沒有解釋的必要,這是兩回事!”
“就是為了潯陽?”褚易簡對上他眼中暗芒,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
延陵君莞爾,算是默認,重又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褚易簡看著他麵上雲淡風輕的表情,心情卻是在那一瞬間複雜到了極致——
這個人曾經在絕境之中給了他唯一的希望。
可是就在他躊躇滿誌重新站立起來之後,他又是不留情麵的反手給了他一刀。
曾經以為的救贖,曾經以為看到的希望,就因為一個褚潯陽而土崩瓦解。
他不是不知道延陵君對褚潯陽的心思,隻是千算萬算也不曾想到對方居然會做到這種地步。
上一回在楚州出事之後,他就已經有了這種極為不好的預感,可是現在——
情況遠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
外麵下了整夜的雨,空氣濕冷又黏膩,雙腿的骨骼深處仿佛是別什麽帶毒的小蟲噬咬一般,麻癢刺痛。
褚易簡暗暗捏緊了拳頭,不叫臉上的情緒外露,兀自忍了好一會兒,才略有艱難的開口問道:“我還能活多久?”
他的聲音不高,但是每一個字出口都無比的沉重。
延陵君手裏把玩著那枚棋子,卻是態度冷淡的閉口不談。
褚易簡等了半天依然沒等到他的回答,臉上本來就是勉強維持的情緒終於有些難以支撐。
延陵君和他之間的關係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他會上門,是身不由己,而對方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心中憤恨之餘,他一甩袖轉身就走,因為速度太快,袍角一揚,甚至帶起了明顯的風聲。
延陵君還是事不關己的靠在軟枕上,動也不動。
褚易簡兀自衝到門口,終究還是意難平,抬腳剛要跨出門檻,那動作卻略一遲疑,就又霍的轉身,重新看向了延陵君,一字一頓的質問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要和我劃清界限,我無話可說,可是有一件事我卻是需要向你問個明白的。到底是你為了保潯陽丫頭才要和我分道揚鑣,還是根本從一開始——”
褚易簡的話到一半忽而頓住,借著垂下的廣袖遮掩,摸了摸已經痛麻到近乎要失去知覺的右腿。
然後緊跟著,他才是麵色一肅,冷然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治好我吧?”
延陵君和陳賡年的同出一門,雖說陳賡年對用毒當麵的事不感興趣,但當時他替自己診斷之後說的話褚易簡卻是清楚的記得——
他說他邪毒入體,並且已經浸入骨髓,從內侵蝕,這個症狀,根本就不可能痊愈了。
也是他自己太貪心,才會輕信了延陵君的話,冒著風險讓他醫治——
現在想來才是恍然大悟。
所謂的以毒攻毒,最終需要為此埋單的還是他自己罷了。
“現在來說這些,還有意義嗎?”延陵君模棱兩可的反問。
褚易簡的眼中憤怒惱恨情緒越發濃厚了起來,死死的攥著拳頭,又盯著他那張冷豔卻又無比鮮明的臉孔看了許久,冷冷的從牙縫裏擠出字來,“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
“如果你想,也可以!”延陵君道,半分也不以為意。
“潯陽的性子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就算你對別的事都統統不在乎,若是叫她知道你用了這樣不光彩的手段,用了這樣的心機來設局——”褚易簡道,說著就帶了幾分等看好戲一樣的表情,諷刺的笑了出來,“哪怕你全是為她做的,可是這樣一個陰險毒辣不擇手段的延陵君,你真就確定,她待你還將一如往昔?而不會因此而生出忌憚和隔閡來嗎?不是我要揭人瘡疤,據我所知——”
褚易簡說著,目光就又不覺的更加暗沉三分,“那個丫頭,看重太子和琪楓,勝過一切,怕是你也輕易比不得!把這樣一副居心叵測的真麵目掀出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再也無法回頭了嗎?”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懸壺濟世的聖賢完人。”延陵君一笑,仰頭靠在榻上,唇角彎起的那一個弧度不覺更深,手指一彈,將那枚冰冷的棋子打了出去,落在院子裏的水窪當中。
褚易簡的目光追隨著那枚棋子看過去,略略失神。
屋內的延陵君仍是笑的滿麵春風。
他的笑容慣常都是這樣,隻要是他願意,那就隨時都可以綻放到荼蘼。
“別用聖人的標準來揣度我的用心,我的手上——從來就不幹淨!”延陵君道,說著眼底突然閃過諷刺的一抹幽光。
臉還是這張臉,甚至於連他唇邊那笑容彎起的弧度都和往常無異。
可是這會兒看著這個人,這張臉,褚易簡卻就隻覺得陌生。
哪怕從來他都知道這人言笑不羈的麵具背後還藏了一幅本來麵目,可是這樣冷清邪肆的模樣,還是免不了叫人暗暗心驚。
這個人,藏在這張春風化雨一般的完美容顏之下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副心腸?
褚潯陽見過這個樣子的延陵君嗎?
一個人的心機城府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永遠也抓不住他真正的底牌,窺測不透他心裏真實的想法。
這一點突兀的想法自腦海中一掠而過。
褚易簡飛快的定了定神,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的很,甚至沒來得及躲避院子裏低窪處的積水,直接涉水而去。
延陵君靠在榻上,紅唇妖冶,剛剛衝破雲層的陽光透過身後的窗紙朦朧的落在他的眉目之間,那輕緩的一個笑容還是明豔一如往昔。
褚易簡從延陵君那裏出來,直接就一陣風一樣的卷出了陳府的大門。
褚昕芮站在另一側的巷子口,看著這邊他滿麵怒氣的衝出來,眼中突然浮現出一絲明顯的恐慌情緒。
幾乎是容不得多想的,她就提了裙子,快走過去,直奔到陳府的大門前。
彼時守門的小廝正要準備關門,驟然見到一陌生的華服女子出現,不覺的就愣住了,遲疑道:“這位小姐,您——”
“我——”褚昕芮心緒不寧,本來是衝動的想要直接往裏闖,聽了他的聲音,方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的身份。
“本宮是睿王府的常寧郡主,我想要見一見延陵大人!”深吸一口氣,勉強定了定神,褚昕芮方才平靜的開口。
那小廝瞧著她的儀容氣度,略微遲疑片刻,道;“請你稍候,小的給您通傳一聲。”
褚昕芮點頭。
那小廝便是一溜煙的扭頭跑了進去。
褚昕芮站在門外,看著陳府十分簡單古樸的院牆裝飾,就隻是心裏越發的慌亂了起來。
從頭一天的夜裏開始,她就已經開始察覺褚易簡的狀態不對了。
起初她就隻因為他是被自己的自作主張激怒了,並沒有深究,後來無意中聽說他在前夜的宮宴上缺席是來見了延陵君——
那一瞬間,莫名不安和恐慌的情緒就開始在心裏滋生。
自從楚州那事以後,延陵君和他們睿親王府就算是決裂了,褚易簡會去找延陵君本來就已經夠詭異的了,偏偏還為此耽誤了宮宴。
所以今天褚易簡再出門的時候,她就暗中尾隨了出來。
卻沒想到——
兄長居然又是來找延陵君的。
這個時候,他來找延陵君幹什麽?而且出來的時候又怎麽會是那麽一種方寸大亂的模樣?
褚昕芮心亂如麻,捏緊了帕子站在門口的台階下,忍不住的失神。
陳府的占地本來就不大,那小廝去了不多一會兒就匆匆折返,衝她抱歉的扯了下嘴角道:“抱歉郡主,延陵大人說今兒個不見客,您請回吧!”
褚昕芮皺眉,看著陳府大門上方陳舊的門匾,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不肯走,那小廝也不好意思關門,本來還陪著笑臉,漸漸地臉上神情就轉為尷尬,生怕褚昕芮還要堅持登門拜會。
褚昕芮在那門前默然站立,一直都魂不守舍,卻是一直沒有開口說什麽。
最後,就在那小廝快要繃不住了的時候,卻見她突然轉身,心神不定的離開了。
小廝盯著她的背影,困惑不已的關了門,轉身去了延陵君那裏複命。
彼時延陵君已經用完膳,正拿了濕帕子擦手,聞言卻是撲哧一聲笑了,感慨歎道:“這位常寧郡主還真是毀人不倦啊!”
言罷就將那帕子往臉盆裏一甩,轉身進了臥房休息。
留下那小廝頂著一張表情懵懂的臉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幫著把桌上殘羹冷炙收拾了。
褚易簡離開陳府之後也沒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隻是因為宮裏才剛出了事,有些人心惶惶的,整個京城之內的氣氛略有幾分緊張,家家戶戶都閉門鎖戶,就連熟人見麵時候的說話聲也刻意壓低了許多。
整個京城,看似平靜,卻隱隱有種風波將至的架勢。
次日一早,延陵君五更便起,收拾妥當了要進宮。
這天宮裏的來人仍是樂水。
見他出來,樂水神情之間就忽而多了幾分尷尬,上前行了禮,道:“延陵大人,抱歉了,沒提前跟你打招呼,我師父交代,說您最近身子不適就請安心靜養,去給皇上請平安脈的差事——奴才已經叫人進去請陳老太醫代勞了!”
“是麽?”延陵君莞爾,心裏卻是十分清楚,這不會是李瑞祥的吩咐,而應該是那些暗衛的意思。
昨天他才剛出宮,褚易簡兄妹就先後找上門,最後褚昕芮還神來之筆,在大門口滿腹心事的站了那麽久——
那些暗衛不起疑才怪,又怎麽可能放心讓他繼續去給皇帝看診?
樂水見他的神色如常,並沒有不高興,這才送鬆了口氣,抬頭,就見陳賡年沉著臉帶著自己的醫童從院裏出來,明顯是對被人攪和了美夢一事十分不悅。
陳賡年的年紀大了,脾氣也跟著見長。
樂水見狀,略有驚慌的匆忙回頭掃了眼跟著過來的兩個暗衛裝扮的侍衛。
陳賡年撅著胡子過來,卻是惡狠狠的瞪了延陵君一眼道:“知道我要入宮也不早點叫我,耽誤了陛下跟前的差事,你擔待?”
樂水聞言,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
延陵君含笑目送,待到馬車出了巷子,也就轉身回了院裏。
從樂水的話裏可以分辨,皇帝應該是沒有醒過來的,他卻也半分都不放在心上,又轉身回了院子。
宮裏那邊,皇帝缺席早朝卻沒有對外稱病,李瑞祥親自過去傳了一道口諭,把以褚易安為首的眾位皇子請去禦花園,頭天夜裏事發的地點。
欽天監正使楊臣剛隨後趕到,一番測算推敲之後卻說是這裏沾染了血腥,對褚家的帝王之氣有所衝撞,須得要請高僧做七天法事來化解戾氣。
皇帝隔著輦車聽了,隨後就頒下一道聖旨,罷朝七日,又請了護國寺的高增進宮,高調辦起了法事。
皇帝坐鎮後宮隨時監督,前朝政務就交代給了褚易安負責。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大部分人都信奉鬼神一說,也知道皇帝倚仗欽天監,所以除了東宮這邊褚潯陽從延陵君那裏揣測到了真相之外,皇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卻是結結實實的給按住了。
褚易安對此秘而不宣,隻當是不知情,盡職盡責的扮演著他一國儲君的角色。
整個京城之內,還是太平盛世,半點風波也沒起,中間唯一的一個小插曲就是中秋宮宴的第二天下午,如睿親王府的簡小王爺感染風寒,並且病來如山倒,直接就臥床不起了。
褚易簡這一病突然,直接昏睡了兩天兩夜才醒。
褚昕芮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暮色中見他終於睜開了眼,頓時喜極而泣,連忙拈了帕子擦淚,欣喜道:“五哥,你終於醒了。”
褚易簡躺在**,神色之間卻是出現了很長時間的迷茫,一動不動的躺了好一會兒,待到斷了兩天的記憶重新續上,方才苦澀一笑道:“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了!”褚昕芮道,見他要起身,就趕忙過去攙扶,一邊扭頭對歡歌吩咐道:“去吩咐廚房準備晚膳,就說五哥醒了,讓他們做些清淡的吃食先。”
“是,郡主!”歡歌領命去了。
褚易簡被她扶起來,靠在軟枕上坐下,手指摩挲在被子底下的雙腿上,臉色還隱隱的透著蒼白——
沒有人知道,為了重新站起來,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且不說當初為了訓練已經廢掉多年的雙腿重新學會走路,經曆了多少艱險,隻就他重新恢複了行動力之後,每每在行走間也要忍受不同程度的痛楚。
這些事,他沒有對任何人講,隻有延陵君知道而已。
因為毒液浸入骨髓腐蝕,延陵君當初給他診治的時候就曾說過,他可以讓他重新站起來,但同時也要他做好應對更深層打擊的準備。
那個時候他隻以為最不濟就是日後複發,重新再癱瘓也就是了。
最後卻不曾想——
這一睡兩天,便像是過了一次輪回。
褚易簡忽而彎唇,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
褚昕芮一直都在緊密的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瞧見他的表情,心頭就的猛地一跳,麵色微白道:“五哥你怎麽了?太醫那天過來,說你是憂思過重,又受了刺激才會體力不支而感染風寒,你那天去陳府——可是和延陵君說了什麽?”
“沒什麽!”褚易簡道,回過神來,臉色神色也跟著恢複平靜,直接問道:“這兩天宮裏是什麽狀況?可有什麽異動?”
“沒!”褚昕芮道,也跟著整肅了神情,“欽天監測算,說是禦花園裏發生命案,視為不祥,皇上下令罷朝七日,這幾天正請了護國寺的高僧在宮裏做法事去晦氣呢,別的就再沒什麽了!”
“是麽?”褚易簡想了想,倒也沒發現什麽破綻,就又問道:“那些暗衛呢?”
“還盯著咱們呢!”褚昕芮道:“這兩天就連陳府周圍也被布置了一重嚴密的守衛,他的疑心病又犯了。”
她說著,就勾了勾唇角,垂眸下去擺弄著手裏的帕子。
褚易簡起初還不覺得怎樣,後來側目瞧見她臉上那種十分刻意之下而顯得平淡的表情,臉色就不覺的微微一沉,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褚昕芮本來正在低頭想事情,聞言不由的一驚,麵色略有僵硬的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褚易簡沒再逼問,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他們兄妹之間的關係親厚,對彼此的性情也算的上了解,褚昕芮被他這樣的盯著,漸漸就開始覺得頭皮發緊。
最後實在不自在了,她便是起身走到一旁,避開褚易簡的視線之後方才淡淡說道:“褚沛懷疑上他,對我們而言不是壞事,在我們和東宮正麵交鋒之前,限製住他,對我們有利無害。我隻知道五哥你感念他曾經對你的援手,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了,他是站在東宮一方的,這立場的問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的這番話說的十分自然而冷靜。
可是褚易簡沒有看到她麵上真實的表情,心裏就已經有數。
他掀開被子,坐在了床沿上,一邊彎身撿了鞋子來穿,一邊語氣微涼的問道:“芮芮,說到底,不是五哥我有顧慮,而是你自己的心裏都一直還有執念吧!”
褚昕芮聞言,心口猛地一縮。
她麵上表情一僵,隨後飛快的調整自然,這才含笑回頭道:“五哥——”
她急欲解釋什麽,褚易簡卻沒叫她開口,站起身來走到她麵前,直視她的目光道:“有些事,強求不得,你的心氣兒高,不屑於死纏爛打,這五哥知道,但有些事還是應該當機立斷,不要讓自己走歪路。”
褚昕芮一直都以為自己的心事被掩藏的很好,卻沒有想到兄長心明如鏡,早就將她一眼望穿。
“五哥你誤會了——”她略有不再在的往旁邊別過頭去。
“是我誤會了嗎?”褚易簡反問,卻沒等她回答,緊跟著就是話鋒一轉,冷然道:“如果是我誤會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橫豎近幾日之內這裏的事就要塵埃落定,無論成敗,我都會替你消除這部分隱患。”
褚昕芮聽了他前半句話,本來是精神一振,但是聽到最後,卻是忍不住的心驚肉跳。
她猛地抬頭朝褚易簡看去,隨後發現自己的這個反應有些過激,就趕忙開口道:“五哥你的心裏難道還沒有成算嗎?你籌謀布署了這麽多年,此事——當是不會有差池的才對!”
褚易簡的眸光一閃,深深的看她一眼道:“你怕?”
“我——不怕!”褚昕芮道,唇邊扯出一個笑容,卻多少帶了點兒言不由衷。
說她不怕那是假的,這麽大的事,一旦失敗,那便是粉身碎骨。
褚易簡也不點破,剛好換歌帶人送了晚膳上來,他也便就此打住了話茬,和褚昕芮一起坐下來用膳。
褚易簡簡單吃了點東西就不顧褚昕芮的勸阻去了書房。
褚昕芮走在院子裏。
彼時天已經黑了,她回頭憂心忡忡的看著書房窗戶上麵落下的那個人影,深鎖的眉頭始終不曾有所鬆動。
之前輕歌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將他們兄妹兩人的對話聽了全部,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就忍不住的開口安慰道:“郡主,小王爺說那話也是為了完全起見,您別多想,且不說別的,隻就咱們王爺被潯陽郡主算計的這件事,他就不會袖手旁觀的!”
“就是這樣我才不放心!”褚昕芮道,唇邊牽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來,“五哥的性子,最是恩怨分明,別的都還好說,可延陵君對他有恩,一旦他存了一念之仁,那麽——”
她的話就隻說到一半,臉色就不覺的沉了下來。
“怎麽會?”兩個丫頭也是麵麵相覷,“王爺的仇可是大過天的,小王爺不會——”
褚信是損在褚潯陽的手裏的,再加上多年前褚氏滿門被屠的舊仇,那就可謂是新仇舊恨,褚易簡是怎麽都不會半途而廢的。
褚昕芮看了兩人一眼,她心裏卻不是這麽樂觀的。
褚易簡的反常別人看不出來,在她那裏卻是一目了然。
什麽叫無論成敗?以前他是一定不會說這樣的喪氣話的。
如果褚易簡動搖了,那該怎麽辦?
哪怕隻是想想,褚昕芮也都覺得心驚不已。
“走吧,先回去!”用力的捏了捏手裏帕子,褚昕芮轉身快步走出去院子。
宮裏李瑞祥和暗衛共同打理,把皇帝的昏迷的消息瞞的密不透風,因為每逢入夜“皇帝”都會乘坐步輦去禦花園裏做法事的地方走上一圈,所以誰都不曾想到他已經連著昏睡數日不醒了。
這段時間,無論是朝臣和各家王府都很安分,卻唯獨有一個人十分活躍。
那便是南華太子風連晟。
風煦既然是趁亂逃脫,自然就輕易不會被追回來,李維和風邑的人在半途截到了他的侍衛那一行人,但在隊伍裏卻沒有尋到他,最後也隻能作罷。
而這幾天,風連晟卻是開始光明正大的每日往東宮來登門拜訪,並且公然帶了禮物上門提親。
青藤帶了消息過來的時候急的都要哭了,焦急的跺腳:“這南華太子到底怎麽回事?明知道您不會答應,還這麽大張旗鼓的上門提親,這分明是要損您的名聲嘛!”
彼時褚潯陽正好披了披風要出門,聞言就冷了臉,隨口吩咐道:“讓他滾,我不嫁!”
“誒?”這話實在太過粗暴,聽的青藤反而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褚潯陽一邊係著披風的帶子,一邊不悅的看過去一眼。
青藤這會兒也氣不起來了,反而是滿麵難色的支吾道:“郡主,這不好吧,那人怎麽說也是南華的一國儲君,這樣——”
這話要要這麽傳出去,那就等於是當眾狠狠的甩了南華皇室的一記耳光。
風連晟是自己貼上臉來的,那是活該,回頭皇帝知道了,隻怕都要降罪的。
“我沒空搭理他!”提起這人,褚潯陽就有些煩躁,整理好衣物快步往外走。
延陵君的藥酒有奇效,那天用過了,第二天就消腫了,又連著擦了五六日,如今她腳踝處的扭傷已經全好了,倒也沒有延陵君所言,須得要將養半月那麽誇張。
褚潯陽那話青藤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傳的,這會兒隻能小跑著跟著她的步子往前院去。
時值上午,褚易安和褚琪楓都進宮去了沒回,褚潯陽輕裝簡行的直奔大門口,遠遠的就見曾奇和風連晟在院子裏說著什麽。
褚潯陽也沒回避的意思,大步走了過去。
“郡主!”曾奇見到她,本來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就越發顯得發黑。
風連晟扭頭,見她一陣風一樣的卷過來,便是唇角微揚,露出一個很盛的笑容來,“本宮連著幾日登門,都聽說郡主在養傷,這會兒看著郡主的精神倒好,當是已經痊愈了吧?”
他笑的十分自在坦**。
褚潯陽的唇角也扯著一抹笑,斜睨他一眼,道:“謝謝太子殿下惦記,本宮已經無恙了,怎的,殿下您今日攜重禮登門,這是眼瞅著本宮的傷勢大好,又要往本宮的身邊來蹭安全的?”
說話間她腳下步子也不見停頓,直接就越過風連晟繼續往大門口走去。
這一番話,曾奇等人都聽的雲裏霧裏。
風連晟卻是麵色麵色微微一變,但也不過隻是瞬間,緊跟著就快步跟了上去,追在她後麵揚聲道:“中秋國宴那日,郡主對本宮有維護救命之恩,本宮感懷在心,若說是想要以身相許來做報償,不知郡主是何心意?”
他的聲音朗朗,中氣十足。
本來他帶人帶著大批禮物登門,沿路已經引來了許多百姓尾隨圍觀,這會兒東宮兩麵的巷子口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他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褚潯陽雖然知道他沒安好心,卻也壓根就沒想到他敢當眾這麽給自己難堪。
兩側圍觀的人群瞬時**起來。
褚潯陽腦中流過的血液瞬時一凝,本來已經踩在了馬鐙上的一隻腳也跟著動作一頓。
風連晟穿一身明黃錦袍很有些有恃無恐的站在東宮門口的台階上觀望。
他的樣貌本就生的出色,又刻意擺出一張顛倒眾生的笑臉來,陽光灑下,頓時就像是給他的五官鍍了層金,看上去就顯最貴俊美。
人群裏的少女少婦齊刷刷的紅了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風連晟也大方的隨便給人瞻仰,隻是看著褚潯陽明顯僵硬了的背影,心裏便有種說不出暢快淋漓的感覺——
能引得這丫頭失控一次可不容易。
這會兒他滿心都是滿滿的成就感。
褚潯陽手裏抓著馬鞭,在他看不見的方位裏狠狠閉了下眼,最終卻是出人意料的頭也沒回,繼續利落的翻上馬背。
風連晟略有意外。
褚潯陽攀上馬背,方才居高臨下的看向他,麵無表情,十分公式化的說道:“太子殿下真會說笑,您是朝廷和皇祖父的貴客,本宮的侍衛護您可全是聽從皇祖父的吩咐,這個功勞,本宮也不敢私領,你要償還救命袒護之恩,還是直接進宮去找皇祖父吧!”
言罷,她便是調轉馬頭,清喝一聲,打馬往右側的巷子口奔了出去。
找皇帝謝恩?找皇帝以身相許?
人群之中有反應快的,已經開始神色微妙的變化。
風連晟唇角翹起的弧度還不及下來,眼神就先跟著一冷,然後轉身對曾管家笑道:“聘禮本宮既然帶來了,就沒有抬回去的道理,何況早些時候本宮就已經向皇帝陛下請旨,要向潯陽郡主提親的,東西本宮今兒個就留下了。”
“殿下——”曾奇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剛想回絕,風連晟已經玩味的一勾唇角道:“這事兒還輪不到你在本宮麵前來拿主意。”
言罷,緊跟著就大步下了台階,也跟著上了一匹馬,一扭頭也往右側的巷子口奔去。
這人的身份特殊,曾奇的確是不敢當眾對他不敬,眼見著他帶來的人也都跟著匆匆離去,無奈隻能叫了下人出來,幫著把箱籠先抬進了院子裏。
風連晟從巷子裏出來,也沒回他下榻的那處別院,而是快馬加鞭追著褚潯陽去了。
因為是在內成,在巷子裏褚潯陽還跑的略快,一到了街上,就隻能放緩了馬速,不徐不緩的往前跑。
見到一身盛裝追過來的風連晟,褚潯陽就煩躁的皺了眉頭,直接橫過去一眼,冷聲道:“太子殿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也是適可而止!”
“怎麽可能?”明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的,風連晟卻也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笑的越發自在的打馬過去和她並肩而行,一邊散漫的看著四下裏的行人一邊說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既然你們雙方都不肯配合,本宮就隻能自己更賣力一點,好盡快促成此事了!”
褚潯陽見他如此大言不慚,突然就氣不起來了,反而是有些哭笑不得,扭頭看著他在陽光下英姿勃發的側麵輪廓,正色道:“我本來是不想問的,你這麽上躥下跳的一再製造假象,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逼他出麵平息此事,這麽不遺餘力的想要將他留在西越,太子殿下——他手裏到底是把持了什麽東西叫你如此忌憚,甚至不惜於自損聲明也一定逼他就範,以延陵君的身份留在西越?”
風連晟幾次三番的對她示好,最近甚至越發明目張膽了起來。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可能是真的屬意於她,而風煦那些自認為知道內情的人也隻以為他是看重了褚潯陽的身份,想要通過聯姻的方式來借勢。
褚潯陽卻很清楚,這人打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主意。
天生尊貴的身份使然,風連晟養成的也是高高在上的個性,明知道她和他不對付,就算真的強娶回去也不可能是助力,他瘋了才會上趕著往前湊。
他這樣一再的公開示好,不過就是做給延陵君看的,想要逼得延陵君忍無可忍,主動站出來到皇帝的麵前去提親。
而就著目前的情況來看,延陵君若是真想要得到皇帝的恩準賜婚他與褚潯陽,就一定不敢公開他真實的身份,而隻能以“延陵君”這個身份來求娶。
一旦延陵君娶了他,那麽就相當於是和東宮綁在了一條船上,那麽屆時他的身份就要一直的隱瞞下去,否則——
哪怕將來皇帝駕崩,褚易安即位,隻就衝著延陵君這樣一個南華朝中首屈一指的勳貴之家的嫡子隱姓埋名和東宮攪和在了一起這一條,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受人非議。
所以,隻要能逼得延陵君以目前的身份和褚潯陽成了親,那麽就相當於在一定程度上限製住了他,將他在短期內返回南華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風連晟貴為一國太子,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是要讓他這樣不遺餘力的去算計延陵君又逼其就範的?
隻能說是延陵君手裏可能掌握了什麽足以威脅到他的東西。
這件事風連晟一直做的很明顯,早就沒想過能瞞得住誰,此時被褚潯陽點破,他也不覺意外,隻就無所謂的抿了抿唇角道:“既然是心照不宣又何必點破,橫豎現在兩邊都是本宮的路,本宮已經連著幾日不曾見過皇帝陛下了,看來太子殿下登基指日可待了吧?”
風連晟說著,就意味深長的看了褚潯陽一眼。
他居然猜到了?雖然不見得全局洞悉,但也至少是猜到了不分內幕。
褚潯陽的眸色微微一深,不置一詞。
風連晟也不介意,仍是無所謂的含笑道:“你父親一旦登基,我若娶了你,也是利大於弊的,就算你不肯為我出力,可是在老六那些人跟前也能嚇唬嚇唬人,總歸,怎麽本宮都不吃虧的!一切,就全看他怎麽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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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拍醒,憋了一整天還是沒憋出一萬,最近的感覺有點不對,咬手帕~
那些隨便拉主角和配角攪基的坑貨你們夠了啊,這是正經的言情,再敢掰彎我的主角和配角,就咬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