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芳琴還是蘭幽?
這一整夜之間整個京城之內就如是翻了天,先是一再的發生火藥爆破事件,緊跟著又全城搜捕亂黨,黎明時分,眼見著是要消停了,卻又驟然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的混沌之中。
百姓們閉門鎖戶,全都聽著外麵衙差和軍隊來往的聲音,一時間整個京城之內風聲鶴唳,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和壓迫。
禦書房內。
皇帝麵色陰沉,沒精打采的靠左在寬大的龍椅上,臉上皺紋疊起,嘴唇幹裂,是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而全身上下唯一還透著生氣的就是那雙眼睛,目光陰冷而帶著嗜血的憤怒,麵無表情的聽著暗衛不時的將外麵的最新消息回稟。
“陛下,南河王世子帶來的人已經妥善安置,就在旁邊的偏殿,隨時聽候陛下差遣。”
“陛下,您的聖旨已經傳抵各處宮門,虎威大營全麵設防,將整個京城固守住了,在得您諭令之前,不會有任何一人有機會進出京城。”
“陛下,九城兵馬指揮使已經拿下,暫扣天牢,屬下已聖旨送到,整個九城兵馬司在此案塵埃落定之前,任何一人不得擅自執行太子殿下的任何指令,違者就地格殺!”
“陛下,禦林軍已經奉命封鎖了整座東宮,東宮一幹人等盡在掌握,這是太子殿下中毒昏迷,尚未蘇醒,東宮一幹人還要如何處置?請陛下明白示下!”
……
各種各樣的密報流水一定不住的呈送到皇帝的禦案上,皇帝始終一聲不吭的聽著,直至這會兒才緩緩抬了下眼皮,啞聲道:“此事還有待追查,就算有證據直指東宮,朕也總要給他們分辯的機會。太子昏迷,東宮現在是琪楓主事,那就暫且不要動她,再傳朕的一道聖旨下去,把潯陽打入天牢,一切——”
皇帝說著,嘴角突然就**似的抽搐了一下,用力扣緊座椅的扶手,目光陰冷的看向了躬身站在下麵的暗衛道:“方氏呢?”
“已經派人去拿了,如果順利的話,兩個時辰應該就能帶過來。”那暗衛回道。
皇帝抿著唇角想了一想,然後才又繼續之前的話題道:“那就把潯陽先關著,回頭等方氏到了,當麵對質以後再說其他!”
涉及到前朝,這件事就茲事體大,這就是謀逆的大罪,哪怕是褚易安也擔待不起。
按照皇帝心裏的真實想法,他是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肯放過一個的,卻隻奈何他這裏剛剛遭逢大劫,一夜之間就子嗣凋零。
何況——
褚琪楓還是他曾經最為看重喜歡的一個孫子。
這件事,哪怕時候能夠證明隻是子虛烏有,可一旦褚琪楓先因為此事入獄,這也將成為他這一輩子的汙點。
而褚潯陽一個女子,皇帝自是不會考慮那麽多了。
所以此時他能給褚琪楓留了最後的一點尊嚴麵子——
說起來還是得要謝謝褚易簡了。
“是!”那侍衛領命,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斟酌了一下又再開口道:“陛下,那太子殿下那裏——現在整個東宮都被封鎖了起來,和外界斷絕了一切來往,聽說殿下身上中的毒就隻有延陵大人可以解,需不需要——”
皇帝的眉頭煩躁的擰起——
褚易安是為了救他才會中毒,而且又是他僅剩的兩個兒子之一,可一直以來都引以為傲的長子,他自是不能放任對方的生死不顧。
隻是——
李瑞祥麵色平靜的站在他身後,聽了這話,心裏卻是咯噔一下。
那暗示試著開口,見皇帝沒有發話,才又繼續道:“側妃娘娘的事,真要過問的話,肯定也是要殿下在場方能說的清楚的!”
方氏的身份有問題,當初可是褚易安不顧一切,甚至於不惜和羅皇後決裂都要納的她的,關於這個女人的底細——
別人怎麽想的先姑且不論,隻就皇帝對自己那個長子的了解——
他就絕對不相信褚易安會全不知情。
所以到時候要找了他來對質也是一定的。
皇帝的唇邊牽起一抹陰森的笑容來,忽而麵色一肅,冷聲命令道:“再派一隊禦林軍出去,把陳賡年的府邸也給朕圍起來,這裏邊的事情不必他們摻合,太子那裏——”
延陵君和褚潯陽之間,已經相當於是心照不宣了。
方氏的身份被抖出來,皇帝對褚潯陽自是恨的牙根癢癢,延陵君為了褚潯陽都替死了一回了——
這個節骨眼上,他又如何能夠放心,是一定要這個人也一並控製起來才能放心的。
皇帝說著一頓,這才抬手招了李瑞祥上前道:“你親自跑一趟太醫院,太子那裏不能耽擱,吩咐別人去吧,告訴他們,若是治不好太子,朕要他們全部陪葬!”
陳庚年都斷言褚易安身上的毒就隻有延陵君能解了,皇帝這是自欺欺人呢?覺得自己拿陪葬做威脅就是仁至義盡?也不想想那些人根本就是能力有限。
李瑞祥的心裏不住冷笑,麵上卻是不顯,躬身應諾,“是!”
說完就抱了拂塵徑自往大門口走去。
彼時那暗衛還垂首站在大殿當中,兩人錯肩而過的時候,李瑞祥便是拿眼角的餘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方氏的身份被暴出來是遲早的事,雖然目前褚潯陽和東宮的狀況都岌岌可危,李瑞祥的心中卻是頗為淡然,隻就心平氣和的辦著皇帝交代給他的差事。
城東,慧園。
這裏是隸屬於京中皇室園林中的其中一座,占地不算太大,建築風格卻極為奢華,期內建築都是請了各地的能工巧匠專門打造,期內四處庭院,每一處都風格迥異,既有江南水鄉的靜謐柔美,又有北方塔樓的粗獷莊嚴,甚至於一處還融入了異域風情,建了一座圓形頂棚,描金畫彩的殿宇。
這座慧園,隱沒在京城之地的繁華喧囂之內,雖不是很起眼,但據說這處園子卻是早些年皇帝最愛的。
而現如今,這院子就被用來招待了喜好遊曆山水的南華安王殿下。
當夜色消褪,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院子裏的色彩被照亮,一眼看去光線奪目。
延陵君站在角樓外沿的露天平台上,一改常態,麵上慣常風流雅致的笑容消散無蹤,一張五官清俊的麵孔漠然而不帶一絲情緒的也是聽著下頭的人把一條又一條的消息稟報給他知道。
“整個京城都被虎威大營圍住了,東宮也全部落入禦林軍的掌控當中,西越皇帝那裏已經降旨,對外宣稱說是太子重傷需要靜養,並且防範刺客,所以才將整個東宮保護了起來,並且以太子傷重昏迷為由,暫時擄了西越太子手上的所有實權,就連殿下的心腹,九城兵馬指揮使梁大人也被管製了起來,看樣子,是準備要大動幹戈了!”一名密探言簡意賅的把最新的情況整理綜合了說給他聽,一麵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見他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這才大著膽子道:“還有就是——就在剛剛,宮裏又傳了一道密旨出來,把康郡王留下來主持東宮事物,可是郡主——郡主卻被他們秘密押入天牢了。”
因為知道他對褚潯陽緊張的很,那探子說完就幹脆屏住呼吸,連氣都不敢喘了。
不想延陵君聽了這話也沒什麽表情,隻就問道:“還沒弄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事嗎?”
“這——”那探子慚愧的垂下頭去,“自從中秋國宴的宮變之後,西越皇帝身邊近身侍候聽令的人全都換成了暗衛,而且這件事好像是涉及到了什麽隱秘,宮裏那邊的消息封鎖極嚴,一時半會兒還拿不到確切的消息。”
這麽大規模的針對東宮展開行動,肯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
褚潯陽被帶走,延陵君卻也不敢判斷此事就一定是和她有關,畢竟——
眾所周知,褚易安和褚琪楓都對她十分在意,皇帝拿住了她,也就等於是同時限製住了他們父子三人。
可——
這到底是什麽事,能讓皇帝連太子的身份都不顧了,突然就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來了。
延陵君的買你上雖然不顯,心中卻是分外焦慮。
就在這時,樓下人影一飄一晃,為了節省時間,一個女子輕靈的身影直接就從院子裏淩空而起,飛身落在了這角樓之上。
“延陵大人!”洛水單膝點地,開口就沒廢話,直接言簡意賅道:“千機閣得到的最新消息,禦林軍圍困東宮之前,皇上所下的第一道領命,是派遣了大批心腹暗衛連夜出城,奔襲慈修庵,應該是衝著方側妃去的。並且就連被丟棄在城外皇莊上的東宮五郡主也都額外派了人去看管。從這個陣仗上來看,皇上這是要針對東宮大動幹戈了!”
這樣的情況,若不是出現了反遭叛亂的事故,是絕對不應該發生的。
何況還是在褚易安剛剛舍命救了皇帝的前提下。
得到的消息越多延陵君也就越是覺得此事棘手,唇角一勾,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道:“原因!”
“不知道!”洛水也是答的幹脆,略一沉吟道:“我這裏隻隱約得到了一點消息,事情好像是從南河王世子連夜進宮開始的,他當時像是帶了個什麽人去見皇帝,不過他防範的手段了得,我們的人也沒能得到確切的消息。”
“褚琪炎?”延陵君齒間緩緩玩味著這兩個字,半晌沒動。
問題果然還是出在他的身上的。
他居然這麽就迫不及待的就要對東宮出手?如果不是他自己本人已經瘋了,那便隻能是因為他對此事胸有成竹了。
這樣一來,眼前局勢就更是嚴峻了。
“知道了,你們都去吧!”稍稍定了定神,延陵君略一抬手,“各方麵的消息都給我盯緊點兒,再有變動的話,一定第一時間過來告訴我知道。”
“是!”兩人領命,起身下樓,剛剛繞到樓梯口,卻是迎著身著一身大紅色錦袍的風邑從樓下上來。
兩人趕忙躬身讓到旁邊,待到風邑上樓之後才匆忙轉下了樓梯。
延陵君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就先轉身看過去。
“一直都想和你私底下說說話,總是不得機會,這會兒難得你登門,卻又鬧出了這樣的亂子。”風邑笑道,他倒是絲毫也不被眼下西越朝中這風聲鶴唳的局勢困擾。
延陵君迎著他走進內室。
風邑已經大大咧咧的找了睡榻往上麵一靠,一麵提了桌上酒壺往杯中斟酒,一麵懶散道:“現在事情都還未明,你也別過分緊張了,再怎麽樣,那褚易安和西越皇帝之間都還保留著一個父子名分,一時半刻的,還出不來什麽大事。”
皇帝是個什麽習性延陵君自是十分清楚,所以對此也不十分樂觀。
他並沒有接風邑的話茬,而是徑自走到另一邊,從桌上取了個小瓷瓶,轉身扔給了風邑道:“這件事,還得要麻煩舅舅替我走一趟!”
風邑接了那瓶子在手,努努嘴,坐直了身子道:“是什麽?給西越太子的解藥?”
“嗯!”延陵君點頭,走過去,把他剛剛斟滿還沒來得及喝的那杯酒拿在手裏,湊近鼻尖嗅了嗅,一張臉孔上還如是掛了一層霜,不肯透露半點的情緒出來,道:“另外我還沒有給舅舅道謝,我和師伯打擾舅舅了。”
風邑聽了這話,眼中光芒不覺的一黯,不過也隻是那微弱的一瞬間,隨後很快就又恢複如常。
他起身,抬手拍了拍延陵君的肩膀,看著他道:“君玉啊——”
延陵君坦然的與他對視。
兩個人,四目相對,風邑想要說什麽,可最後卻又是莫名的欲言又止,搖頭笑道:“算了,這些話容後再說,說吧,你要我怎麽幫你?現在東宮都被皇帝封鎖了,我要公然前往拜訪,是鐵定進不去的,還會惹人懷疑。”
“舅舅過來這裏之後,好像還沒有單獨正式的拜見過西越的皇帝陛下吧?”延陵君道。
“然後呢?”風邑道。
“順便把這給他身邊的太監總管李瑞祥就行了。”延陵君道。
為了褚潯陽考慮,李瑞祥也絕對不會容許褚易安出事。
風邑倒是有些意外,眼中顏色不覺得一深。
延陵君笑了笑,道:“褚易安到底也是一國儲君,有些事,皇帝偏激,他身邊的人卻是明白的!”
李瑞祥做事就隻考慮褚潯陽,但是這個秘密——
卻是不能讓其他的任何人知道的。
風邑也是皇室出身,自然也明白這些——
皇帝是老了,活不久了,他身邊的人自然也都要抓緊時間另尋明主。
這個時候,李瑞祥順水推舟幫忙遞送一下解藥,簡直就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了。
“嗯!好,我知道怎麽做了!”風邑點點頭,把瓷瓶揣進懷裏,轉身就要下樓。
“等等!”延陵君卻在背後又把他叫住。
風邑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還有事?”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眼下又是多事之秋,舅舅你進宮去求見西越皇帝,想好了由頭了嗎?”延陵君問道。
宮裏剛剛出了這麽多事,風邑要去拜訪皇帝,直接說是請安,其實也是可以的。
可延陵君既然特意問了,那肯定就是還有別的想法。
風邑也是個一點就通的,直接就不說話了,一挑眉毛,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延陵君的唇角彎了彎,卻夠不成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後他就舉步緩慢的走到一旁,慢慢的開口道:“我不管東宮出了什麽事,也不管這也一次的事最終要如何解決,若是萬不得已——我隻要她沒事!”
“嗯?”風邑一愣,一時間倒是有些沒有明白過來。
延陵君忽而轉身,再度看向了他,“西越皇帝,他能隨意處置他西越之中的任何一個子民,可的對我們南華的貴族——卻是沒有這樣的權力吧!”
風邑的眉頭一皺,忽而倒提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臉上表情突然就變得糾結又扭曲。
他咳嗽了兩聲,轉身回來,拍了下延陵君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君玉啊,不是舅舅不肯幫你,而是——你也知道,連晟那裏鬧的不像樣子,他才剛大張旗鼓的抬著聘禮去東宮提親,我這個做舅舅的,雖然不介意為了幫你一把,犧牲一下我的婚姻大事,可這叔侄兩人公然搶媳婦,這——怕是不好吧?雖說隻是權宜之計的暫時博了名頭,時過境遷就可以再找借口推了,可這樣一來,對潯陽郡主的名聲也不好,到時候——”
他會想歪了,延陵君也並不意外,隻是聽他滔滔不絕的說了這麽多,就難免的臉色不好。
強壓下心裏沉悶的感覺,延陵君才忍著沒對他甩臉色,道:“我是叫舅舅你去提親,卻沒叫你去給我迎一個舅母回來,作為長輩——您去替您的外甥牽線一次,這不為過吧?”
讓風邑去求親,的確也能暫時化解褚潯陽眼下的困境,但也誠如風邑所言——
這對雙方的名聲都不利。
橫豎他這一生是都已經認定了那個女子,以前是一直在等著她點頭,那麽如今,既然是情況特殊,也無妨是就一步到位了。
風邑這一次是真的被驚的不輕,臉上神色瞬間轉為凝重,嘶嘶的抽著氣道:“以你的身份,要向西越皇室提親原也當得,可眼下時間緊迫,沒有皇上的聖旨,怕是西越皇帝也未必肯買賬的。”
“沒有聖旨,還可以有口諭!”延陵君道。
風邑一驚,“你要假傳聖旨?”
“眼下我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不過一道聖旨而已,山高皇帝遠的,西越皇帝還能立刻叫人去南華求證此事不成?隻要我敢說,他就得信!”延陵君道,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待到此事平定,回了南華,宮裏那位還能缺了我這一道聖旨不成?”
提起南華皇帝,他的言辭語氣之中並無絲毫的敬重,反而滿滿的都是輕蔑諷刺之意。
風邑聞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麵上表情也帶了幾分古怪,半晌,他才是苦澀的歎息一聲道:“以你母親的身份,求他一道聖旨不在話下,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說完,就又深深的看了延陵君一眼,然後就轉身快步下了樓梯。
禦書房。
皇帝整夜未睡,這會兒也不覺得困倦,在那案後一座就是幾個時辰,聽著下頭人不斷的回稟外麵的情況。
“陛下!”一名奉命去陳府的禦林軍校尉麵色鐵青的走進來,跪在了當前,道:“屬下失職,方才帶人趕去陳府的時候,陳府的下人說陳老太醫和延陵大人連夜出城去尋藥給太子殿下解毒,這會兒並不在府中,府裏隻有一眾下人。”
“嗯?”皇帝一愣,眉目之間當先就浮現明顯的狐疑之色。
而與此同時,匆匆進宮的風邑則是和李瑞祥在羽花園中偶遇。
兩人一陣寒暄。
風邑就將手裏一個瓷瓶遞過去道;“聽聞皇帝陛下經常會暈眩不舒服,甚至會昏厥,本王這裏有個早年得到的秘法,大總管不如拿去叫太醫驗一驗,若是合適,就送去給皇帝陛下試試?”
皇帝是有頭風的毛病,但卻不是動不動就暈倒的。
風邑刻意提到了讓太醫查驗,李瑞祥的眼中閃過一點莫名的神色,便是不動聲色將那瓶子收好,笑道:“王爺有心了,王爺來此,是要拜見陛下的嗎?剛好咱家也要回去複命,給王爺通傳吧!”
“有勞大總管,本王是有點事情想要求見皇帝陛下!”風邑一笑。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禦書房的方向走,才到了殿前廣場,就見到幾個人急匆匆的進了禦書房,然後不消片刻功夫,裏頭就傳來一聲脆響,卻是皇帝發怒的跡象。
李瑞祥的步子一頓,扭頭看了風邑一眼,道:“王爺稍等,咱家先去給您通傳一聲。”
方才進去的明顯就是皇帝的暗衛,這個時候,皇帝本來就無心關心別的事。
風邑自然不去觸黴頭,連忙攔下他道:“算了,看著皇帝陛下這裏應當是還有事要忙,本王還是先走吧,等下得空再過來。”
他說著,又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李瑞祥的袖子道:“那藥有奇效,大總管千萬記得讓太醫看看,沒準真能有用!”
他這樣一再強調,李瑞祥就是想要忽視都難。
“是!”李瑞祥點頭,招呼了一個小太監送他出去。
這接下來的一整天京城之內都不太平,到處官兵橫行,兵荒馬亂。
正午時分,暗衛回來複命,已經把方氏帶了回來。
皇帝聽見這話,卻是一反常態,並沒馬上召見,而是捏著眉心沉默了下來。
這件事,他自己想來都覺得害怕,之前是憤怒,這會兒就是恐懼更勝於憤怒了,如果是真的,那該怎麽辦?
方氏不算什麽,褚潯陽也不算什麽,如果褚琪楓的身世上麵會有瑕疵,那也不算太大的事,可是——
他最難以容忍的,還是褚易安。
褚易安和方氏同床共枕,真的就能對她的出身一無所知嗎?
一旦方氏的身份被證實了,那麽他對長子的信任也就**然無存了。
皇帝保持著那一個姿勢沉默了許久,站在下麵的人都幾乎以為他是睡著了。
“皇上——”許久之後,那回來複命的暗衛忍不住的開口道:“側妃娘娘已經帶進宮裏來了,皇上可是要現在召見?還是先將她安置別處?”
就在皇帝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外麵就見一名太醫歡天喜地的匆匆而來,在大門跪下,稟報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太子殿下轉危為安,現已經蘇醒!”
皇帝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幽光,又再遲疑了一下,道:“來人,傳朕的旨意,宣太子和琪楓進宮,去天牢把潯陽也提出來,再把方氏帶進來,這裏守衛全部撤換,換成朕的暗衛,其他人,都在殿前守候,聽候吩咐!”
不管方氏的事情是真是假,這都是家醜,必須要徹底封鎖消息。
暗衛們紛紛領命去辦。
皇帝疲憊的正揉著太陽穴,外麵樂水就躡手躡腳的進來,低聲道:“陛下,您睡著了嗎?”
“嗯?”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什麽事?”
“南河王爺求見,說是來向您請安的!”樂水道。
皇帝的其他兒子全軍覆沒,如今褚易安和褚易民就是碩果僅存的兩個。
皇帝本來是沒心思見他的,但褚易安的這件事卻著實叫他心裏十分的不安定,猶豫了一下,道:“宣進來吧!”
“是!”樂水應了,轉身出去,不多時,外麵卻是褚易民和褚其炎父子倆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見過皇上!”
“兒臣給父皇請安!”
兩人跪地行禮。
皇帝坐在案後,並沒有馬上叫起,而是皺眉,眸色慎言的看著褚琪炎。
褚琪炎並不回避,拱手一禮道:“孫兒剛好在宮中辦差,巧遇父王過來給皇祖父請安,所以也跟著一道兒過來看看。”
皇帝自然知道這不會隻是個巧合,目光死死的盯著他。
半晌,皇帝道:“朕宣了太子和方氏過來問話,你不回避嗎?”
那人是褚琪炎帶來的,這是窩裏反的事,任憑是誰,拿出來都會覺得麵子上麵有損。
褚琪炎卻是搖頭道:“那人也隻是機緣巧合被孫兒遇到了,她的話可不可信都還兩說,皇祖父請太子殿下和側妃娘娘前來,不過也就是為了澄清此事,或許就隻是一場誤會呢?孫兒問心無愧,自是要當麵接受太子殿下的詢問才行,否則——豈不是顯得我心虛了嗎?”
他越是這樣義正詞嚴無所畏懼,皇帝的心裏就越是煩悶。
他倒寧肯褚琪炎找來的那人是假的,可是眼下的種種情況卻都逼著他想要不去多想都不行。
皇帝擺擺手,“是啊,不過就是叫他們來說說話,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你們父子也都坐下吧!”
“謝過父皇!”
“謝皇上!”
兩人起身,在下首分別找了椅子坐下。
褚琪炎沒再吭聲,褚易民原本還想要就著前天晚上發生的事安慰皇帝一兩句,但是想著隨後將要發生的事,再看皇帝的臉色,卻也忍住了——
皇帝死了兒子,現在誰提都是在找不自在。
禦書房裏的氣氛靜謐異常,隱隱的就叫人覺得心慌不安。
最先被帶過來的兩人是褚潯陽和方氏。
但是因為褚易安父子還沒到,兩個人就沒有馬上被帶進來,而是在殿外等候。
兩個人並肩而立,方氏因為上次受傷沒有痊愈,臉色略顯了幾分蒼白,看上去很有幾分病態。
她穿一身素色的僧袍,頭發挽起,樣子看上去卻是十分鎮定。
褚潯陽站在她旁邊,和她之間卻足足隔了一丈開外的距離,側目去看她臉上表情。
方氏如此這樣的鎮定,是因為胸有成竹?
可是因為前世親身經曆過,她的心情卻是半點也不樂觀。
“數日不見,母妃還好嗎?”褚潯陽先行開口問道。
“嗯!”方氏淡淡的應了聲,即便心裏如何憎恨,可是在人前,他們還是母女,她必須把褚潯陽做自己的女兒來看待。
褚潯陽看著她麵無表情的側臉,卻是沒有因為她的冷淡而退卻,隻又繼續問道:“母妃,今日黎明時分東宮被圍,我也被皇祖父勒令打入天牢,好端端的怎麽會出了這樣的事?而且母妃你也被人請了來?母妃可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遠在慈修庵,長久不關注宮裏的事,我又怎麽會知道?”方氏道,強行按耐著脾氣冷冷的回。
褚潯陽又和她不冷不熱的湊了兩句,總之是在人前把一種懵懂意外的情緒表達出來也就住了口。
大約是過了大半個時辰之後褚易安和褚琪楓兩人才被用轎子抬著進了宮。
褚易安才剛蘇醒,臉上還都是病容,下轎的時候被日頭一晃,下意識的就是身子一晃。
“父親!”
“殿下!”
在這一點上褚潯陽和方氏倒是達成了一致,兩人齊齊上前,一左一右要攙扶他。
“無妨!”褚易安擺擺手,並沒有叫任何人碰他,但是反手卻又拍了下褚潯陽的手背道:“還好吧?”
“女兒無恙!”褚潯陽一笑,眉目之間還是一片平靜。
褚易安的目光略帶複雜的看著她。
方氏的目光落在兩人之間,閃了閃,然後她就飛快的垂下眼去,不叫眼中過分的情緒外露。
褚琪楓站在旁邊,隻是買你無表情的看著,似乎對今天的事情也沒太多在意。
一家四口在這裏剛打了個照麵,大門口樂水就扯著嗓子喊,“宣太子殿下,方側妃,康郡王,潯陽郡主覲見!”
“走吧!”褚易安深吸一口氣,半分也沒遲疑,當先一步就走了出去。
方氏跟著他,亦步亦趨。
褚潯陽落在後麵,剛想要前行,卻是旁邊的褚琪楓突然走上前來一步,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指尖。
手指上驟然傳來的溫暖讓褚潯陽一愣,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去,正對上那少年溫潤含笑的眉眼。
“別怕,沒事!”褚琪楓道,聲音很輕,因為時間緊迫,語速也很快,作勢給她整理領口的時候就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一會兒進去,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都別做聲,凡事都有父親和母妃和他們周旋。”
褚潯陽一愣,一時有點沒想明白。
褚琪楓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聽他這話的意思,他好像是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可是他是怎麽知道的?這件事,按理說他是不該不知道的。
難道是褚易安為了以防萬一,臨時告訴他的?
見她吃愣,褚琪楓就隻當她是沒有明白,就有囑咐了一遍,“記住,什麽也別說!”
眼見著時間來不及了,他也不能再多言,就用力捏了捏褚潯陽的指尖,牽著她的袖子走了進去。
彼時褚易安夫婦進去已經給皇帝跪下請安了,褚易安還沒痊愈,皇帝就很體諒的賜了座,方氏也低眉順眼的坐在下首。
褚琪楓二人進去,褚潯陽當先一眼就看到了褚琪炎父子,她的心跳一滯,這才明白過來——
怪不得褚琪炎頭天晚上突然去找她,還說了那樣的話,那果然是最後的警告,原來——
他是掌握了這樣的秘密!
這也就難怪他會那樣的胸有成竹了。
前後兩世,她便都是栽在了這個人的手裏,說起來,也是冤孽了。
褚潯陽想著,唇角就不覺牽起一抹諷刺的笑容來。
褚琪炎看在眼裏,隻覺得她那笑容既明媚又刺眼,手中攏茶的動作不由的頓了頓,思緒也有了瞬間的遊離。
褚潯陽和褚琪楓請安之後皇帝也賜了座。
褚易簡隻當是不知道皇帝的用意,當先開口對方氏道:“你怎麽突然回來了?而且不回府去,還直接進宮來了?”
“臣妾——”方氏連忙就要回答,皇帝卻是沒叫她開口,直接一擺手道:“是朕差人把她接回來的,事出突然,來不及通知你。今日朕是有點事情想要當麵的問一問她,你們都在旁側看著就好。”
他這麽一說,反而是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方氏低著頭,看樣子有些不安的絞著帕子,低聲道:“是!”
褚潯陽坐在她旁邊,卻能清楚看到她眼底十分清明的眸光。
皇帝從李瑞祥手裏斷過茶碗喝了口茶,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沉吟著問道:“你嫁給太子多年,這些年清修也辛苦的很,朕和你見麵的次數不多,有些事情都記不清楚了,你的名諱,是什麽來著?”
他的這個問題,卻是出乎褚潯陽意料之外的。
皇帝要查的明明就是她和褚琪楓的身世,這架勢,怎麽好像要調查的反而成了方氏的身世了?
方氏似乎也是有些意外,愕然抬頭看過去,愣了一下才低聲道:“妾身的閨名是叫做芳琴的!”
“芳琴?”皇帝口中玩味著這兩個字,卻是突然笑了,笑過之後,忽而一招手道:“把人帶進來!”
“是!”門口的暗衛應聲,轉身離去,不消片刻回轉,手裏卻是提了個身體幹癟,滿頭華發的婦人。
那婦人似乎被嚇的不輕,進門就直接撲倒在地,不住的磕頭。
皇帝目光瞥過去看了眼方氏道:“看看這婦人,你可是認得?”
方氏皺眉看過去,卻奈何那女人的頭垂的很低,始終分辨不出真實的容貌。
皇帝不悅叱道:“抬起頭!”
那婦人嚇的一抖,猛地抬頭。
方氏都還沒反應過來,看清她的臉,她卻突然就已經見鬼一樣,惶恐的失聲尖叫起來,大聲嚷道:“她!是她!她就是殺了我姐姐的凶手,是她!”
她說著,忽而悲戚的衝上首的皇帝磕了個頭,恨恨道:“皇上,民婦有個姐姐芳琴,就是被她殺死的,求皇上做主!”
她的話音剛落,褚琪炎已經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塊青灰色不知道什麽東西送到了皇帝的桌子上。
方氏一直鎮定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慌亂。
下一刻卻見皇帝渾身顫抖的指著那個小牌子一樣的東西,顫聲道:“蘭——蘭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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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隱藏boss之三終於露頭了,就是我們方側妃。九姐,這角色是你的,幽幽蘭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