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棋差一招

外麵的火光大盛,雖然隔著窗紙,也將這殿中陳設都照的一清二楚。

褚潯陽鬆開掛在延陵君脖子上的手,坐直了身子,臉上表情一片肅然。

延陵君也皺了眉頭——

他過來這裏已經一個時辰了,而且是很小心的避開了所有人,絕不可能被人盯梢。

而且就算這些人是要拿他二人的把柄,那怎麽早不來?偏要拖的這麽久?

真的就隻是為了堵他們的?好像——

是有那麽一點兒的說不通。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褚潯陽略一頷首道:“你先避一避吧!”

這間偏殿是沒有後門的。

延陵君起身的同時目光已經敏銳的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然後一提力氣,翻身躍上了頭頂的房梁。

這裏是禦書房的偏殿,本來就建的恢弘大氣,一根橫梁也是用了百年巨木,延陵君側臥其上,就是下麵的人抬頭也尋不見他的所在。

褚潯陽隻坐在榻上沒動,等著外麵的人進來。

“殿下您慢點,等奴才給您掌燈。”一個內侍尖聲尖氣的說道,說話間似是搶著要來幫褚琪楓開口,卻被褚琪楓一把推開了,喊聲道:“閃開!”

外麵映著火光,褚潯陽已經看到出褚琪楓的影子映在了門上。

她深吸一口氣,剛想要起身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女子掩口驚呼的聲音,“呀——”

這一聲,雖然短促,但卻顯得十分突兀。

院子裏已經逼迫到門口火光突然轉了個方向,很多人都往旁邊相鄰的偏殿那裏湧了過去,隻有褚琪楓不放心褚潯陽,才沒管那邊,徑自推開了房門。

褚潯陽警覺的坐在榻上,側耳聽著旁邊那殿內的動靜,被褚琪楓推門進來的動靜一驚,這才趕忙整理了衣裙翻身下榻,朝他迎過去。

“怎麽樣?還好嗎?”褚琪楓問道,雙手握住她的手臂,迅速的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一遍。

“我沒事!”褚潯陽搖頭,正色看了眼他身後。

前殿的廣場上,數百禦林軍護衛而來,火把燈籠映照之下,將整個殿前廣場照射的恍若白晝。

“哥哥,可是出什麽事了?”褚潯陽警覺額問道。

“前麵要準備開宴,我遣人來叫你,那宮婢卻被人發現被刺死在了前麵的花園裏了。”褚琪楓道,語氣很冷。

既然褚潯陽沒事,他臉上表情就顯得分外寡淡,似乎並沒有太當一回事,隻冷然的一勾唇角,語氣嘲諷道:“我原來還以為是誰要針對你的——”

他的話沒說完,褚潯陽已經有所頓悟——

如果不是針對她的,那麽就應該是衝著別人去的。

“那——”褚潯陽暗暗提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旁邊偏殿的方向,又遞給褚琪楓一個詢問的眼神。

“之前風邑和風連晟進宮來給我道賀,風邑染了風寒,精神不濟,就歇在旁邊那間殿裏。”褚琪楓說道,於是也不耽擱,和褚潯陽一前一後的轉身出了這大殿,沿著回廊往旁邊相鄰的偏殿行去。

他是從宴會上直接過來的,因為後宮這邊出了人命案,所以褚琪炎和另外幾家王府的世子也都一並跟了來。

隻是這會兒那幾人卻是全都麵色尷尬的站在了回廊上,背對著身後大門的方向。

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內侍和侍衛和都退避三舍,遠遠的躲在了回廊下頭,使勁低垂著腦袋,非禮勿視。

褚琪楓一路走過去,已然是發現了不對勁,隻見風連晟正麵色鐵青的站在那偏殿外頭的台階上,一臉的陰雲密布,憤於欲來般的表情。

方才一道兒過來的人裏麵並沒有風連晟。

褚琪楓的目光微微一閃,心裏便明白了七八分,麵上卻是不顯,隻就公式化的問道:“這裏怎麽了?”

褚琪炎站的稍遠,麵色如常,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在看到褚潯陽過來的時候,不經意的飄過來一眼。

褚易簡的嫡長子褚琪銘就站在旁邊,聞言就有些局促的看了冷著臉站在旁邊的風連晟一眼,然後才滿是尷尬的回頭指了指那殿裏,隱晦的提醒道:“常寧皇姑在裏頭。”

褚昕芮?她怎麽會在這裏?

褚潯陽倒是沒料到會是這樣,目光往風連晟臉上打了個轉兒,心裏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這裏所有人都擠在門口,褚琪楓也不再多問,一樣默不作聲的等在這裏,隻就對蔣六使了個眼色。

蔣六會意,趕忙快步下了台階,去將隨行而來的大批侍衛遣走。

待到那些人離開了,褚昕芮才白著臉,腳步虛軟的從那殿裏出來。

她麵上神情恍惚又無措,完全不似平日裏高貴典雅的模樣,抬眸看到門口真麽多的人,立刻就是麵皮漲紅,腳下也是一軟,緊跟著搖搖欲墜。

褚琪楓看過去一眼,這才開口問道:“小姑姑怎麽在這裏?”

“我——”褚昕芮張了張嘴,一張臉上的顏色越發漲紅,咬著嘴唇,幾乎要將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卻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隻間或眼神複雜的去瞟站的稍遠的風連晟。

所有人都不吭聲,眼前這氣氛就顯得莫名壓抑。

最後還是年紀小的褚琪銘忍不住紅著臉道:“我們剛剛看到這邊的殿門大開,裏頭又沒動靜,怕是安王殿下會有意外,就趕了過來,可是——可是——南華太子在這裏,常寧郡主又衣衫不整的倒在裏麵——”

褚潯陽的目光微微一凝,視線從兩人的側臉上一掃而過。

褚昕芮隻無地自容一般使勁低垂著腦袋,咬著嘴唇不吭聲。

風連晟之前都是陰著臉,一句話也沒說,這個時候才冷笑了一聲道:“本宮是來尋十二皇叔一同赴宴的,和諸位隻是前後腳,才剛推開門,你們便也到了。”

褚昕芮的話,不管從哪方麵來講,風連晟都是不會主動招惹的,若說以前褚易簡還在的時候或許未必,可是如今——

這個女人,落在哪裏都是個麻煩。

褚潯陽當然知道風連晟和褚昕芮之間不可能有什麽,那就隻能說明他是被人暗算了,那麽——

她的目光移到褚昕芮臉上,開始肆無忌憚的打量。

如果說是這個女人為了擺脫這裏的困境,而想要抓住南華方麵的這條出路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她才會出此下策,算計上了風連晟?

理由是說得通,可事實——

真的就隻是這樣嗎?

褚潯陽也沒藏著掖著,她就是懷疑褚昕芮,所以打量她的目光就十分的肆意和輕蔑。

褚昕芮是大家出身,雖說如今她前途堪憂,但是事關名節,她的心裏哪能半點隔閡也沒有?

這會兒再被褚潯陽這麽一盯,她臉上就越發掛不住了,咬牙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是方才他們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才醒……”

她想要解釋整個事情的原委,就在這時,剛好有一隊侍衛帶了兩個人從遠處快步行來。

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褚昕芮的兩名貼身丫鬟。

兩個丫鬟也都一身狼狽,衣物上沾染了不少的草屑泥土,神色惶恐,輕歌的像是在哪裏撞破了頭,臉上被血痕糊了滿臉。

“郡主!”見到褚昕芮,兩個丫鬟立刻就委屈的嚎啕大哭,撲過來,一左一右的拽住了她的裙邊。

褚昕芮麵色慘白的看著兩人,似乎也是茫然的很。

“都閉嘴!”褚琪楓不耐煩的冷喝了一聲。

兩個丫鬟心裏一怕,立刻就禁了聲,有些畏懼的拿眼睛去掃他的袍角。

這個時候,是須得要問清楚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時候,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以對,包括褚潯陽在內,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問詢什麽。

兩個丫鬟心中忐忑不已,這麽跪著,每一刻都是煎熬,終是支撐不住,囁嚅著開口道:“太子殿下,之前奴婢們陪著郡主在花園裏散步,本來是要去昭德殿赴宴的,可是行至半路突然就被人打暈了,是方才有禦林軍巡邏經過,才把奴婢兩個救起來的。”

所以現在整個事件還原,就是褚昕芮是被人打暈之後擄劫到這裏來的?

這個說辭雖然天衣無縫,但卻找不到任何人這樣對她的契機。

這女人的心思縝密,如果不真是逼的狗急跳牆了,是萬也不會用這麽明顯的一個局來設計人的。

褚潯陽冷蔑的彎了彎唇角,麵上卻是帶著淺淺的笑容,事不關己道:“這就是說小姑姑是被人擄劫至此,意圖不軌了?”

照褚琪銘的說法,褚昕芮既然是衣衫不整的出現在這裏,那麽她這樣推論就是合情合理的。

褚昕芮心裏尷尬異常,麵上更是漲成了豬肝色,咬著牙不吭聲。

風連晟聽了這話,便就一甩袖,冷冷的對褚琪楓拱手一禮道:“太子殿下,既然是你們後宮這裏有家事官司要斷,那本宮就不在這裏妨礙你們捉拿刺客了,先告辭了!”

來西越的這段時間,他也可謂是諸事不順,之前屢次卷入幾家奪位的爭鬥中不算,現在好不容易是消停了,居然還被人用這樣的伎倆再度暗算上門。

風連晟的脾氣已經壓抑到了極致,言罷轉身就走。

“連晟太子!”不想褚潯陽卻是眸子一轉,往前走了兩步,跟著他下了台階。

風連晟不好不給她麵子,隻能暫時按捺了脾氣道:“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算不上,隻是麽——”褚潯陽笑意款款,臉上表情和他之間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說著已經繞到他麵前,錯過他的肩膀往後看了眼站在台階上的褚昕芮,然後才又繼續說道:“再怎麽說都要謝過你方才闖進殿中,驚走歹人,救了我小姑姑一回。小姑姑她應該是有話要跟你說的吧?”

說什麽?

就算明知道這是個圈套,可是方才他也的確是看到了褚昕芮衣衫不整的場麵。

這件事要演變下去,那麽後續根本就毫無懸念。

風連晟心中怒氣已經沸騰到了極限,根本就懶得回頭再去看褚昕芮一眼,隻是死死的咬著牙,盯著麵前的褚潯陽,因為隱忍的過於深刻的緣故,額角青筋直跳。

褚潯陽容不下褚昕芮,褚琪楓才不會替那女人做主。

而現在,這裏最有話語權的當朝儲君保持了沉默,褚昕芮的這件事也就僵持了下來。

她雖心急如焚,但總也不能自己開口吧?

她的兩個婢女也沒想到會落入這樣孤立無援的境地,不得已,隻能是換歌開口道:“太子殿下,我家郡主的清譽受損,傳出去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郡主她再怎麽說也是您的長輩和血親,請太子殿下做主。”

她說著,就意有所指的看了風連晟一眼,然後莊重的在褚琪楓腳下磕了個響頭。

風連晟額角青筋跳動的越發歡快了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擠出字來,“太子殿下還是著人去拿刺客吧!”

言罷,就又要甩袖離開。

這一回褚潯陽也沒攔他,可是她的視線卻也從褚昕芮身上移開,而是目不轉睛,看著俯首立在那回廊上看白戲的褚琪炎。

褚琪炎的容色淡淡,與她對視,還是不準備幫腔。

倒是旁邊的褚琪銘被風連晟這樣的態度激怒了,隻覺得這人是藐視他們整個西越的朝廷,忍不住就怒氣衝衝的追了下去,橫臂將他攔下來道:“太子殿下,常寧郡主的事情既然是被您撞見了,你也總要是留句話下來,給個交代吧?”

風連晟眼底的怒火已經完全壓不住,隻是麵無陰森無比的盯著他。

褚琪銘到底是年紀小又經事不多,被他這麽一瞪,頓時就是一陣膽寒,臉都跟著白了。

不過他既然已經明著點出了此事,風連晟再想裝傻也是不行的了,可他也就是麵目冷凝的就是不肯鬆口。

褚琪楓一直不痛不癢的站在旁邊看著。

褚琪銘強撐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張稚氣未脫的圓臉就憋的滿麵通紅,求助一般,可憐巴巴的朝褚潯陽看過來。

褚潯陽莞爾,卻沒有開口替他解圍,隻回頭往禦花園的方向探望了兩眼,問道:“之前不是說安王殿下在此休息的嗎?怎麽——本宮好像沒見他的人?”

褚琪銘是有些後知後覺,其他人的心裏卻都不同程度的有些明白。

是一直到了這個時候,褚琪楓才終於不冷不熱的開口對蔣六道:“帶人去看看,找一找安王殿下!”

然後才對風連晟道:“今天這裏說話不方便,明日早朝過後,請連晟太子往本宮這裏來一趟。”

這——

便是要議親了?

褚昕芮的心頭一緊,一則驚喜,一則忐忑。

雖然她一早就知道褚琪楓不會向著她,但是大庭廣眾之下,他卻是不能不顧整個西越皇室的臉麵的。

所以就算是他再不情願——

隻要促成了這件事,她的安全就能夠得以保障。

既然褚琪楓開了口,風連晟也就不好再說什麽,隻就冷諷的哼了一聲出來,隨後卻倒也不急著走了。

“前麵的宴會要開始了,這裏都先散了吧!”褚琪楓也不管他是樂意還是不樂意,舉步已經徑自下了台階,往禦花園的方向行去。

風連晟猶豫再三,終是氣悶的不想在這個地方多留,也跟著離開。

褚昕芮被兩個婢女攙扶著,一步一步的從那回廊上下來。

褚潯陽一直站在這台階底下沒動,兩人就不可避免的要錯肩。

褚昕芮一直低垂著腦袋,不想和她正麵交鋒,卻奈何現在的褚潯陽是連表麵和氣的功夫都已經懶得做,直接便是一挑眉看向了她道:“事情和比預期中的不太一樣,你真覺得這樣可行嗎?”

褚昕芮聞言,整張頭皮瞬間就繃緊了起來。

她僵硬的抬頭,眼神陰鷙的盯著褚潯陽的臉,卻是緊抿著唇角,並沒有接茬。

褚潯陽似乎也本就不在乎她的態度,隻就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你明知道延陵和南華皇室之間的牽連,又怎麽會目光短視的以為,隻要嫁到了南華,遠遠的避開了這裏,就能和我之間相安無事?”

褚昕芮咬著嘴唇,心裏再度掀起驚濤駭浪,滿是戒備的看著她。

褚潯陽也不回避,挑釁似的高挑了眉頭與她對視,然後強行一把拽過她手裏的帕子,按在了她已經被咬出血的唇上,撤了手之後才又繼續說道:“就算你走到天邊去,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這一點你心知肚明,所以風連晟這棵大樹,不抱也罷,但是另外一個人就不同了,是不是?”

褚昕芮的腳下一軟,不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褚潯陽已經自她麵上移開了目光,從再次傳來響動的禦花園方向看去。

那裏褚琪楓和風連晟一行還正走在殿前廣場上,迎麵已經又有幾人急速行來,被眾人擁簇著的那人一身大紅錦袍十分醒目,赫然——

就是南華的安王風邑。

風邑是被一隊禦林軍護衛著過來的,右手用力的壓著自己的左臂,臉上汗水涔涔,冷汗直流,雖然穿了一身紅色的袍子遮掩了血色,漏在外麵的左手手背上卻是在滴滴答答的不住往下落雪。

褚昕芮的視線順著移過去,心裏就更是窘迫又後怕的不住發抖。

“安王是延陵君的親舅舅,算計風連晟,你並得不到保障,可如果你能順利坐上安王妃的寶座——”褚潯陽的聲音再度響起,裏麵竟是帶了幾分讚許的情緒道:“他總不能是對自己的親舅母下手吧?好歹也得顧念著安王的麵子?你就又能以身份壓人了,隻是可惜啊——棋差一招!”

這邊褚昕芮的心思被揭穿,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斷的變化。

而前麵風連晟應著走過來的風邑更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十二皇叔這是怎麽了?”

------題外話------

2014年的最後一天,大家把不開心的都留下,帶著好運氣和好心情奔向2015吧,然後掏掏兜兒,有月票的也趁著2014的最後一天留給我吧o(n_n)o~

ps:寶貝兒們,元旦有活動,細則明天31號出,到時候請關注評論區置頂,活動的時間是元旦當天,大家一起來,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