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引蛇出洞,將計就計

“死了?”褚潯陽本來已經睡下了,聞言,一下子就從**彈坐起來。

“是!”青蘿神色凝重的回道,一麵把桌上的宮燈點燃,“驛館那邊剛剛傳出來的消息,陛下人在宮裏,連夜批折子,太子殿下得了消息,已經帶人趕過去了。”

褚潯陽披頭散發的坐在**,眉頭深鎖,卻是有好一會兒沒再接話。

“殿下?”青蘿又試著喚了她一聲。

“他是怎麽死的?遇刺?”褚潯陽回過神來,問道。

“暫時還不知道。”青蘿回道:“那邊報信的人來的很急,什麽也都沒來得及說清楚,不過消息肯定是假不了的。”

青蘿說著,也忍不住有些焦慮起來,“不管怎麽樣,南華的使臣在咱們京城的驛館裏遇害身亡,這都是天大的事情,此事一出,南華皇帝勢必追究,如果能拿到凶手還好,若是不能的話,恐怕——”

偏偏現在還處在兩國議親的關鍵時期內。

葛翔可是南華的朝中大員,一部尚書,就這麽枉死他國——

這是十分嚴重的。

“凶手!”褚潯陽皺眉閉了下眼,語氣有些古怪的歎了口氣,最後再睜開眼的時候,卻是涼涼一笑道:“要真拿住了凶手,卻也未必就一定是件好事的!”

青蘿聞言一愣。

褚潯陽已經掀開被子,翻身下地,來摸索著穿鞋。

青蘿顧不得再多想,趕緊過去幫忙,一邊幫她收拾整理,一邊道:“公主要過去嗎?”

“嗯!”褚潯陽點頭,披了衣服,就又手腳麻利的飛快挽頭發,“哥哥不是說有防著那邊會有變故嗎?是怎麽安排的?”

“因為驛館裏的絕大部分都是南華人,殿下當時怕事情鬧大,就沒在驛館內部動作,隻秘密從九城兵馬司抽調了兩千人在外圍,暗中觀測。按理來說,事發之後,應該已經把驛館給圍了吧!”

南華的使團裏麵有問題,褚琪楓遇刺之後,其實就在擔心他們一擊不成,隨後會打葛翔的注意。

青蘿雖然不說,心裏卻多少有些氣悶——

當時事發之後,如果直接把驛館封了,許就不會出這樣的意外了。

褚潯陽看一眼她悶悶不樂的神情,自然一眼洞穿她的心思,搖頭笑了笑,道:“你不要覺得是哥哥婦人之仁的疏忽才導致了這次意外的發生,而是必須要這樣。他不想將事態擴大,連自己遇刺的事情都一力壓下了,試問——在根本全無線索的情況下,如果把驛館裏所有的南華人全都扣起來嚴刑拷問,你想想,這會是什麽後果?”

就算他要打著保護葛翔的幌子去做,隻怕在外人看來,也會自有另一番看法吧。

涉及到兩國之間,很多問題就會變的分外敏感,毫無證據的動了南華過來的人,在南華皇帝看來,那就是**裸的打臉。

最後哪怕是為了自己的顏麵,對方也勢必要惱羞成怒的。

所以褚琪楓就隻能放任了。

“奴婢的腦子笨,自然不如兩位主子想的周到。”青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從櫃子裏取出一件厚重的大氅給她披上。

屋子裏燒了地龍,暖洋洋的,褚潯陽的手指觸到那大氅上麵柔滑的皮毛才又突然意識到,這時候已經是三九寒天的嚴冬了。

她的神色遊離,輕輕撫摸那裘皮。

青蘿不解其意,隻就隨口解釋道:“外頭變天了,殿下多穿點。”

聽了這話,褚潯陽的心裏突然就莫名煩躁起來——

最近這段時間,氣溫很低,京城這裏猶且如此,更不用處在邊塞之地的北疆了,延陵君上回舊疾複發帶起的毛病還一直沒完全恢複,這樣的天氣,他人在北疆,卻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青蘿在這方麵遠不如青藤細心,見她的臉色不好,也隻當她是心煩葛翔的事,並沒有多想。

因為急著出門,又是在晚上,褚潯陽也沒過分修飾,隻粗略的將頭發挽了,戴上延陵君送她的玉簪就匆匆出了門。

入夜之後,外麵就刮起了強力的北風,天氣陰沉沉的,看樣子是風雪將至。

“奴婢去安排準備儀仗?”青蘿從門後抓了把傘,跟著往外跑。

“不用了,你去叫上映紫、桔紅她們,陪我走一趟,直接備馬,不要驚動別人。”褚潯陽道。

北風凜冽,撲麵而來,刀子似的。

她隨手扶起帽子,將臉孔遮掩了大半,腳下步子飛快的往外走。

青蘿帶上門,飛跑著去相鄰的後院叫映紫,想想還是不放心,臨出門前,又去前院偷偷拽上了朱遠山。

已經是十二月下旬的嚴冬,再加上晚上變了天,街上空****的一片,隻有呼嘯的風聲偶爾卷著枯葉掃過。

一行人策馬而過,沒走一會兒,臉上就僵硬的做不出表情來。

褚潯陽帶人過去的時候,不僅褚琪楓的儀仗停在大門口,就連京兆府、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都聞訊趕來了,驛館門口,馬車轎子擠得滿滿當當的。

“看來陛下也得到消息了。”青蘿口中吐出一口氣,馬上就在眼前凝結成了水霧。

褚潯陽抿唇略一思索,卻是站在街角沒動。

“殿下,我們不進去嗎?”朱遠山搓了搓手,又往手心裏嗬了兩口氣,問道。

褚潯陽想了想,直接自馬背上躍下。

青蘿幾個也跟著翻身下馬。

褚潯陽四下裏看了眼,問道:“這驛館,應該有後門吧?”

“應該——有吧!”青蘿隨口回道,也忍不住四下裏看了一圈。

“這種場合,我不方便出麵,遠山,你和桔紅等在這裏,青蘿和映紫隨我走一趟吧。”褚潯陽道,攏了攏身上大氅的領口,話音未落,已經轉身往那座大宅的後巷繞了過去。

彼時這整座驛館周邊都已經被九城兵馬司的人團團圍住,水泄不通。

褚潯陽快步行去,還沒到巷子口就先受到阻攔。

不過她如今這樣的身份,表明之後自然也沒人敢攔,領頭的侍衛趕忙行禮請罪,“卑職沒認出來是公主殿下駕臨,衝撞之處,還請殿下恕罪!”

“不知者不罪,起來吧!”褚潯陽道,說話間目光卻是敏銳的掃視一眼這周圍的警戒,道:“你們是什麽時候過來的?這裏可有什麽特殊情況發生?”

“回稟殿下,卑職等人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密令,傍晚時分就已經守在附近了,事發之後,即刻就將驛館前後出路封鎖,沒有什麽可疑狀況發生。”那侍衛恭敬回道。

褚琪楓提前有安排,那麽那個行凶的幕後黑手就應該還在驛館裏麵。

“嗯!繼續守著吧,沒有我二哥的吩咐,不準任何人出入驛館。”褚潯陽滿意點頭,繼續舉步往巷子裏走,“開門,本宮進去看看。”

褚琪楓人就在這裏,她要過來,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實在沒必要走後門。

那侍衛心生疑惑,卻也本分的不敢追問,順從的呼喝人把門給開了。

褚潯陽帶了兩個婢女從後門進了院子,穿過後花園,又繞過屋舍一側長長的回廊。

葛翔居住的院子和最前麵的大廳周圍又是重點封鎖,圍的裏三層外三層。

褚潯陽直接也沒管葛翔那邊的情況,直接就往前廳走去。

青蘿怕侍衛不明所以給鬧開,趕著先迎過去交代了個大概。

“公主殿下!”在院子裏把守的侍衛一臉的為難,“太子殿下和幾位大人正在裏麵議事,交代過,說是事關機密,不準任何人靠近這裏的。”

“你還怕本宮會泄密嗎?”褚潯陽道,唇角似笑非笑的彎了一下,“我隻過去看一眼就走,若是哥哥會有怪罪,自然不需要你們承擔。”

那侍衛也知道褚易安和褚琪楓都對她縱容的很,她要進去,應該也沒人會追究,隻是想到褚琪楓下令時候那種冰冷嚴肅的神情,心裏不確定之餘,就還是猶豫,“這——”

“公主!”就在這時候,剛好蔣六有事經過,趕忙迎了過來,不解道:“這大冷的天,公主怎麽來了?”

“哥哥和刑部還有大理寺的人在議事?”褚潯陽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是——”蔣六回道,順著她的目光回望一眼,神色卻莫名帶了幾分尷尬和閃爍。

褚潯陽見狀,就知道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棘手,直接就道:“我從這後麵過去,看幾眼就走,回頭你和哥哥直說就是!”

說完,也不等蔣六答應,直接就進了後堂。

因為那廳中鬧的著實有些不像話,蔣六本來心裏有顧忌,但是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麽,所以也沒攔,由著她去了,隻擺擺手,對把守的侍衛道:“做你們的事情去吧!”

上頭有蔣六擔著,下麵的人自然不會多事,按部就班的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褚潯陽穿過後堂,從後麵的門簾後頭看過去。

彼時那廳中十來個人,首位上坐著褚琪楓,下麵一側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幾個官員,另一邊的兩人則是南華使團裏的官員。

而大廳的當中,也分散著跪了幾個人。

褚潯陽過去的時候,正聽見姚廣泰和南華的一位禮部劉侍郎在氣急敗壞的大聲爭辯。

“這驛館之內,在後院服侍和負責飲食起居的都是你們自己帶來的人,我們人隻負責外圍警戒,現在葛尚書的飲食裏頭出了問題,你們不從自己人身上找原因,卻一味的推卸責任,要我們給說法,這是什麽道理?”姚廣泰扯著嗓子,滿麵通紅的冷聲諷刺。

“不管怎麽說,這裏也是你西越的帝京,我們尚書大人是在你們這天子腳下的京城裏頭出了事,作為東道主,下官要跟太子殿下要一個說法,也不為過吧,何況……”那劉侍郎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的據理力爭。

褚潯陽隻聽到一半,旁邊青蘿的眉頭已經皺的死緊,狐疑道:“這人怎麽會——”

她的話隻到一半,具體也不知道該如何表述。

就算葛翔死於非命,可是在正式定案之前——

這人的態度,的確是有些過激了。

更別說,他此時麵對的還是一國儲君的褚琪楓。

褚潯陽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的不同尋常,正要回頭叫人去傳蔣六過來,回頭,卻見蔣六已經自覺的跟了來。

“怎麽回事?”褚潯陽問道,一邊又將門簾撩開一角,去看那廳中情況。

“二更過後,葛尚書突然開始嚷著腹痛,完全起不來床,大夫還沒請到,就口鼻流血,一命嗚呼了。”蔣六冷著臉站在身後,例行公事的解釋,說著,又補充,“是中毒。”

“投毒者呢?沒找到?”褚潯陽一麵觀察那廳中各人的表情,一邊隨口問道。

蔣六的神色尷尬,過了一會兒,方才苦澀說道:“他身邊的人發現他中毒之後,立刻就去查了,結果在下午那會兒他和太子殿下會麵時候喝茶所用的茶碗上麵發現了殘存的毒藥。”

“嗯?”褚潯陽是聽到這裏才猛然察覺了重點。

她的呼吸一窒,扭頭看向了蔣六。

蔣六垂眸,避開她的視線,也是覺得無稽之談的嘲諷道:“前後都隔了將近三個時辰了,如果不是有人有意為之的留下線索,就算真是那時候茶具上出了問題,也早該被清洗幹淨,毀屍滅跡了。很明顯,就是有人居心不良,設局構陷的。不過南華的那位副使卻是不依不饒,就咬死了這個證據,說是殿下要對他們不利。”

原來還有這麽一出。

褚潯陽心裏冷笑了一聲,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哥哥怎麽說?”

“這裏的廚房和他們所有的吃食都是他們自己人在打理的,自然是他們自己人當中出了內鬼。”蔣六道,想起今天這件事的始末,就越發覺得氣悶,“但是那位副使卻就是死不鬆口,一意孤行的要馬上離京,返回南華去向南華皇帝稟報此事。”

褚潯陽聽到這裏,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怕死就直說,何必要找這樣拙劣的借口?”

這件事,不可能是褚琪楓做的,甚至於一目了然,和他們西越皇室是半點關係也扯不上的,就算他們要找茬和南華人翻臉開戰,也絕對不會動對方的使臣,因為這樣,就是露了脊梁骨給人戳,完全不占理的。這種情況下再起戰事,豈不是要逼著天下臣民造反嗎?

南華的那位劉侍郎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

幕後的人連葛翔都敢動,如果這裏的事端還挑不起來,保不準下一個就是他了。

為了自保而已,他這樣的強詞奪理,倒也有情可原。

褚潯陽不再多言,隻盯著那廳中幾人的反應。

姚廣泰和那劉侍郎之間爭論的麵紅耳赤,互不相讓,眼見著再持續下去就要擼袖子動手了,坐在首位上的褚琪楓突然一反常態,重重的拍案而起。

那一下的動靜太大,震的桌上擺設全都跟著乒乓一陣亂響。

“殿下!”姚廣泰一驚,趕忙住了口,躬身退回自己的椅子前麵。

褚琪楓麵無表情的看著劉侍郎,唇角泛起一絲冰涼的笑容,語氣微涼道:“侍郎大人胸中怨氣可是發泄完了?”

這話說的,倒像是指責那劉侍郎撒野一樣。

劉侍郎的臉色極為難看,皺眉就道:“殿下——”

褚琪楓卻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就舉步走到他麵前,看著他道:“葛尚書意外身亡,你要替他討回公道,情緒激動失禮,本宮也能體諒你,隻不過你還是適可而止的好。現在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擺在這裏,就算葛尚書是在下午和本宮會麵的時候被人下的毒那又怎樣?你是覺得這毒是和他同坐在一起飲茶的本宮親手下的?”

這種話,劉侍郎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說的,隻囁嚅的動了動嘴唇。

褚琪楓的目光冰冷,也沒準備他接茬,直接就又說道:“當時的茶水也是你們自己人負責衝泡之後端上來的,難道送上來給尚書大人引用之前沒有查驗過?事後過來收拾的,也是你們的自己人,就算問題的確是出在那杯茶上,到底也是你們的人經手的多,要拿凶手,挨個審問就是。本宮今天三更半夜還肯坐在這裏聽你的廢話,是體諒你人在異鄉,遇到這種事之後的心情,可不是因為心虛。”

下午葛尚書飲用的那碗茶,的確都是他們自己人經手的,他除了是和褚琪楓坐在一起喝的,再就真的找不出任何一點和西越人有關的跡象了。

劉侍郎也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根本站不住腳,臉上表情尷尬又不安,卻又不甘心坐以待斃,隻能定了定神道:“可是殿下,此次西越之行,我等都以尚書大人馬首是瞻,如今他慘遭橫禍,又死的不明不白,這份責任,卑職承擔不起,而且——”

他說著一頓,悄悄拿眼角的餘光觀察了一下褚琪楓的臉色,然後才勉強大著膽子開口道:“此事——隻怕我皇陛下一定會過問追究的,這個時候,您卻要將卑職等人扣留在此嗎?”

他搬出來崇明帝壓人,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褚琪楓的眼底閃過一抹嘲諷的幽光,並無一絲半點的動搖啊之意。

劉侍郎詫異了一瞬,下一刻,就聽他冷然的點頭說道:“是啊!這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言罷,也不等劉侍郎反應過來就直接錯開他身邊走了過去,目光冷厲的將姚廣泰等人掃視一圈,道:“走吧!都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是!”姚廣泰等人一個激靈,趕忙起身跟著他往外走。

劉侍郎一直沒有反應過來,褚琪楓出了大廳,才在大門口止住步子,回頭斜睨了一眼,對守在門口的侍衛命令道:“傳本宮的命令下去,再去九城兵馬司多調派兩千兵馬過來,從外麵把這座驛館給我守住了,任何人等不準出入,也不準和外界有任何的消息往來,他們的飲食,本宮會吩咐宮裏的禦廚做好了送來,誰敢違例,不尊我的吩咐,就將他做毒害葛尚書的凶手處置,上報南華朝廷。”

他的話,冷硬無情,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敲擊在人心上。

劉侍郎聽的心裏一陣一陣的打顫,見他抬腳要走,這才不管不顧的趕緊追上去,神色惶恐道:“殿下,您這是何意?我們是南華派遣來的使節,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嗎?”

“非常時期,自然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褚琪楓道,負手站在夜風裏,麵色不動如山,“本宮會代為休書一封,即刻叫人送呈南華皇帝陛下,向他解釋此事的始末,並且詢問他的意見。本宮一直相信你們此次前來,是帶著十成十的善意,這份用心,自然不容辜負。在南華國主的回信送到之前,就請劉侍郎你們安心的留在這驛館之內,靜候佳音。”

“殿下,您真的執意如此嗎?”劉侍郎見到勸他不動,也不由的沉了臉,“葛尚書可不是無名小卒,不管怎樣,他死在你南華的京城之內,這都是不爭的事實,此事如若不能給出一個圓滿的解決辦法來,我皇陛下是一定會追究的。”

這件事,不管要怎樣善後,南華一品大員死於非命都是不爭的事實。

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管怎樣,兩國意欲聯姻的打算都應該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礙。

劉侍郎不好明說,可是言辭間暗示的意思卻是十分明顯的。

“凡事也總要你們皇帝陛下說了才算,不是嗎?”褚琪楓卻是不以為然的冷笑了一聲,目光同時四下一掃,涼涼道:“或者劉侍郎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無公務要辦,將你這驛館裏的隨從一一查問,能早一日找到毒害尚書大人的真凶,也許本宮就能考慮早些給你們解除禁足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甩袖走掉。

劉侍郎站在寒夜的冷風中,氣的腮幫子抖動不止,但是很快的,整張臉就都被寒氣凍僵,隻剩下眼睛裏蹭蹭的往外冒火。

這位西越太子,年少輕狂——

當真是過分至極。

“大人,看來西越太子不是說笑的,您看這要怎麽辦?”同行的另一位官員從後麵走上來,一聲接著一聲的歎氣,“真的要查嗎?”

“能出入後院的人裏頭,西越的那部分人手都已經被他們勒令待到刑部大牢去挨個審訊了,我們自然也是要查的。”劉侍郎道。

其實不管是從哪方麵分析,內鬼是出在他們自己人裏頭的幾率還是要大一些,畢竟前麵已經出了一個紅梅了。

雖然褚琪楓的作為很讓人惱火,但現在還是希望崇明帝能采取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來處理此事,否則——

他們這些人,就真的生死未卜了。

那廳中,褚琪楓等人一走,褚潯陽也就不再滯留,也帶著自己人從後門悄然離開,直接回了東宮。

褚琪楓是先進宮去和褚易安交代了一遍才回的,彼時已經過了四更天,褚潯陽想著他還要早起上朝,也就沒去找他。

兄妹兩個見麵,已經是次日中午。

褚琪楓遣走了要派去南華的信使,匆匆回府,才進了錦墨居,卻聞到室內飯菜飄香,卻是褚潯陽命人備好了午膳在等他。

“哥哥你可算是回來了,再遲半個時辰,我就該叫人給你用食盒送進宮裏去了。”褚潯陽笑道,卻是犯懶坐在桌旁沒動。

褚琪楓接下沾了雪花的大氅,隨手扔給跟進來的蔣六,一邊走到旁邊的盆架前麵去洗手,一邊道:“昨天大半夜的跑出去,沒著涼吧?”

“沒!我哪有那麽嬌弱的。”褚潯陽道,拿掉旁邊爐子上砂鍋的蓋子給他盛飯,一邊道:“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嗎?”

“嗯!信使已經派出去了,應該半月左右,南華皇帝的回信就能到了。”褚琪楓道,拿帕子擦了手,走到桌旁坐下。

昨晚忙了整夜,早上又趕著上朝,這會兒他也早就是饑腸轆轆,在褚潯陽麵前,也沒顧忌,大快朵頤的就吃上了。

待到給他添了第二碗飯之後,褚潯陽才又開口,有些歉疚道:“最近這段時間,為了我的事,讓你和父親都跟著操心了。”

“做什麽說這些?”褚琪楓隨意說道。

先墊了肚子,這會兒他就吃的慢條斯理了起來,刻意的沒去看褚潯陽的臉,“說到底,我和父親還能替你操心多久?而且——這也不全是你一個人的事,不用計較的太多,你安心就是。”

“有父親和哥哥在,我哪有什麽不放心的?”褚潯陽道,把自己碟子裏挑好了刺的魚肉換到他麵前,臉上笑容溫和明豔。

褚琪楓夾了一筷子魚肉入口,不知道為什麽,爽滑細嫩的魚肉吃在嘴裏,卻有種味同嚼蠟的感覺——

明明舍不得她遠嫁的,卻還在口是心非的盡力周旋著在替她安排,這樣的矛盾——

自己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雖然心裏一直都知道,他這樣做沒有錯,而這也是他今生今世能夠繼續愛她寵她的唯一方式,可是每每夜深人靜,捫心自問的時候,心裏還是矛盾苦澀的厲害。

他一直埋頭默默的用飯,即使眼底神色在這一個瞬間就複雜的轉變了多次,對麵的褚潯陽也不曾發現,反而是被外麵北風撞在窗紙上帶起的嘩啦啦的聲響驚動,筷子拄著飯碗,正瞧著那扇微微晃動的窗戶眉頭深鎖的走神。

褚琪楓終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抬頭的時候就恰是見到她這樣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心裏莫名苦澀,他卻還是扯出一個溫軟的笑容來道:“吃飯吧,要涼了。”

“哦!”褚潯陽回過神來,也給了他一個笑容。

後麵為了緩和氣氛,褚琪楓就故意避開了有關葛翔一事的話題,隻和她說了些生活瑣事。

待到吃完飯,坐下來喝茶的時候褚潯陽方才問道:“驛館那邊,南華人他們自己應該也有查證吧?還是沒拿到凶手?”

“暫時還沒消息。”褚琪楓喝了口茶,唇角忽而牽起一個冷諷的弧度道:“反正這些都是做做樣子,他那邊拿到了人最好,拿不到——事情也照樣得解決。”

褚潯陽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其實他們現在坐在人前的這些,不管是限製南華使團的行動自由,還是八百裏加急派人去給崇明帝稟報此事,等他的意見,都隻是個形勢。

關於這件事的解決辦法——

早就內定好了的。

褚潯陽捧著溫熱的茶碗在手,直接做了手爐用,抿著唇角想了想,突然道:“不過——哥哥你覺得這事兒到底是什麽人做的?會是南華皇帝嗎?”

先是刺殺褚琪楓,但是褚琪楓沒有追究。

緊跟著又補一刀,滅了南華使臣,這就是在逼著南華皇帝發難了。

反正不管哪一邊翻臉,最後都能毀掉這次的聯姻,更有甚者——

甚至也能挑撥的兩國再起幹戈。

“若說是崇明帝自導自演,我倒是寧願相信是褚琪炎使出的離間計。”褚琪楓不甚讚同道:“以我對那位南華國君的了解,那人治國的手段雖然並不軟弱,但卻也不完全是個喪心病狂的人,誅殺自己朝中的一品大員來做墊腳石,這種事——他應該還不至於會做。”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褚潯陽深有同感點頭,“他心裏不高興我和君玉的事應該是有的,但卻應該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著兩國再起幹戈,包括風連晟和風乾,那兄弟兩個現在都卯足了力氣在盯著南華國中皇位,沒有心思對外,應該也都不會生事的。至於褚琪炎——”

提起這個人,褚潯陽眉宇間的表情就更顯得凝重了幾分,皺了眉頭思忖道:“我卻也總覺得他不會做這樣鋌而走險的局,以他的心機,不可能不知道,他這番出手,既有可能會給我們製造了機會,反將一軍的利用掉,應該也是不會做這樣沒有完全把握的事的。”

褚琪炎的優點就是善於統籌大局,隻肯毀人,絕不害己。

就如是她了解他狠辣決絕的手段一樣,他對他們兄妹的心性手段也都十分了解,明知道這個局裏麵會給他們可乘之機,又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做這樣的事?

褚琪楓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再一想到褚琪炎,眼中就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冷意,不過那情緒變化的很快,等到褚潯陽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消失不見。

唯恐她會看出端倪,褚琪楓趕忙收攝心神道:“其實這件事要解決也快,完全不必等到去南華的信使回來的。”

橫豎結果都一樣,就是現在推一個凶手出來也無傷大雅。

“快刀斬亂麻固然是好,也能防範著褚琪炎的小動作來攪局,可是——”褚潯陽沉吟,認真的權衡再三,還是搖頭,“我還是想要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就算她沒達到目的,也總得要把他揪出來才能放心,還是等著吧,等南華那邊的信使回來再看看,沒準——會有意外收獲也說不定。”

褚琪楓其實和她的想法差不多,就算那人這一次的計策沒能影響到他們,可是他隱在暗處,不揪出來,以後沒準隨時還會被捅一刀的。

“那就等等看吧!”

此後整整半月,倒是風平浪靜,再沒有起任何的風波。

褚琪楓命令刑部的人把驛館裏的西越仆從挨個查問了,沒有拿到任何的線索,而同樣,劉侍郎被限製在驛館裏無事可做,利用這段時間也把他驛館裏的人逐一排查了一遍,同樣是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

半月之後,派往大鄆城稟報此事的信使回歸,同來的——

還有崇明帝重新委派的使臣,人選有點出乎意料,竟然鎮國公榮程昱,延陵君的親祖父。

因為南華朝中要員在這裏被殺,這段時間滿朝文武都分外緊張,唯恐崇明帝震怒,會就此翻臉。

現在北疆和漠北聯手,對朝廷北方邊境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一旦再和南華起衝突,那就麻煩了。

因為對南華而言,這也似乎的確是個趁火打劫的好機會,所以這段時間就有些人心惶惶的。

隻是出人意料,榮程昱的到來,卻是徹底化解了此次危機,因為崇明帝並沒有追究西越方麵的責任,隻是非常憤怒的表示,一定要拿住凶手,要一個水落石出。

而榮程昱的到來,又意味著要繼續商討兩國聯姻一事。

這日褚易安於宮中設宴款待榮程昱一行,場麵上已經很有些見親家的意思,滿朝文武俱都歡欣鼓舞,宴會的氣氛空前的好。

而同時驛館後院一處偏僻的下人房裏,卻有兩個男人在壓低了聲音爭吵。

“主子隻叫你做做樣子,毀掉鎮國公府和西越婚事的聯姻就好,誰叫你自作主張毒殺葛翔的?他可是當朝一品的要員,陛下震怒,勒令一定要徹查此事,揪出凶手,你這次惹了大麻煩了。”一個穿著侍衛服的中年漢子惱怒的低吼。

對麵佝僂著腰身,穿一身半舊下人服飾的男人低垂著腦袋,惶恐又緊張的解釋:“當時紅梅遵照吩咐對西越太子動手,佯裝行刺,可是對方沒有中計,根本就全無取消聯姻的意思,眼見著功敗垂成,小的也是一是立功心切,這才——”

那人使勁低垂著腦袋,卑躬屈膝,完全看不清臉,聲音卻沙啞的風車一樣,聽的人十分難受。

“蠢貨!”中年漢子一巴掌將他掀翻在地,惱羞成怒卻又不敢大聲,怕驚動了人,惡狠狠道:“你也不想想,葛翔死了,陛下震怒,就算真的駁了榮家和這邊連聯姻的打算,以後這機會還會給別人嗎?”

那人摔在地上,這才露了臉,卻竟然右半邊的臉上整個是一片連綿在一起的疤痕,燈光下,皮肉翻卷,分外恐怖。

“是——是小的糊塗!”他痛呼了一聲,趕緊爬起來,跪在地上,隻是告饒。

那中年漢子還是氣不過,又狠踹了他兩腳,教訓了兩句。

那疤臉的漢子隻是受著,並不反駁。

那人拳打腳踢的衝他一陣折騰,直接踢的他鎖在屋子一腳,抱著頭,不住告饒。

中年漢子看著差不多了,眼中突然浮現一抹厲色,伸手要去腰後摸什麽東西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屋子的開門聲。

這裏的下人房,都是緊挨著的,一旦有什麽動靜,隔壁有人的話,肯定瞞不住。

不得已,他隻就能憤恨的撤了手,想著來日方長,就又踹了那人一腳,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仔細著點兒!”

說完,急匆匆的轉身奔了出去。

鎖在角落裏的疤臉人爬起來,卻是身姿利落的拍了拍身上泥土,竟然腰板硬挺,神采奕奕。

隻不過他那眼神卻不太對勁,眼中神情冰冷而詭異的冷冷說道:“想殺我滅口?今天誰死,還不一定呢!”

而又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自言自語一樣,緊跟著外麵就聽那中年漢子慘叫了一聲。

疤臉人眼中閃過一抹得逞一樣幽冷又瘋狂的光芒,轉身利落的就要打開後窗翻出去,不曾想推了一下,竟然沒能推動。

他心裏一個哆嗦,緊跟著身後房門已經被人一腳踹開。

驚慌失措的回頭,卻是褚潯陽笑吟吟的帶人舉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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