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請你自重
褚琪炎的腳步被絆住,但是出於自身修養,又不能一腳踢開她,片刻之間就變得臉色鐵青,寒聲道:“王妃,請您自重!”
這個時候,蘇皖已然完全放棄了自己的矜持和驕傲,什麽也聽不進去,仰起頭淚流滿麵的看著他,懇求道,“世子,你幫幫我,橫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替我去皇上麵前求求情,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這裏是在皇宮大內,兩人這樣拉拉扯扯的著實不像話。
褚琪炎心裏的怒氣幾乎是抑製不住的竄上來,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她道:“我去替你求情?憑什麽?”
蘇皖心急如焚,根本不曾注意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冷意。
她一半慌亂一半羞怯的移開目光,不去正麵接觸褚琪炎的視線,聲音微弱道:“我對世子的心意,世子難道不明白嗎?”
褚琪炎是何等心思敏銳的一個人,蘇皖對他有心,他自是一早洞察,隻是維持著表麵上的和氣和利益,一直裝聾作啞的沒有點破罷了。
這一次蘇皖也著實是走投無路,所以孤注一擲了。
褚琪炎被她纏住已然是起了怒火,此時再聽她這樣不知死活的話,冷不防就是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道:“五皇子妃,我知道因為蘇世子和我大姐的婚事,你們蘇家一直都對南河王府懷恨,所以你便是用這種手段,想要置我於死嗎?”
蘇皖愣了一愣,一時反應不過來就愕然止了眼淚疑惑的猛地抬頭朝他看去,驚慌道:“世子這是何意?”
褚琪炎的神色嘲諷而帶著冷意,靜立不動,俯視她的麵孔:“陛下聖旨賜婚,你如今可是名正言順的漠北皇子妃,現在卻公然在皇宮重地同我說這樣的話——你這是要借刀殺人,要借陛下的手論我一個忤逆君上的罪名?然後好替你大哥報那一箭之仇是嗎?”
蘇皖的心跳猛地一滯,慌亂的擺手,後怕的目光淩亂四下瞥了一圈道,“不是——不是的——我——我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我大哥和安樂郡主的事隻是意外,我從來就沒有恨過誰,我——我更是不會害你的!”
蘇皖慌亂的解釋,目光急切而渴望,期期艾艾的看著褚琪炎。
褚琪炎回她的不過唇角那一抹冰冷的諷笑。
蘇皖隻當他是因為自己的作為而心生惱怒,被燙了一樣連忙縮回手。
褚琪炎冷然的一勾唇角,慢條斯理的彎身將被她抓皺了的袍子整理好。
蘇皖爬起來,手指捏著自己的襟擺,局促而惶惶道:“世子對不起,我——我方才隻是一時情急,並沒有害你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褚琪炎淡淡的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蘇皖一急,連忙追上去,探手想抓他的袖子,但一想到他方才那些話,手指就又瞬間一僵,強自縮了回來,隻奔過去,橫臂攔在他麵前。
“世子!”她開口,眼淚瞬間就又滾了出來,看著褚琪炎道,“便當是憐我對你的一片心意,這一次,你無論如何也要幫幫我!皇上對拓跋淮安的態度不好捉摸,一旦會遷怒於我,我便再無活路了。你幫我一次,我——我——”
她說著便有些語無倫次,目光閃躲著垂下眼睛,聲音低弱道:“我一定會記住你的這份恩情,也一定會報答你的!”
蘇家人的立場態度,並不可能因為一個蘇皖而受到多大的影響,更何況褚琪炎如今的籌碼壓在了拓跋淮安身上,不管拓跋淮安和蘇皖是否真的行過大禮,她的身上都已經打上了漠北五皇子妃的烙印。
別說他對蘇皖沒有那方麵的心思,就算蘇皖真是什麽人間絕色——
他也不至於為了這麽個女人來平白給自己招惹麻煩。
褚琪炎已然是十分的不耐煩,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恩,也用不著你所謂的報答,念在咱們兩家王府曾經相交一場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一句——你的婚事板上釘釘,陛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收回成命的,再有——他也會繼續以禮相待漠北,你便安心做著你的王妃吧!”
他的神情冰冷,而無一絲的戲謔情緒,半分感情也不流露。
蘇皖愣愣的看著他,隻覺得他這張麵孔依舊俊美逼人,但是莫名散發出來的寒氣卻是叫她一個機靈。
褚琪炎已然是沒了耐性與她再做糾纏,漠然斜睨她一眼就轉身大步離開。
他的步子走的很急,不見半分的留戀和遲疑。
蘇皖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想著方才他那樣冰冷拒絕的話,心裏亦像是被這冬日裏的冷風刮開一道裂縫,凍的渾身血液成冰,全部凝固在了血管裏一樣。
她的目光茫然,看著那人挺拔俊逸的背影漸行漸遠,忽而便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絕望的往後倒退兩步,一不留神踩到繁冗拖遝的裙擺,卻被人從旁邊扶了一把。
“蘇郡主當心!”女子的聲音溫婉細弱,怎麽聽都透著關切。
蘇皖下意識的回頭,就瞧見羅予琯笑的虛弱微白的一張臉。
蘇皖的心裏一慌,瞬時戒備起來,推開她的手往旁邊避開兩步,陰著臉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出宮的必經之路,羅予琯會在這裏出現,絕對不會隻是巧合。
羅予琯的神情略顯尷尬,卻還是滿懷善意的笑了笑道:“我求了皇後娘娘的恩典,要回府一趟,剛好路過。”
蘇皖的麵色一僵,眼中戒備的神色更濃,脫口問道:“剛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蘇郡主,我不是故意的!”羅予琯連忙解釋,“我隻是剛好要出宮一趟,不巧從這裏經過,並沒有窺人隱私的意思,隻是之前在後麵那裏剛要瞧著南河王世子同潯陽郡主在一起像是有話說的樣子,我沒敢打擾,耽擱下來才無意中又碰到你!”
她的神情慌亂,說著又像是唯恐蘇皖不信一般,又往前一步,有些不安的試著握了蘇皖的手道,“我又不是那般平白無故嚼舌頭的人,蘇郡主,你難道還要我指天發誓不成?”
蘇皖嫌惡的想要甩開她的手,但是聽她無意間提起的一段話,驟然起了好奇心,就忍著沒動,隻狐疑的看向她道:“你說你遇到南河王世子和褚潯陽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做什麽?”
“這我就不知道了。”羅予琯道,目光閃了閃,卻是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大約也隻是湊巧遇到了,我當時也沒敢打擾,不過看兩人的樣子卻似是相談甚歡,在後麵停了好一會兒呢!”
蘇皖的神情震了震,隨即陷入沉思。
羅予琯等了片刻,見她還是沒有反應,就先屈膝福了一禮道:“我家中有事,要急著回去,就先走一步了。”
蘇皖回過神來,飛快的展露一個笑容,回握住她的手道:“正好我也要出宮去,一起走吧!”
羅予琯詫異的看著她,神色猶豫道:“這——”
“方才是我失態,你別介意——”蘇皖道,隻當看不到她臉上神色,熱絡的挽了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前走去。
羅予琯見她似乎也是不再介意之前的事,也就跟著放下戒備,同她一道出宮。
兩人說說笑笑的一路往外走。
羅予琯現在長居宮中陪伴羅皇後,這次臨時要出宮,羅皇後又自顧不暇,她便叫人提前傳信回羅國公府給備車來接人。
兩人行至宮門口的時候羅家的馬車還沒到,羅予琯與蘇皖告辭道:“蘇郡主先走吧,我母親說是一會兒著人過來接我!”
“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也等到什麽時候,剛好我也無事,順便送你吧!”蘇皖道,說完已經踩著墊腳凳先鑽進了車裏。
羅予琯猶豫著,似乎有所顧慮。
蘇皖在車裏等了片刻,沒見她上去就又探頭遞了一隻手出來,友善笑道:“來啊!”
盛情難卻,正月裏又是這樣大冷的天——
羅予琯心中略一權衡,就是一咬牙跟著上了車。
羅予琯神色感激道,“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沒事,也就是順路的事!”蘇皖笑笑,斟了兩杯茶,送了一杯到她的手邊,含笑道,“天氣冷,喝點熱茶暖一暖吧!”
“謝謝!”羅予琯捧了那杯子在手,默默的垂眸抿了兩口,想著還是覺得不安,就又抬頭看向蘇皖道,“蘇郡主,之前在宮裏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你相信我,我會當做什麽也沒見過的!”
“是麽?”蘇皖微微一笑,目光盯著擺在自己麵前的那碗茶湯,眼底神色卻是不知何時已經蛻變的冰涼一片,慢慢道,“我也想要相信你,可是你覺得我又憑什麽相信你?”
羅予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變臉,不由的愣了一愣,“你——”
對麵的蘇皖抬頭,唇角勾起詭異的一抹笑,陰涼無比。
羅予琯的心頭一顫,神色恐懼的往後縮了縮身子,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異樣,突然轉身撲倒窗口,推窗往外看去。
“這不是去我羅國公府的路!”羅予琯驚慌道,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霍的扭頭看向蘇皖,“你要帶我去哪裏?蘇皖,你——你放我下去!”
她說著,就已經自顧轉身朝門口的方向撲去!
“給我按下她!”蘇皖的神色一厲,冷聲喝道。
坐在角落裏的兩個丫頭順勢撲上去,兩人合力就將羅予琯按在了車廂裏頭鋪著的厚厚的羊皮毯上。
羅予琯被兩人按住,驚懼不已的扭頭朝蘇皖看去,顫聲道:“你要做什麽?你敢動我?皇後娘娘知道我出宮來了,我要是會有什麽閃失——方才宮門口的守衛都看見了,你一定脫不了幹係!”
“我隻是善意送你一程,他們看到了又怎樣?”蘇皖卻不畏懼,隻是冷冷的看著她道,“怪隻怪你看到了你該看的,如你自己所言,你是經常陪伴在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萬一哪一天你的嘴巴靠不住了——”
她說著,便是重重一歎,爬過去,端起桌上羅予琯喝了一半的茶水捏了她的嘴巴就要往裏灌。
“這茶——”羅予琯光然明白了什麽,使勁的閉著嘴。
“放心吧,隻是加了點蒙汗藥,要真毒死了你,我也不好交代!”蘇皖也是發了狠——
之前褚琪炎的話絕對沒有誇大其詞,當時她也是被逼急了才忘了那是在宮裏,若是真叫人把事情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她跟褚琪炎都要倒黴。
偏偏這羅予琯又不是個省心的。
明知道這茶水有問題,羅予琯如何肯喝,但是對方人多勢眾,她又著實掙脫不過,慌不擇路之下便是大聲道,“不要!你放過我——蘇郡主,我告訴你——難道你不想知道皇上為什麽會將你賜婚漠北五皇子嗎?”
蘇皖手下的動作一頓,羅予琯趁機已經肩膀大力撞過去,將她手中茶碗撞翻。
蘇皖惱羞成怒,正待要轉身去取桌上的茶壺,羅予琯已經再度開口道,“要將你嫁去漠北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本意是要賜婚潯陽郡主的!”
蘇皖遠也隻當她是病急亂投醫,這會兒卻有幾分信了,狐疑的回頭看過來。
“真的,我沒有騙你!”羅予琯已經顧不得許多,涕淚橫流道:“但是因為國宴上的誤會,皇上有心安撫漠北五皇子,還特意請了皇後娘娘幫忙說項,唯恐潯陽郡主不答應,初一命婦覲見那天皇後娘娘撥下了大批賞賜這你也是知道的。”
“你是說皇後娘娘的賞賜就是為了促成此事?”蘇皖沉吟道,目光冷冷的逼視她的麵孔。
“皇後娘娘本就不喜歡她,若不是事出有因,又怎會突然就給了她那樣大的體麵?”羅予琯道,“你相信我,事情千真萬確,可是後來因為康郡王出麵不知道用什麽理由說服了你大哥出麵,皇上才在最後關頭改了注意,沒有將潯陽郡主是事情公開出去。”
蘇皖雖然對這門婚事不滿,但是還不至於不知好歹的怪到蘇霖身上去,因為那夜她和拓跋淮安一起失蹤是事實,遲早也會曝出來,但是聽聞自己是一步之差替褚潯陽頂包了之後,心中的怒氣還是一股腦兒的竄上來。
“你要不信,可以回去問蘇世子!”羅予琯一心隻想脫身,什麽也顧不得道,“所有的事情他肯定都知情,應該也怕你心裏委屈才沒有告訴你!”
蘇皖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一瞬不瞬的瞪了她半晌。
羅予琯滿臉乞求之色的看著她——
這個蘇皖簡直就是個瘋子,她本是以為抓住了對方的把柄可以用上一用,早知道會是這樣,還不如繞道走了。
蘇皖兀自沉默了半晌,最後回過神來又再看了羅予琯一眼,卻是陰測測的冷笑了一聲,大力一把捏開她的下巴。
羅予琯大驚失色,還不待叫嚷出來,蘇皖已經提起那個茶壺對著她的嘴巴猛灌了一陣。
羅予琯掙紮未果,蘇皖灌完了茶又用帕子將她的嘴巴一塞,命丫頭將她綁了扔在角落裏。
一壺茶灑了大半,但是剩下的分量也足夠羅予琯睡上一陣了。
兩個丫頭事後都有些惶惶,囁嚅道:“郡主,她怎麽說都是羅國公府的小姐,真的要——”
“閉嘴!”蘇皖怒道,一記冷眼橫過去。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這羅予琯的嘴巴根本就靠不住。
禦書房裏。
皇帝神色疲憊的靠在身後寬大的座椅裏,問道:“說說吧,楚州的事,你們都是什麽看法?”
“霍將軍的為人,兒臣信的過。”褚易安道,言簡意賅。
皇帝沒有吭聲,轉開眼睛看向垂眸沉思的褚易民。
褚易民覺察他的視線移過來,便是迎上他的目光恭敬道:“霍將軍和羅監軍不對付,這件事兒臣早有耳聞,不過就事論事,兒臣也不覺得霍將軍會為了一己私怨而置楚州軍民的生死於不顧!”
霍罡的性子耿直,對於借由羅皇後裙帶關係上位的羅毅看不上眼這不是什麽秘密,但是事關戰局,再事情的始末查明之前,誰也不敢保證什麽。
皇帝撐著鬢角神情疲憊,半天沒有吭聲。
褚易安見他神色倦怠,就當機立斷的開口道,“父皇,楚州方麵有皇叔出麵,應該可以鎮得住,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有差錯,回頭您在派了妥實的人過去接手也就是了。現在是耽誤之急——是漠北!”
皇帝聞言,忽而便是睜開眼睛朝他飄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
褚易安道:“拓跋淮安擅自離京,此事既然已經發生,隻在這裏追究責任已經是於事無補,依兒臣所見,那人也是極有心計的,他的人既然已經走出去了,再想要拿他回來的可能性已然不大,既然是到了這一步,那是應該先製定一個策略,看看如何善後,處理漠北的關係才好!”
“他這一走,必定是奔著漠北去的,派人往那個方向追自然不會有錯!”褚易民卻是不以為然的冷冷一笑道,“我西越疆域廣闊,就憑他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我就不信他還能有通天之能,在我天朝百萬軍民的眼皮子底下給跳出天外去!這樣的不識抬舉,就是父皇一道諭令下來,滅了他漠北也不在話下!”
褚易安側目看他一眼,對於他的自負並不發表意見,隻是對著案後的皇帝又做了一揖道,“父皇,眼下楚州戰事出現變故,哪怕隻是從整體的利益考慮,暫時也不宜再和漠北人正麵起衝突了。”
漠北王世子亡故的消息被漠北王續娶的那位王妃死死的壓住,到現在大規模的消息都還沒有傳過來,褚易民對此事並不知情,皇帝和褚易安卻是知道的。
若是皇帝有把握能將拓跋淮安拿回來也還罷了,否則——
漠北遲早落入他手,這一點毋庸置疑。
謀算了這麽久,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做下一個險局來請君入甕,不曾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皇帝心裏咽不下這口氣是一定的,卻也無可奈何。
他悶聲不吭的沉默良久,最後也隻能認可了褚易安的提議,歎一口氣道:“罷了,不過一個黃口小兒,朕還能真同他一般見識不成?走了也就走了。”
“父皇——”褚易民大為意外,眼睛驟然圓瞪,上前一步道,“拓跋淮安公然無視父皇的聖旨,您就這樣既往不咎了?那我天朝的國威何在?”
“老二,這事兒是你想的嚴重了。”不等皇帝開口,褚易安已經說道,“拓跋淮安此次進京本來就是為著替母後賀壽的,有一句話,拓跋雲姬還是說對了的,他不是我朝的犯人,他要去哪裏,他不打招呼隻是失禮,算不得罪責。若是我們死咬著不放,反而會落人口實,這個時候楚州那裏的情況又不明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可是——”褚易民還想說什,皇帝已經不耐煩的抬手打斷他的話,對李瑞祥道:“傳朕的口諭,漠北那個丫頭和蘇家丫頭也都不必拘著了,他們願意留下那便留下,想走就放了他們離開。”
褚易民的心中不滿,卻再不敢表露。
褚易民已經斂目下去,眼底有一線光芒閃過,瞬間隱沒無蹤。
主意定下來了,皇帝也累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
待到兩人退下,皇帝還是單手撐頭歪在寬大的龍椅裏半天未動,隻就聲音疲倦的開口道:“適容那裏還沒有消息?”
出師無名,追捕拓跋淮安的聖旨沒有辦法頒布,但是一大早在得知拓跋淮安離京的消息之後他就安排了密衛於暗中圍捕。
殿中並無第三人,這話自是對李瑞祥說的,李瑞祥搖頭:“暫時還沒有!”
皇帝想了想,然後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眼底幽暗的光芒閃爍,最後便是冷然的扯了下嘴角道:“告訴她不管成與不成,暫時都不必回來了。”
李瑞祥的心口猛地一縮,一口冷氣卡在喉嚨裏,卻還是定力驚人的保持神色不變,試著開口詢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還能指望繼續掩飾太平嗎?”皇帝冷冷說道,“與其等到他先發製人,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整個漠北王庭現在就是一盤散沙,暫且先讓他們亂上一陣也好!”
李瑞祥的心中隱隱一震,已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慎重的點頭道:“是!”
說著就片刻也不耽擱的出去傳信,不多時待他回轉,皇帝的精神也好了些,扶著他的手起身道,“走吧,陪朕去壽康宮看看皇後!”
李瑞祥扶了他的手出去,吩咐擺駕,一行人浩浩****的去了壽康宮。
彼時羅皇後還無精打采的半躺在**,神色木然當中隱隱透著幾分陰冷。
梁嬤嬤斷了藥在旁邊守著,勸了半天她都不肯喝,梁嬤嬤也不敢勉強,歎著氣道,“娘娘,就算再怎麽樣您都不能這麽苛待自己的身子啊,太醫吩咐了,這藥您得趁熱喝。”
羅皇後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話,又兀自沉默了片刻就突然開口道,“你說——這件事到底會是誰做的?”
梁嬤嬤怔了怔,這樣的事情,她不好妄議,支支吾吾道:“奴婢不懂這些。”
羅皇後像是本來也沒準備聽她的回答,隻就冷冷的笑了一聲道:“這是本宮抬舉羅毅,有人看不過眼呢,這就想方設法的要阻本宮的路!”
“娘娘!”梁嬤嬤猛然一驚,手中藥汁潑灑出來,她慌忙方下,然後飛快的目光掃了一眼,雖然確定這殿中並無外人也還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神色焦灼的湊到羅皇後床邊,緊張道,“您這是累著了,可別再胡思亂想了。”
“難道本宮說錯了嗎?”羅皇後卻不領情,撐著身子坐起來,麵色嘲諷,“除了他,還有誰就這麽見不得羅毅出息?那羅家的爵位還是靠著本宮的庇護得來的,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這就想著來算計本宮了,這日後若是真叫他們的翅膀硬了,還不得要將本宮也抽筋扒皮給活吃了?”
“娘娘!”梁嬤嬤心急如焚,額頭上往外直冒汗,急的手足無措道,“您可千萬別這麽說,這麽大的事,要是傳出去,國公府那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就算是國公爺再有不是,這件事——也不能和國公府牽扯上啊!”
暗殺監軍,這樣的罪名等同謀逆,那是要遭受滅門之禍的。
羅皇後這是魔障了,一心就覺得是羅家的大房在故意與她作對,也不想想,國公爺和世子爺的爵位都得了皇帝冊封,一個羅毅就算是再出息又能怎麽樣?
羅皇後一旦認定了的道理就再誰也說不動了,已經冷冰冰的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心裏有數。”
梁嬤嬤也知道多說無益,憂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就捧著那剩下的半碗藥走了出去。
這邊褚潯陽出了宮,也沒等褚易安和褚琪楓出來就自己先回了東宮。
褚易安那裏有楚州的軍務要處理,再加上拓跋淮安的事情也需要善後,褚琪楓留在宮裏幫忙,這一天都很忙。
褚潯陽小憩醒來,外麵的天色已經不早,夕陽的餘暉打在窗欞上,泛起柔和而溫暖的金色光輝,格外寧靜。
褚潯陽翻身坐起,外麵青藤已經聽聞動靜,端著洗臉水進來道:“郡主醒了?方才郡王爺才讓蔣六送了消息回來,說是手頭上的事情沒有處理完,他和殿下今晚可能要在宮裏熬通宵了,讓你不用等他用完膳。”
“知道了。”褚潯陽道,起身洗臉漱口又舒活了一下筋骨。
青藤去了廚房吩咐準備晚膳,不多一會兒又見青蘿從外麵進來。
褚潯陽見了,就是微微一笑道:“怎麽了?”
“郡主!”青蘿遲疑著開口,猶豫了一下才道,“方才有南河王府的家人過來傳信,說是南河王世子想要馬上見您一麵?”
“褚琪炎?”褚潯陽頗為意外,隨即就是無所謂的笑了笑道:“之前在宮裏的時候不是才見過?他又要見我做什麽?”
“不知道,來人很急!”青蘿道,“隻說是十萬火急,請郡主務必要過去一趟。”
褚潯陽玩味的笑了笑:“來人呢?”
“已經走了!”青蘿道,頓了一下又補充,“奴婢瞧著他的樣子鬼祟,就尾隨跟了他一陣,不過轉了三條街之後,那人進了一條死巷,就再不見人了。”
如果是褚琪炎的人,他們是堂兄妹,要月見她何必這樣的大費周章?
青蘿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此事有詐!
褚潯陽想了想,就起身往裏走道:“你去準備吧,叫青藤進來替我更衣!”
青蘿皺眉:“郡主真的要去?”
“有人誠心相約,你家郡主向來都樂於成人之美。”褚潯陽道,回頭衝她揚眉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麽,頓了一下就又補充,“走之前先替我去南河王府給褚琪炎送個信,沒理由叫別人借了他的名字出來行凶,他這個當事人還置身事外的!”
青蘿了然,於是也不多言,點頭道:“好,奴婢這就去安排!”
因為來人送信說是“秘密邀約”,所以褚潯陽出門也沒聲張,隻帶了兩個侍衛兩個丫鬟一道兒,往對方指定的地點望江樓行去。
日暮時分,天色昏暗,遠處江流滾滾,聲勢浩大,將這江邊的空氣一衝,跟覺得天氣又寒冷幾分。
褚潯陽攏了攏領口,吩咐了青藤在外麵等著,自己帶著青蘿進了望江樓的大門。
彼時那樓中雖然燈火通明,但卻一片寂靜。
青蘿戒備的就要去摸腰間軟劍卻被褚潯陽一把按住,舉步進門,裏頭正在櫃台後麵劈裏啪啦撥著算盤珠子的掌櫃就趕緊迎上來道:“喲,兩位客官,裏邊請,您二位想用點什麽?”
褚潯陽舉目四望,沒有吭聲,青蘿代為回道:“我們找人!”
“這幾天過年封鋪,我這店門也是今日才開,這會兒剛好沒客人呢!”掌櫃的回道。
“是麽?”褚潯陽收回視線,好脾氣的看向他道,“那可能是來的早了,掌櫃的你隨便給我指個雅間,我等他一等就是!”
“好!”掌櫃的應了,連忙引著兩人往二樓行去,就近推開臨近樓梯口的一閃房門,側身給褚潯陽讓路,“您二位裏邊請!”
這屋子布置的十分清雅幹淨,擺設不多,一目了然。
褚潯陽往裏瞧了眼,卻是遲遲不肯往裏走,道:“這屋子的位置我不是很喜歡,一會兒若是有別的客人來,走來走去的難免吵嚷,你給我換一間吧!”
“這大正月的,一般入夜也就沒什麽生意了。”掌櫃的說道,說著又恐褚潯陽再反駁,連忙道,“而且冬天這江邊的風大,您二位就用這間房吧,其它屋子的窗戶朝著風口上,鬧人的緊。”
“是麽?”褚潯陽笑笑,又再屋子頓了片刻,像是在權衡什麽,然後才是一點頭道:“好吧,既然你說這間好,那就這一間吧!”
言罷就和青蘿一前一後跨進門去。
身後,那掌櫃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轉身匆匆樓下跑去。
這邊褚潯陽和青蘿剛一進門,完全還不及反應,身後就是砰地一聲,房門被人從兩側用力卡死。
青蘿警覺的抬手就要拔劍,然則對方卻早就防著她這樣的舉動一般,未等她到手摸到腰際就已經一腳提在她腕上,將她的動作隔離,同時刀鋒雪亮,兩柄長劍一左一右架在了主仆兩人的頸邊。
卻是——
那門後預先埋伏了人的。
對方也是訓練有素,將兩人震住,立刻就抬手去摸腰際的迷香粉。
就在這時,樓下又再傳來那掌櫃可以拔高了音調的招呼聲:“喲,這位客官,小店這就關門了,對不住——”
“我找人!”褚琪炎的聲音冷冷傳來,不帶半分溫度,說話間似是已經有人強行將那掌櫃的推開,腳步聲飛快的往這邊的樓上來了。
變故突然,門後埋伏的兩個刺客始料未及,手下動作本能的一滯。
褚潯陽和青蘿兩人瞅準了時機,各自橫肘一掃就將兩人撞的背過氣去,然後眼疾手快的將人往旁邊一撂,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樓下那掌櫃的慌慌張張的追著褚琪炎的腳步上來,也不敢攔的太明顯,情急之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褚琪炎一路上來,腳步在這房間外麵一頓,繼而目光淩厲一掃看了那掌櫃的一眼。
掌櫃的脖子一縮,直覺的他這視線銳利如刀子一般,心虛的連忙別開眼睛。
“有位姑娘有人約了我家主子在此見麵,她的人呢?”李林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喝問道。
褚潯陽進門之後,他的馬車和侍衛也被人強行帶走了,這裏布置原來是萬無一失的,誰曾想會突然闖了人進來,而且還是個這麽個冷麵神一樣不好招惹的主兒。
那掌櫃的心裏叫苦不迭,支支吾吾的半天不知道怎麽回話。
褚琪炎一個眼波橫過去,李林一把推開他,抬腳就要踹門——
忽然就聽吱的一聲,隔壁相連的那間屋子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蘇皖勉強維持一個微笑的表情從裏麵走了出來。
褚琪炎的眼底冷光一閃,冷冷的看著她。
他不說話,蘇皖也不知道該怎麽先開口,但是這樣被他逼視之下,心裏卻是毛毛的。
她自認為掩飾的極好,但褚琪炎還是察覺了她眼底閃爍的光芒。
他移過去一步,率先開口問道:“是你約的我?”
蘇皖一愣——
她並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是被褚琪炎撞見了,想要糊弄過去並不容易,於是隻能硬著頭皮道:“是!之前在宮裏的事是我莽撞,所以特意想要對你當麵道歉的!”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諱那掌櫃的在場,不用說也明白——
這裏的人已經被她全麵更換了。
蘇皖約他?還是用的褚潯陽的名義?這話褚琪炎是怎麽都不會相信的。
這個時候再看不出有問題,他也就不用混了。
“不必了!”褚琪炎道,麵無表情的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蘇皖被他一再的無視,頓時就有些受不住,連忙一步上前拽了他的袖子,聲音裏帶了哭腔道:“你便就這麽不想見我?與我多說兩句話都不能嗎?”
那偽裝成掌櫃的侍衛已經識趣的退了下去。
褚琪炎冷冷的看她一眼,目光冰冷之中唯一可見的一絲情緒也隻是嘲諷罷了,二話不說就大力甩開她的手,“請你自重,這話別讓我再說第三遍!”
言罷就頭也不回的大步往樓下走去。
是褚潯陽約的他,這一點他確信無疑,雖然不知道那個丫頭到底玩的什麽把戲,可是他就是有一種直覺——
此時她應該就在這附近!
這一刻褚琪炎的心裏突然就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褚潯陽要借蘇皖耍什麽花樣他倒是沒太放在心上,而是很莫名其妙的——
他十分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和蘇皖之間糾纏不休的場麵,哪怕隻是蘇皖單方麵的糾纏也一樣。
蘇皖再次被他避瘟疫一樣的甩開,心裏憤恨之餘突然起了滔天怒火。
“褚琪炎!”她往前追上去一步,站在那樓梯口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幾乎癲狂的大聲道,“你今天敢從這裏走出去就千萬別後悔,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叫你身敗名裂!”
褚琪炎對她的斤兩摸的一清二楚,聞言不過冷笑一聲,腳下未停。
蘇皖的眼中有熊熊怒火燃燒,目光死死的盯著他的背影,一字一頓的恨聲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慫恿我對褚靈秀下手的事情告訴我大哥?”
褚琪炎的心跳一滯,猛地止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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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不好意思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