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聊著,很快就到了韓公館。
馮國維剛把車停好,立即就有傭人前來開車門了,這會兒天下了點微雨,淅淅瀝瀝的,傭人給榮音打著傘,提醒她小心腳下水坑。
三人繞過影壁往裏走,聽著管家介紹,這是新宅,他們兩個月前才搬過來,很多地方還沒完全修葺好,雖是晚上,但一路走進來,榮音看到院子裏的秋千和噴泉,聽說這都是韓探長讓弄的,因為韓夫人喜歡,看得出這韓探長除了愛妻,還是個很浪漫很有品位的男人,真不像人們口中的那個“江湖悍匪”。
懷著這種心情,一步步往樓上走著,沒到會客室,老遠就聽見二樓臥房裏似乎有人在爭吵,夾雜著幾聲哭泣,可能建築材料隔音效果不好,聲音穿過走廊自帶回響,聽得很清晰,榮音聽著聲音便知道是韓探長和韓夫人的,好像在說什麽“小煜”、什麽“慈母多敗兒”,聽著動靜挺嚇人的。
馮國維和馮太太自然也聽到了,不由麵麵相覷,管家麵露尷尬,訕訕笑道:“少爺在學校惹了點禍,被先生教訓了,太太心疼,倆人就拌了幾句嘴。”
他嘟囔著,“剛剛都偃旗息鼓了,這怎麽又開始了……”
一邊引著榮音他們往樓上走,一邊笑眯眯道:“您幾位稍坐,我去請先生和太太過來。”
坐了沒一會兒,韓探長就進來了,他在家裏穿得很休閑,背頭,一身青灰色長衫,很瘦削的身材,看著不像當官的,倒像是個文人雅客。
他臉色平淡,不像是剛剛動過怒的樣子,情緒隱藏的很好,一進來就拱手致歉,“對不住,讓幾位久等了。”
榮音三人都禮貌地站起來,“您客氣。”
“請坐。”
韓探長擺擺手,張羅著他們喝茶吃點心,很是周到。
寒暄幾句之後,馮太太試探性地問道:“韓夫人沒事吧?”
韓探長嘴角淡淡一抿,“沒事。因為孩子的事情動了點肝火,這會兒也累了,我就沒讓她上來。嫂夫人,是找內人有事?”
“哦,沒有。我們這次,是有點事情,要麻煩一下您……”
馮太太話說一半,管家突然推門而入,火急火燎道:“不好了先生,太太剛才喝著藥突然暈過去了,怎麽叫也叫不醒……”
話音未落,韓探長臉色一變,二話不說就衝出門,風馳電掣地往樓下跑去。
榮音等人也變了臉色,忙跟過去。
主臥裏,一堆人圍在床頭喊著“太太”,急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有膽大的上去掐人中,卻也未能把人喚醒,韓探長推開眾人,大喊一聲“阿敏!”
他撲過去緊緊將韓夫人抱在懷裏,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臉色漲得通紅,鐵血漢子生生飆出了眼淚。
榮音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很是動容,剛要上前搶救,肩膀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耳邊聽得一聲嘹亮的高喊,“媽!這是怎麽了?”
肩膀吃痛,她疼得一凜眉,差點摔倒,馮太太接住了她,關切地問:“沒事吧?“
榮音搖了搖頭。
撞她的是個年輕小夥子,年齡看著和她差不多大,模樣清秀,眉眼像母親,但臉型隨父親,這應該就是那位響當當的北平小霸王——韓曉煜了。
眼下他雖然驚慌失措,但還是小霸王的脾氣,“你們還愣在這裏幹什麽,趕緊打電話叫醫生啊!”
人命關天,榮音顧不得肩膀上的疼,急走幾步上前,道:“韓探長,您不能一直這樣抱著夫人,讓她平躺下來,我來看一下夫人的情況。”
小霸王急的雙眼通紅,朝榮音嚷道:“你算哪根蔥,別在這添亂!”
這臭小子真不會說話。
榮音心裏暗罵,眼下卻也沒時間跟他計較,“我是醫生。”
一句話,立刻讓全場安靜下來。
韓探長看了榮音一眼,驀地想起馮太太誇過自己義女醫術精湛之類的話,彼時他沒當回事,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麽醫術,可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趕緊放下夫人,退開一步對榮音道:“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榮音上前查看了一下韓夫人的搏動,詢問了下人韓夫人暈過去之前的症狀,當即脫了鞋子,跪在**給病人進行胸外按壓。
韓曉煜見母親被按得一顫一顫,十分心疼,想要上前阻止,“你到底會不會啊,別害了我媽——”
他過來扯榮音的胳膊,而胸外按壓的過程是不能延遲和中斷的。
“啪!”
榮音反手就揮了他一記耳光,斷喝一聲,“想要你母親活命,你就給我閉嘴,老老實實呆著!”
韓曉煜被打懵了,在場所有人都跟著愣了一下。
韓探長眉頭一凜,看著兒子被打偏的臉,並沒有說什麽,目光投向夫人,見榮音俯身下去捏著夫人的口鼻對她人工呼吸,往她嘴裏反複不停地吹氣。
“嘔……”昏迷中的韓夫人突然醒了過來,張口就吐了榮音一身,榮音卻渾然不在乎,再去探病人搏動,總算是恢複了。
韓夫人將喝下去的藥全吐了出來,麵色卻由紫紺轉為紅潤,重重地喘了幾下。
“阿敏!”
“媽!”
韓探長和韓曉煜喜極而泣,從兩邊撲過來,榮音便成功退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總算人是救過來了,不然今晚還真不知道要怎麽過去。
……
韓夫人穩定下來,榮音重新給她把了脈,測了血壓,看了看她的眼球和舌苔,問道:“夫人睡眠怎麽樣?”
“不好。常常失眠,得吃兩片安眠藥才睡得著,睡著了也總是做夢,大多還是噩夢,經常半夜被驚醒,一身的冷汗。”
榮音點點頭,又問:“像今天這種情況,以前出現過嗎?”
韓探長在一旁接話道:“有過胸悶心慌大喘.氣的時候,一般含一片速效救心丸就好了,像今天這樣直接暈過去,還暈了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
說著,他還是一臉的驚魂甫定,心疼地看向太太,“你可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韓夫人垂下目光,堪堪落了淚,“還不是你凶我……”
話音透著無限委屈,還帶著撒嬌的意味。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凶你了,再也不敢惹你生氣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韓探長把夫人抱在懷裏,像是抱著失而複得的珍寶,連聲哄著,下人們似乎也見慣了這種場麵,隻是抿唇偷笑,唯有韓曉煜貼牆站著,眼眶通紅。
韓夫人擦了擦眼淚,輕輕推開他,不好意思道:“馮先生馮太太都看著呢……”
馮國維笑道:“哎,無妨。這也是我們在家裏的日常,總之惹夫人生氣就是不該,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男人的錯。”
馮太太在一旁也笑道:“沒錯。”
一番對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都跟著樂起來,一掃方才的陰霾。
韓夫人看向榮音,瞥到她身上的汙漬,滿臉感激又愧疚道:“好孩子,你救了我的命,我卻吐了你一身。趕緊的,帶榮小姐去換身衣服,好好洗洗。”
“沒事兒。”榮音淡淡說了一句,還是隨著傭人去洗了一番,換了身衣服。
從洗手間走出來,便見韓家少爺站在門口,倚著牆等著她。
他叼著煙卷,腳蹬在牆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著榮音的目光晦暗不明,半邊臉還印著剛才被榮音打過的痕跡,她下手不輕,直接將人打腫了。
看見他,榮音卻沒理會,扭頭就往回走,韓曉煜愣了愣,在後麵高喊一聲,“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