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非偶是古禮
觀棋領命出去,不一時聽琴便跟著進了門,“姑娘!”玉妍瞧了瞧聽琴,見她神色間有些局促,眼睛沒精打采地低垂著,卻怎麽也藏不住那滿眼的心事。“聽琴,你是這紫藤軒中的老人兒了。你們四個當中,也數你是個老道些的,今兒是怎麽了?”
玉妍開門見山,聽琴的神色中已明白告訴了人,“我心裏有事兒,還是大事兒。”玉妍方才有自己的心事兒,沒注意,如今觀棋這麽一說,玉妍再細瞧瞧果然如此,聽琴見玉妍這麽問,索性跪倒在地,“回稟姑娘,奴婢的娘昨兒晚上捎信兒讓奴婢家去一趟,昨兒夜裏奴婢給姑娘值夜不得空兒,便在今兒午後到後廚走了一趟,後廚裏頭人多,奴婢的娘也沒敢細說,隻說昨兒黃昏時候外院兒傳了九道北方菜肴,聽付六管家那口風兒像是款待京裏王府來的貴客,還聽六管家說咱們家怕是要出王妃了呢。奴婢的娘聽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這才急著叫奴婢回家去告訴奴婢這個信兒,好讓姑娘心裏頭有個底兒,別讓八姑娘占了先兒去。”
聽琴說著,抬頭瞧了瞧玉妍的神色。見玉妍不喜不怒,不動不言,“姑娘?”玉妍這才像是讓人驚醒了一般,“嗯,你接著說。”“檀雲來說文賢院中有如此變動,奴婢猜度著,莫不是太太要將這天大的好事兒給了八姑娘?若是太太因著這份私心觸怒了老爺才落得如此境地,難道老爺他是想著姑娘您?”
聽琴此時眼巴巴瞅著玉妍,那雙杏眸中全是驚喜的光彩在夕照下格外閃亮。玉妍伸出手想遮蓋住聽琴這雙眼睛,卻又將手停在半空中,她神色平靜地瞧了聽琴半晌。“做王妃是好事?”玉妍的聲音難辨喜怒,聽琴此時已沉浸在自家姑娘即將成為王妃的美夢中,自然分辨不出玉妍的心思,“姑娘,自然是好事。若是成了,咱們從此就離了這院子,也不必再懼怕太太暗箭傷人。”
玉妍瞧著聽琴,不知怎麽就心酸起來。這麽一年多來,玉妍每一步走得都可謂是被動至極,太太派的心腹在紫藤軒中是明擺著的卻誰也動她們不得,非但動不得,玉妍跟四個丫頭時不時還要順著太太的意思演那麽幾場戲給太太瞧,好讓她手底下放鬆些個也讓玉妍偷著個喘息的空兒。
要說女兒家過這樣的日子當真是窩囊得緊偏偏這樣窩囊的日子還不知曉什麽時候是個盡頭,也難怪聽琴捕風捉影地胡亂興奮,在這大寧朝,就是個小小郡王其威儀也非一個江北總督可以與之比肩的。
玉妍點了點頭兒,“側王妃呢?庶王妃呢?也都是好事兒?”聽琴沒答話兒,望著玉妍的目光中充滿了迷惑。似乎沒聽懂玉妍的話一般。玉妍壓下那麽一點點心酸,伸出手扶起了聽琴,“傻丫頭!你當天上白白掉個大餡餅兒給咱們呢?這話,我也就跟你們幾個講,怕是側王妃、庶王妃這樣的位子都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兒攀得上的,若是真有哪個王府來要人了,至多許個貴妾罷了。”
玉妍話音未落,便聽見聽琴和觀棋倒抽了一口冷氣。玉妍也歎了口氣,“齊大非偶啊!亙古不變的老理兒了。”“姑娘?您,您可是知曉了些什麽?”玉妍見聽琴又恢複了從前的聰敏持重不由抿著嘴兒笑了起來。
“不是你說的王府裏來了貴客麽?還想到了你家姑娘的婚姻大事。”聽琴一旦明白過來,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她反手攙住玉妍的胳膊將玉妍送到上首的貴妃榻上,“姑娘!您是要急死聽琴不成?莫不是姑娘您信不過聽琴?”玉妍睨了聽琴一眼,“你這丫頭!當真是個難纏的。你家姑娘整日裏困在深閨,能曉得什麽詳情。不過就是個淺顯的道理罷了。自古婚配可不頭一條便是講究個門當戶對。你們瞧著江北總督是個好差事,名利雙收,也算得朝中棟梁?那要看在誰的麵前了,若是在聖上,王爺,外戚,郡王,京中的官貴世家們麵前,一個家世中等,祖上都沒有出過三品以上的官兒的江北總督那些個人是瞧不上的。連帶著咱們府裏的姑娘少爺們與高門嫁娶也……”
玉妍說著便見聽琴的臉色蒼白,那雙杏眸中帶著些兒絕望和憤怒,連嘴唇都哆嗦起來,“姑娘說得是,聽琴糊塗了。姑娘,如今,如今可怎麽好?”邊說著話兒,聽琴便急得落了淚。觀棋跟玉妍都被聽琴驚得愣住了,“聽琴姐姐,你這是做什麽?”
觀棋緊拉著聽琴,拿著帕子給她拭淚,“姑娘!姑娘您與府中眾人不熟慣自然不曉得,奴婢卻是知道的,付六管家此人為人一向謹慎,若不是跟奴婢的爹有過命的交情,這話是再不會輕易露的。這事兒既是經他的口說出來的,那就是有七八分的準了。可姑娘說得在理兒,齊大非偶,難不成是太太要把姑娘推出去做那勞什子的貴妾這才觸怒了老爺?這,這,這可怎麽好啊?”
聽琴邊說著邊止不住地落淚,玉妍耳朵邊兒突然響起了那天梁王的話,“難道……”玉妍沉吟著緩緩靠在床榻上的素蘭花兒抱枕上,觀棋給聽琴拭著淚,也急躁起來,“姑娘,莫若奴婢去回了老爺,這一年多來太太做下的這些事兒咱們且都說道說道,老爺知曉姑娘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必要心疼姑娘的,又怎麽舍得讓姑娘去那深似海的侯門裏頭受那些沒天日的罪去?”
玉妍看看聽琴,又瞧了瞧觀棋。“兩位姑娘,且擺晚膳讀書閣!你家姑娘我餓得前心貼了後背,縱是天大的事兒也請容我填了這五髒廟再議可好?”玉妍這話一出,聽琴驀地止住了淚兒像被人施了定身術,觀棋也目瞪口呆,玉妍看著她們倆的樣子便嗬嗬笑起來。
“你們家姑娘才十三歲而已,還占著周府嫡女的名頭,怎麽也要及笄了再說呢。我的兩位小姑奶奶,咱們能用膳了麽?就是天塌下來也要吃飯的呀!”二婢木著臉兒點了點頭便一齊躬身後退,到了門口兒,觀棋又瞧了玉妍一眼,“姑娘,我們四個怎麽也護姑娘周全,再不濟還有三姨娘呢,姑娘莫要想窄了,吉人自有天相。奴婢這就叫侍畫進來服侍姑娘。”
說罷了話,也不待玉妍開口便跳出了門,玉妍笑吟吟倚在榻上翻開了手邊兒的《大寧野史外傳》邊聽著外頭聽琴喊小丫頭婆子們傳飯,觀棋忙著叫侍畫品書來放桌子擺碗筷。邊看著這有趣的話本子,竟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幻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