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婢憂愁傷且悲

紫藤軒中如今可算得是愁雲慘淡,除卻玉妍,其餘人等在外頭要強作歡顏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頭瞧著姑娘一反常態地神清氣爽,非但破了前頭應下眾

人要老老實實不出紫藤軒的承諾,更是同大奶奶,四姑娘甚至是八姑娘都有

來有往起來。這可是急壞了四婢。

這一日四個人趁著姑娘歇了午晌,遣了四個小丫頭在姑娘榻前守著,她們

來至外間兒壓低了聲兒商量對策,品書以手托腮,瞧著蹙了眉不言聲兒的三

位姐姐,“要不,咱們偷偷將那玉虛觀的福慧主持請了來,給姑娘瞧瞧是否

那日讓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魘著了?”品書這話還沒說完全,就叫觀棋賞了一

個爆栗。

“你個沒眼色的,起初咱們確曾猜度著姑娘是讓魘著了,可這麽些日子過

去了,你瞧瞧姑娘,起坐如常,言談有序,雖是像忘了咱們的勸阻一般,又

同奶奶姑娘們走動起來,怕也是咱們姑娘不願意呆著這紫藤軒想起那一日的

事兒罷了。”說罷了話兒,觀棋歎了口氣。

“終究還是咱們姑娘不是太太肚子裏頭出來的,你們瞧瞧四姑娘八姑娘,

哪個不是屋子裏頭有四個經事兒的老媽媽一個奶娘陪著伴著呢?偏咱們姑娘

,當年太太隻給了兩位老媽媽來伴著姑娘,原本有個周奶娘,誰想到,也是

個膽小不中用的。梁媽媽是太太的嫡係,葉媽媽又是個膽小怕事,最是個牆

頭草,兩邊兒倒的性體。”觀棋說著,恨恨地向著地上啐了一口。

“若非如此,憑著服侍了姑娘那麽些年的情誼,姑娘哪裏就舍得遣了梁葉

兩位媽媽到外頭聽差使喚呢?”觀棋說著,拿起一杯茶,一揚脖灌了進去,

侍畫在一旁歎了口氣,“觀棋姐姐的話是不錯的,這沒事兒的時候兒,怎麽

都好,有沒有老媽媽在一旁,也都過得。這有了事兒,還是這麽大的事兒,

就瞧出來咱們太太果真是偏心偏得太緊了些個。”

聽琴點了點頭,站起身瞧了瞧這自小一起長到大的三位妹妹,“咱們到底

也是太年輕了些個,我是咱們四人中最年長的,也不過才過了及笄,姑娘年

歲這麽小,就讓那人幾次三番地如此冒犯,也是咱們姑娘沉穩,若換個旁的

閨秀,怕是重者要投繯跳河輕者也是一病不起,瘋魔失常了的。”

說罷了話兒,聽琴到水晶簾處往裏頭望了望,見四個小丫頭安安靜靜坐著

打絡子,姑娘在榻上睡得正香甜,聽琴放輕了手腳又到了桌前,“從前咱們

也是過於冒進了些個,生怕姑娘是身子長熟了,心智卻還未全開,可自從經

了那人的這些事兒呀,我也瞧明白了,咱們姑娘是個沉穩莊重的性子。咱們

為著那個人,跟姑娘鬧騰了這麽久,還不知是怎麽傷了姑娘的心呢!”

聽琴說著,那眼眶便紅了。見觀棋欲上來相勸,她擺了擺手,又拿著帕子

抹了抹眼睛,“咱們口口聲聲說是一心一意為著姑娘,我還帶著頭兒地跟姑

娘鬧別扭,如今想來,那些個日子,姑娘一個人,這闔府裏連個說知心話兒

的人都沒有。”聽琴說到此處,那聲音便哽咽開來。

終究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接著言道,“老爺是親的讀書閣?太太卻是

個連後娘也不如的,一姐一妹就更甭提了,這個是笑裏藏刀,那個是尖酸刻

薄。咱們著意冷著姑娘的那些日子,不曉得姑娘是怎樣熬煎呢?若說太太得

意時,於姑娘而言就是一頭惡狼,老天保佑,好不容易熬著盼著,那狼讓老

爺先圈起來些日子,可偏偏咱們這些姑娘最知近的人兒又成了一群虎,咱們

為著個太太設的圈套跟姑娘左別扭,右別扭地鬧騰個不休。還滿口裏的仁義

道德。想起來,我就羞愧難當。”

聽琴說著話兒,忍不住抬手打了自己兩下,侍畫忙起身拉住了聽琴,“姐

姐莫要如此,姑娘自然是曉得咱們的心意的,要不,才年過十三的一個人兒

,怎麽能如此雅量容人,非但沒責罰咱們,還順著咱們的心意在這紫藤軒中

憋了那麽些個日子。要說起來,咱們姑娘這心胸,真真兒是個男人也比不得

的。”眾人聽了侍畫這話,都不由得點頭讚同。

觀棋正要說什麽,冷不防簾子裏頭傳來了姑娘的聲音,“你們呀!當真是

拿你們沒有了法子,才多大點兒的一個事兒,這幾日你們這仿似天塌地陷的

樣兒,讓我可說你們什麽好?”玉妍邊說著話兒,邊就自裏頭踱步出來,四

個小丫頭躬身隨在後頭,玉妍在椅上坐定,便遣了小丫頭們出去。

聽琴觀棋忙著給姑娘換了茉莉繡球的花茶,又擺了一碟子山藥糕在桌子上

頭,侍畫忙著去給姑娘拿了件披風,品書立在一旁,給姑娘捏肩捶背,眾人

是忙得不亦樂乎。玉妍呷了口茶,示意四婢都坐下,聽琴等忙推辭不受,還

是品書機靈,轉身兒進了閨閣,自那小裏間兒拿出來四個小杌子。

待眾人坐定,玉妍拿眼一一瞧過,末了,歎了口氣,“方才你們的話,我

也倒是聽了個尾巴,說起來,我也是個有福氣的了,能得你們四個並鳴翠兒

她們幾個忠心護衛侍奉,可說得上是幾世修行了。”玉妍說罷了這話,又命

品書去將門窗都關好,才又接著說道,“過去的事兒啊,咱們就這麽揭過不

提了。人生在世也不過幾十個寒暑,若是一味向後觀瞧,怕是蹉跎了歲月,

辜負了光陰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