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開始抓緊四下尋找暗哨,劉軍師橋附近有暗哨六人,比他上次來時少了兩人。

新街口有暗哨八人,也比上次少了兩人。

那天在四條巷,他們應該殺死了兩個小旗的人馬。

蕭武的人全都在新街口,加上中午從揚州趕回來的六個斥候,一共有二十四人。

他們要對付四個小旗。

劉軍師橋南側有南京錦衣衛十三人、北側有乾天界寺別院扈從和尚四人,加上梁叛手下的高大、參二爺、謝無名,以及繞了一圈趕回來的屠三爺,一共二十一人。

他們要對付三個小旗。

梁叛看到劉軍師橋的幾個斥候開始從藏身之處退回,幾個新的斥候從屋裏填補上來,他們在換班。

他又等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劉軍師橋北的一個屋麵上的暗哨,突然間便栽倒在瓦片上,然後一直滑落到屋簷上,直挺挺地躺在那裏。

梁叛用力握了一下望遠鏡,向老缺令道:“動手。”

可他立刻又道,“等等!”

他忽然抬起望遠鏡,死死盯著那個躺在屋簷上的暗哨,以及幾座宅院中相繼倒下的其他暗哨們,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老缺在旁問道:“如何,要不要動手?”

梁叛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然後他放下望遠鏡,對正在打手勢的老缺說道:“以後在我猶豫的時候不要問我的決定,這樣會影響我的判斷,我會下意識地在倉促之間做出一個賭博式的決定。”

老缺打完手勢,點頭道:“是。”

這時三山門城樓上的羊角燈連續三次短亮,隔了三息又是三次短亮,如是重複三遍。

三支人馬立刻帶著火油,點起火把,從藏身之處出來,直奔最近的目標而去。

幾個捕快立刻撒出去封鎖了幾個街道的路口。

很快在新街口的第一個目標便燃燒起一團火焰,緊接著劉軍師橋北、劉軍師橋南,以及新街口的第二、第三處錦衣衛緹騎駐地,都相繼被點燃火油,頃刻間幾處宅院全都烈烈火起。

劉軍師橋的幾個南京錦衣衛或許是過於緊張,還沒等火勢完全起來便衝進一處宅院。

梁叛暗罵一聲,好在那些錦衣衛緹騎都吃了肉中了毒藥,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反抗的能力。

可就在他這麽以為的時候,原本幾個已經不省人事的暗哨突然便跳起來,行動矯健無礙,舉起手弩便接連激射出去,當頭射殺了兩名南京錦衣衛。

緊接著幾處宅院之中同時衝出十多名緹騎來,個個身披著擋火的濕毛氈,刀在手箭在弦,一時間箭矢橫飛、刀光如雪。

梁叛刹那間一顆心沉到穀底——他們中計了!

他想也不想,抓起桌上的單刀,向老缺說道:“告訴他們退無可退,繼續打!另外讓張守拙立刻調人,牽製住欒琦!”

既然已經中計,那麽一定是泄露了消息,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欒琦已經準備動身趕來了!

說完丟下望遠鏡,翻身從窗口中縱了下去。

老缺迅速打完兩個手勢,三山門城樓上燈語急閃起來,接著是一長一短一長。

在新街口的蕭武剛剛察覺到不對勁便看向城樓方向,見到這個燈語便喝令一聲:“不要亂,甲、乙兩旗攔截!”

號令一發,幾個斥候立刻向十餘個錦衣衛緹騎迎了上去,剩下的人跟著蕭武向另一邊而走,殺向敵人較少的一座宅院。

梁叛踩著屋頂一路狂奔,劉軍師橋北的四位和尚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當中,反而是南側南京錦衣衛這邊有機速總幾人的幫襯,且戰且退,還沒有多少傷亡。

這是南京城中已經有許多人看到了此處的熊熊火光,上元縣知縣欒琦一身補子官袍,背著手站在縣衙前院之中,麵朝著新街口和劉軍師橋的方向。

可他的目光卻立刻被三山門城樓上的一點燈光吸引了,隻見那燈光忽然急閃起來,接著變成一長一短一長的閃爍,他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饒有興味地道:“有意思……”

他揮一揮手,上元縣早已嚴陣以待的近百名捕快和白役齊聲響應,按照早已演練好的順序一隊一隊迅速奔出縣衙,分成幾個不同的方向往新街口和劉軍師橋去。

欒琦跟著隊伍走出縣衙,坐上早已等在這裏的轎子,緩緩地道:“走!”

那幾名轎夫健步如飛,轉眼間趕上了人數最多的一支捕快,跟著大隊人馬快速穿行與街巷之中,往劉軍師橋而去。

張守拙此刻既不在江寧縣衙,也不在江寧縣的任何地方,他在應天府衙。

跟他站在一起的,還有一位最近神交頻仍的“老朋友”,應天府推官李梧。

在他們身後還有數以百計的役卒,正在等待著甚麽。

李梧順著張守拙的目光看去,那是三山門城樓的方向,除了一盞似乎火光不定的風燈,其餘再也瞧不清任何東西。

他有些故作輕鬆地道:“藏鋒兄,但願今夜不需要應天府出手。府尊的脾氣你知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無一事。”

張守拙勉強笑了笑,不置可否。

忽然間,他也看到了三山門城樓上的燈語,神情一凝,沉聲道:“不好意思了,青浦兄,府尊那裏,還請你多多擔待。”

李梧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向後一揮手:“去,把上元縣欒知縣給我請來!”

身後役卒轟然應諾,轉身奔出府衙,沿著府東街向盧妃巷截去。

上元縣要去往新街口和劉軍師橋,必定要經過府東街北口,隻要截住珠寶廊和上下幾個路口,便可將欒琦擋在府東街以東。

李梧但願能夠順利截住欒琦,他不僅要還張守拙一個人情,還要保證欒琦不再做出甚麽發瘋出格的事情來——張守拙在下午便悄悄告訴他,上元縣的欒琦,在上次捉拿丁少英的過程中,有殺人滅口的嫌疑!

他不敢全信張守拙的話,但是也不能完全無動於衷。

李梧看著新街口和劉軍師橋騰起的熊熊火光,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隻能在心裏哀歎:希望這是南京城在這個春天的最後一場動**……

而在劉軍師橋,這一場動**的中心,梁叛還沒趕到街北,就看到三名和尚將一人圍在中間,勉力抵擋著四麵八方的攻擊。

梁叛認出了躺在中間的那人,右手手臂已被人齊肘斬斷,緊閉雙眼生死不明,正是頭陀和尚。

他突然瞥見不遠處一人手舉著一個古怪的機關,正瞄向雙掌如飛、一臉莊嚴之相的三座和尚。